岑司業和記錄考勤的監丞大人皆已在廳門口等候。薑強忍著腰酸背痛向夫子們行禮,因作僵,這禮行的不倫不類,惹得岑司業側目。
而廳,大多數學生已先一步落座,薑一眼就見了正在研墨的苻離。苻離亦在此時抬眼,見到以別扭且緩慢的姿勢挪了過來,研墨的作頓了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低頭做自己的事。
昨天的事,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緘默。
再者不適,薑也沒力氣同苻離橫眉冷對,隻是咬牙蹙眉,緩緩屈起右,再躬撐著書案一角,極其艱難地跪坐在墊之上。
坐好的那一瞬,長長喟歎一聲,冷汗浸了裏衫。
長達一個時辰的文章策論對薑來說,無疑堪比一場酷刑。懸腕執筆、端坐如鬆——平日裏再簡單不過的事,放到今日,全都了套。
因過度酸痛,且指腹有傷,手腕力,薑的手抖得厲害,縱使心中有經緯,一落筆卻了蟲走蛇行,字跡歪曲潦草到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薑心中哀戚,跪坐了許久的腳也酸痛不已。實在不住了,悄悄抬眼瞄了一眼四巡視的岑司業,見他沒有留意自己,便擱了筆,不聲地抻了抻酸麻的……
就這麽一瞬,岑司業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忽的轉,將正著小的抓了個正著。
岑司業本就對印象不佳,見如此坐姿,更是怒火中燒,黑著臉道:“薑,何故?”
薑忙恢複正坐,垂著頭小聲道:“回司業,無故。”
今日薑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古怪得很,三番兩次失禮於堂前,岑司業忍無可忍,遂執著戒尺負手朝走去,行峻言厲:“你姿態鬆弛,想必是已做好文章有竹了,老夫且來領教一番。”
完了!手本不聽使喚,字寫得如同鬼畫符,定要被岑司業罰了!
薑如臨大敵,垂首低頭,咬牙閉目。
岑司業清雋瘦削的形在薑麵前站定,手將住的那張卷子出來,迎著抖開一看,頓時氣得須發倒豎,嚴厲道:“字跡潦草至此,簡直不像話!”
岑司業這一喝,周圍諸生皆默默停筆,垂首聽訓。
四周靜得可聞落針,唯有岑司業因盛怒而急促渾濁的熄聲。他指著薑道:“老夫一向訓導爾等‘字如其人’,你如今這般行徑,到底是在愚弄老夫還是蔑視先賢?我看你不像個儒士,倒像個道士!這字於門上能辟邪!”
薛晚晴沒忍住,噗嗤笑了聲。這笑聲很輕,但在靜如死水的廳中卻無比突兀,岑司業橫眉一瞪,薛晚晴立即斂容垂首,不敢再逾矩毫。
岑司業看了看垂首不語的薑,又看了看那份歪七扭八的潦草卷子,越發氣人,便執著戒尺冷言道:“將手出來。”
薑攥著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臉騰地一下燥熱起來。寧可岑司業將趕出學館、麵壁思過,也好過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那人的麵前挨板子。
“司業……”
寂靜之中,阮玉細的嗓音巍巍傳來,不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敢為薑辯解一句:“司業,阿不是故意寫這樣的!的手……”
“擅自者,與其同罪論!”
