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的事，是從撿到奇怪的玉石碎片開始的。

幾天前，村子的東邊出現異象，紫霞般的芒照亮了天空，碎裂的流向著四面八方急速飛墜。即使是在妖魔鬼怪橫行的戰國時代土生土長的村民，看到那奇異的景象也會忍不住驚嘆。

紗織本來沒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當是看了一場免費的煙火，直到兩只纏斗的妖怪從天而落，砸壞了新修好的籬笆。

……呔。

紗織出刀將兩只妖怪揍了一頓，收拾殘局時，在痙攣搐的塊里發現了一塊小小的碎片。

菱形的玉石碎片浸泡在污里，散發著不怎麼令人討喜的暗紫芒，用袖子去上面的跡，碎片的芒依然臟兮兮的，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看起來還算值錢。

等到下次集市開張的時候，就把這塊玉石碎片賣掉——雖然已經這麼打算好了，但莫名其妙的妖怪前仆后繼，在接下來的幾天像嗅到糖的蟲蟻，砍了一批又來一批，忙得紗織本沒時間修籬笆。

長著三只眼睛的百足蜈蚣，以鳥的骸骨為頭顱的巨型蚯蚓，人面蛇的奇怪飛行，就算已經在這個奇怪的戰國時代度過了十八個年頭，也依然時不時會被這些生的奇葩造型辣到眼睛。

這可能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吧。

出于方便的考慮，紗織和這個世界的人類一樣將這些生統稱為「妖怪」，但比起妖氣和靈力等等這些一點都不科學的解釋，更相信是這個世界的生進化史哪里出了問題，愣是劈叉出了全新的分支。

這個世界里所謂的妖怪，就是坐落于這條分支上的生。

這麼一想的話，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至于撿到的玉石碎片為什麼會說話，目前無法用科學解釋，就暫且歸咎于最近睡眠不足產生的幻聽好了。

「你想變強嗎，紗織？」

玉石碎片散發出幽，雌雄難辨的聲音含著的。

「不想，謝謝。」

原始森林中的樹木生得十分高大，筆直如巨柱地聳云天，襯得走在下方的人類像螻蟻一樣渺小。

紗織挑著水桶走在山道上，那個碎片毫不氣餒，繼續以聽的聲音諄諄善：「去集齊剩下的碎片吧，完整的四魂之玉能實現你的任何愿。」

「不了，麻煩。」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上演。

「你可以回到你的時代，我知道你想這麼做。」四魂之玉的碎片低聲絮語，「不管你的所求所想是什麼，許愿的話就能達。」

「……哦？」聞言，紗織終于挑起眉，「你的意思是，你能變出自來水，空調，馬桶，和wifi嗎？」

「那麼我倒是要先問問你了，你知道重力加速度是什麼嗎？空調的制冷原理呢？電磁波譜認識嗎？元素周期表會背嗎？牛頓和蘋果之間有什麼關系你學過嗎？」

「……」

「……看吧，你不知道。」紗織憐憫地搖搖頭，「口口聲聲說的這個四魂之玉好像有多厲害似的，結果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個雌雄莫辨的聲音消失了好一會兒，再次徐徐響起。

「……向四魂之玉許愿吧。」

……

以為你憋著要放什麼大招，結果只是卡帶回到了原點喔！

「向四魂之玉許……」

紗織：「閉，你這個封建迷信的產。」

「……」

水聲漸近，紗織撥開擋在面前的樹枝，流經山的河流映眼簾。

時間是午后，山壁上蔥蘢茂的樹木遮去了大半日，月牙形的窟橫蓋在水面上，彎彎曲曲的藤蔓垂水中，因為富含礦質的關系，這一的河流呈現出漂亮的孔雀藍，清澈如無暇的玉石，靠近窟的水面則稍深，沒過岸邊的碎石。

紗織彎下，將木桶沉河水中。

林中的鳥鳴不知何時消失了，覆蓋在樹蔭中的河水有些冰涼，紗織正懷念著上輩子打開水龍頭就能擁有的自來水，一奇怪的腥味忽然涌鼻腔。

以前并不是嗅覺敏的人，為什麼會被形容鐵銹和鹽的味道，完全無法理解，但在戰國時代生活的十幾年改變了這一點，哪怕混雜在河水中的味道極淡，瞬間就分辨出了其中的腥味。

上流有什麼東西漂下來了。

那個東西面部朝下，黑的長卷發像水藻一樣覆蓋在背脊上，眼見著就要被河流沖刷到碎石遍布的窟附近，紗織挽起袴跳進河里，蹚著沒過腰間的冰涼河水，在那個人形生撞上從水面橫斜而出的巖石前一把抓住了浸得的領。