岑司業一喝,阮玉嚇得眼睛都紅了,瓣幾番唞,還想要再說什麽,薑卻無奈一笑,朝搖了搖頭。
薑攤開掌心,將雙手舉至額前,平靜道:“學生知錯,謝司業教誨。”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戒尺落下。心下好奇,悄悄抬眼一看,隻見岑司業神複雜地著指腹上纏裹的繃帶,許久不言。
淡淡的藥香彌漫,苻離也看著那雙傷痕累累、尤自唞的素手,不知為何又想起了草靶紅心上的三支羽箭,以及在樹蔭下累極而眠的。
厚實的戒尺終究沒有落下,岑司業將那張字跡潦草的卷子作一團丟紙簍,語氣雖然冷,卻不複先前盛怒,隻轉道:“出去,麵壁。”
薑如蒙大赦,起去了思過牆邊。
外麵的天兒極好,暮春時節,空氣中仍殘留著些許芳菲的馨香,夾著涼而不冷的一風。蒼穹湛藍,萬裏無雲,麻雀在枝頭喧鬧,一隻黃蝶翩翩停留在思過牆上,薑盯著它,心中燥鬱一掃而空,仿佛連牆上的蠅頭小字也不沉悶了。
廳中的學生們陸陸續續了卷,岑司業一一朱批點評,評出的第一果不其然又是苻離。薑不服氣,有些惡意地想:司業們真是偏心。苻離的文章雖好,但哪能次次都為第一?不過是看在他爹苻首輔的麵子上罷了。
正胡思想著,卻聽見後驀地傳來一聲低咳。
薑忙站直子,旋一看,來者並非岑冀,而是國子學的另一名司業荀靖。
比起岑司業,荀司業要麵善許多。他一手負於後,一手著長須道:“不必站了,回去歇著罷。”
聞言,薑流出些許訝然之,下意識瞥了眼岑司業所在的方向。
似是猜出的顧忌,荀司業又嗬嗬笑道:“不用看了,是修齊托我為你解的。有人同修齊解釋了你手上傷口的由來,他自知冤枉了你,又拉不下臉麵見你,便托我前來。”
有人替解釋了嗎?一定是阿玉罷。
薑這才放了心,腹誹道:岑司業這古怪別扭的子,倒與苻離如出一轍,怪不得他倆是王八看綠豆,越看越對眼!
荀靖又道:“去藥堂取些藥,回去好生歇息。念你不適,今日之文章,允你延遲至後日天黑前來。”
薑一時歡喜,眼角帶笑,猛地彎腰道謝,卻因牽扯到痛而齜牙咧。
告別司業,薑步履蹣跚地離去,背影映著白牆黛瓦,倒有一子說不出的清麗灑。荀靖著歎了口氣,方整理好袖回到廳中坐下。
岑冀手裏拿著一張皺的紙,正在凝神思索什麽。荀靖走過去一瞧……嗬,這不是薑未寫完的那篇文章麽?
字跡雖潦草歪曲,但若仔細瞧來,還是能分辨出許多句子。
“怎的又從紙簍裏拾出來了?”荀靖著胡子看了許久,方笑道:“旁征博引,氣勢恢宏,難以想象是個娃兒做出的文章。記得月餘以前剛來此時,連文章格律都不清楚,短短幾十天便進至此,假以時日,定能與苻家小子一爭高低。”
岑冀倏地合攏卷子,將皺的宣紙拍在案桌上,哼道:“不過是華而無實。”
荀靖但笑不語。
而那邊,正是散學午膳的時辰,長桌旁,薑趁齋長不注意悄悄拉了拉阮玉的裳,湊到耳邊小聲道:“阿玉,謝謝你替我解釋。”
阮玉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阿不必謝我,我也沒幫上你什麽,岑司業那般惡狠狠地瞪著我,我便嚇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了。”
薑道:“後來我麵壁的時候,你不是去向岑司業解釋了麽?若沒有你,我指不定還要被罰上幾個時辰呢。”
“啊?”阮玉一臉茫然,“我的文章沒有寫好,岑司業命我重寫,我便一直在位置上作文,並沒有去解釋呀。”
未料如此,薑也怔住了:“不是你?那會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苻離:人,你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第11章
休息了兩天,薑將因傷擱置了兩天的文章給了司業,又被岑司業直言正地詢問了幾個問題。
薑對待學業卻是極為認真的,唯恐屈居人下。一一對答如流,岑司業麵容稍霽,未曾再為難。△思△兔△在△線△閱△讀△
昨夜下過雨,地麵依舊有些,泥和著落紅,氤氳著漉漉的香味。簷下滴水,薑便挑著幹爽的回廊行走,路過典籍樓,薑想著去借兩本書來抄錄,好為明天的講背釋義做準備。
誰知上了石階才發現典籍樓門窗半開,顯然是有人捷足先登。
馮祭酒定了規矩,國子監男學生不得私下相。薑想著先推門看上一眼,若裏頭是個姑娘,便進去;若是個男子,便退出。
出一手指頭將門開,薑出一顆腦袋朝裏頭了,隻見裏頭線昏暗,如淡墨暈染的暗中,唯有一盞油燈影影綽綽,在地上投出一圈暖黃的暈,而暈之中,盤坐著一名背脊拔的年。
聽到門開的‘吱呀’聲,年微微側首,冷淡自矜的眸中倒映著一豆燈火,瞥向探頭探腦的薑。
見是人,薑站直了子,笑一頷首:“好巧,苻大公子也來借書?”
苻離沒說話,隻是整理好桌上淩的書卷起,背映著排排幽深的書櫃和盤旋的木樓梯,走出了一年遊俠的沉穩英氣。
有時候,連薑都覺得他是天生的武將。道:“你不必起,我這便走了,不打擾你。”
苻離看了的了痂的細指尖一眼,平淡道:“我看完了。”
兩人於門口錯,薑又喚住他:“前日我被罰站,可是你替我向司業辯解?”
苻離腳步不停,不置可否。
薑道:“不管怎樣,先謝過你。”
苻離總算停住腳步。他站於階前,隔著簷下間或滴落的水珠,微微抬起下頜著薑,“若那日岑司業冤枉的是旁人,我亦會前去解釋,並非專為你一人如此。”
頓了頓,他又肅然地補上一句:“你切莫多想。”
薑一臉莫名,反問道:“我能多想什麽?”
苻離著,嗤了句:“如此最好。”
一眨眼到了五月上旬,思過牆邊的幾株桃花開了又謝,綠油油的枝葉中長出了許多茸茸的青桃兒,上課時聞著桃兒青的香氣,聽著窗外簌簌的竹濤聲,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薑又被罰站了,這下連阮玉都著直歎氣,道:“阿,你這都是第幾回了?”
薑簡直哭無淚。也不想被罰啊,昨天乃一月一次的朔假期,國子監的學生們歸家的歸家,探親的探親,遊玩的遊玩,薑離家甚遠,在應天府又無甚親朋,自然沒法歸家探親,隻好做年打扮,去了勾欄瓦肆聽曲喝茶。
平生有一大好,便是喜歡聽人講故事,越是離奇曲折便越是喜歡。於是花一錢銀子,在春樓坐了一下午,聽樓中的琵琶和舞姬說那過往恩客的奇俗異事,端的是纏綿悱惻、令人扼腕歎息。
這本也沒什麽,隻是冤家路窄,從春樓出來之時,偏生上了遊獵歸來的苻離。
苻離手挽良弓,背負雉羽箭筒,馬背上還掛著獐子、雉等獵,本心不錯,誰知路過瓦肆街口,一眼見了被鶯鶯燕燕簇擁著的薑,臉頓時沉下來。
勾欄院裏的姑娘個個都是風月場上的人,從一開始見到薑的模樣,便知
她從他的營帳起身,剛剛披上了衣服,卻被他扔給了手下的軍士們。她說: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他卻給了她一巴掌,說她比出去賣的還不如。一夕之間,三千青絲化為雪,換來了犀利的少校女軍醫附體重生。本是狂妄鐵血女特種兵,又自帶了醫療裝置和計算機空間金手指,豈能容忍這等屈辱?一刀割斷長發,自此過往恩斷義絕!一代棄妃從小兵做起,殺人之餘,醫毒道術更是讓人心驚。「江雪,來給本將軍更衣!」「滾蛋!老孃作死了才會給你穿衣服,尼瑪,自己沒手沒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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