……好像還活著，而且，是個男人？

拉扯遽然襲來，紗織不慌不忙穩住形，從背后托住對方的肋下，逆著水勢，將對方拖回岸邊。

上輩子絕對無法做到的事，今天也是輕而易舉地達了。

紗織嘆了口氣，將仿佛浸泡在水里影翻過來一看，上一口氣還沒嘆完，立刻又倒了一口冷氣。

……好家伙，居然是個絕世大人。

烏黑濃的長卷發淋淋地在蒼白的臉龐邊，被撈上來的人該怎麼用貧瘠的語言形容呢……看起來就像一只漂亮的水妖，不對，是蛇妖……不，還是水妖比較切，畢竟是從河里漂來的。

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紗織都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哪怕泡在水里泡得都發白了，人落難也和普通人不一樣，暈過去的樣子都帶著值加的神奇濾鏡。

紗織將對方扛回了家，扛回去之前沒忘記自己打水的目的，將水桶滿上了再往回走。

夕西下，戰國時代沒有電燈，燈油又十分昂貴，是只有上層階級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夜之后山腳下的村莊就陷了黑暗。

紗織回到屋，圍爐里的火輕輕搖曳，在墻壁上投下條條道道的影子，睡在火邊的影還沒有醒過來，忙活大半天，才將對方背上對于普通人來說絕對致命的傷勢理干凈，用布條包上。

和模糊的傷口黏在一起的，用剪刀剪了下來，扔進火里燒了。

……該怎麼辦呢。

紗織托著下坐在圍爐邊認真思考。

好像撿了一個臉很好看的妖怪回來。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但在理對方的傷口時，看到了對方的背上浮現出蜘蛛模樣的紅燒痕，仿佛擁有自主意識的心臟一般地跳著，在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時，又重新皮消失不見了。

對于對方來說，這似乎是一個分外漫長難熬的夜晚。

部好像有不同的生互相撕咬糾纏著，艱難地消化著吞吃下去的力量，在外人看來，簡直就像被奇怪的東西寄生了一樣。

最終，這些部的爭斗平息下來，這的主人獲得了勝利，將的生化為了自己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外來的生功占據了這個軀。

躺在圍爐邊的「人」睜開眼睛，神一點也不像重傷而昏迷不醒的家伙，落火的虹在某一瞬間似乎映出了森的紅，但轉瞬間就變了普通人類的模樣，如果沒有一直盯著對方的臉，本就不會注意到這種微小的細節。

“……是你救了我？”

對方吃力地坐起來，合格地扮演著傷員應有的模樣。

……該怎麼辦，要告訴對方已經知道他不是人了嗎，應該坦白不是故意看的嗎，這麼說的話會不會有點尷尬？會不會留下不太好的初次印象？

如果拆穿了他的份，他會立刻跑路嗎？

紗織還沒組織好語言，坐在圍爐邊的青年看著上理過的傷口，輕輕垂下眼瞼：“謝謝你。”

烏黑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俊秀的五染著虛弱的郁，擁著被子坐在圍爐邊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名不太好但教養十分優秀的貴族公子，人類的面孔十分溫和無害。

順帶一提，那是這個家里唯一的被子，是紗織用辛辛苦苦捕來的野豬從集市上以易換來的，冬天蓋著可暖和了。

“不客氣。”輕咳一聲，回過神來，“我的名字是紗織。”

頓了頓，補充說：“我是這附近的獵戶。”

被撿回來的、披著人皮的妖怪說他刀，是人見城的主，因為染怪疾，多年尋醫問藥無果，便想親自去佛寺焚香祈福以示誠意，誰知途中卻遭到妖怪襲擊，拼死保護他的家臣全部遇難，只剩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看起來居然不像在說謊，好像刀這個份是真實的，遭到妖怪襲擊也是真實的。

這……這就是所謂的演技派嗎。

“……你一定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并不擅長安人的紗織匆匆忙忙站起來，轉就要去拿木碗。

一聲什麼東西落到地上的輕響，紗織回頭一看，作間，原本被兜在袖子里的四魂之玉碎片仿佛一直等著這個機會一般，好巧不巧地掉了出來。

暗紫的芒展出來的瞬間，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忽然一變，好像有只無形的手按下來，連圍爐里的火都停止了搖曳。

長發如墨的青年坐在火邊，后的影長長地倒映在墻上，乍一眼去，簡直如同爬著巨型的蜘蛛，肢和螯牙蓄勢待發。

自稱為刀的男人目盯住玉石的碎片。

仿佛沒有察覺到陡變的氣氛，紗織彎腰撿起散發著污濁芒的四魂之玉碎片，和沒事人似的將東西往對方面前一遞。

“你喜歡這個嗎？”

紗織著那枚碎片，有些不解。

對面的人將視線移到臉上，一莫名的寒意沿著脊椎骨升上來。

那仿佛要將剝了皮研究清楚的冷轉瞬即逝，刀的表從始至終都是那副溫淡的模樣，他輕輕搖頭，像所有教養良好的人在這種況下會做的那樣，將前一刻差點破殼而出的某種東西斂藏得干干凈凈。

“……不……”

他沒能把話說完。

說時遲那時快，紗織已經將四魂之玉碎片毫不猶豫塞進他手里。

微笑著，臉上幾乎帶著寵溺的神，聲說：

“你喜歡的話就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