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 過窗欞,一點一點爬進來,泄下一地華。
夜嶼面無表, 端坐在桌前, 面冷冷。
舒甜坐在他對面,有些哭笑不得。
秀眉微挑,小聲道:“雖然都是蛋炒飯……但這一份不一樣。”
夜嶼坐著沒, 默默瞄了一眼。
舒甜了鼻子,繼續道:“他那份只有一個蛋……這一份, 放了兩個……”
夜嶼眼角微,他正打算站起來離開,忽然發現一勺蛋炒飯出現在眼前。
夜嶼微愣,抬眸看去。
舒甜素手輕捻,挑起一勺蛋炒飯, 送到他邊。
笑得溫溫:“大人,我做的蛋炒飯很好吃的,你嘗嘗嘛……”
語氣似似哄,眼睛波粼粼,睫跟著眼睛眨啊眨,十分靈。
夜嶼繃著臉,仍然無于衷。
“大人……舒甜炒了很久的……”語氣頗有些可憐。
說罷, 勺子還向他邊湊了湊。
蛋炒飯的香味一個勁兒往人鼻子里鉆。
舒甜鍥而不舍地舉著勺子, 眼中有一執拗。
夜嶼長眉微, 冷漠的表被打破。
他無奈手, 接過勺子:“我自己來。”
舒甜笑得眉眼彎彎, 有一得意。
夜嶼:“……”
他一言不發, 將勺子中的蛋炒飯送口中。
飯粒顆顆飽滿、瑩潤, 米飯粒兒裹著噴香的炒蛋,油香四溢。
夜嶼輕輕咀嚼著,這一口下去,十分滿足。
胃腹不安地涌了很久,米飯咽下后,終于逐漸平靜下來。
夜嶼舒服了許多。
他垂眸看了看這盤蛋炒飯,金黃的蛋明鮮香,醬的米飯糯彈潤,這兩樣食材,實在太過平凡。
沒想到烹飪過后,居然如此味。
夜嶼繼續舀起蛋炒飯,忽然,他作頓住。
盤子里多了個勺子。
夜嶼抬眸一看,舒甜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個勺子,也在盤子里的蛋炒飯。
夜嶼:“……”
舒甜挑眼看他,理直氣壯:“蛋炒飯是我做的。”
夜嶼面微頓,看著將蛋炒飯送口中,紅微嘟,臉頰一下鼓起來,又慢慢消下去。
十分有趣。
舒甜抿笑了笑,道:“大人可能不知道……下廚的人都有一個通病——討厭洗碗。”
明明可以一盤裝完的蛋炒飯,實在不愿意多用一個碗。
夜嶼角勾了勾,原來也有討厭做的事。
“大人不介意吧?”舒甜眨眨眼,笑容狡黠。
夜嶼看了一眼,沒回答。
但他直接拿起勺子,繼續吃起蛋炒飯來。
舒甜忍不住笑起來,這麼一大盤,兩個人吃才不浪費嘛!
夜嶼一勺接一勺地吃著蛋炒飯……好像變得更香了。
一盤蛋炒飯很快見底。
舒甜抬眸一笑:“大人吃飽了麼?”
夜嶼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蒼白的臉上多了一,五如刻,神俊朗。
舒甜站起,收拾餐盤,準備送去廚房,卻忽然聽到一陣叩門聲。
“甜甜,睡了嗎?”是劉氏的聲音。
舒甜面一僵,連忙應聲:“娘親……怎麼了?”
劉氏站在門外,道:“你沒睡就好,娘親半夜醒了,睡不著,咱們母也很久沒聊天了……”
舒甜眼角微,早知道就不應聲了……萬一被娘親看到夜嶼大人,只怕要氣得暈過去。
“是啊……娘親等一等……”
上應著,手上卻立即放下餐盤,一把拉起夜嶼,近夜嶼耳邊,小聲道:“勞煩大人躲一躲,我娘親若是知道你在這里,恐怕要活不下去了!”
夜嶼蹙眉,他堂堂錦衛指揮使,憑什麼要躲一個婦人?
“大人……求求你啦!”舒甜氣息有些急,輕輕噴到他耳垂上,夜嶼子一僵。
他不冷不熱道:“下不為例。”
連忙拉起夜嶼,幾步走向柜,但他量太高,本藏不進去,舒甜急得團團轉。
夜嶼饒有興趣地看著,吃飽喝足……玩個游戲也不錯。
舒甜環顧四周,唯有床榻可用,用氣音道:“去那里!”
說罷,一把拉起夜嶼的手,將他帶到床邊。
夜嶼眸沉沉,任由拉著。
舒甜讓夜嶼躺下,打開衾被,將他蓋住,對夜嶼做了個“噓”的手勢。
夜嶼勾一笑,表生。
舒甜愣了愣,立即斂了斂神,揚聲道:“娘親,我這就來開門……”
舒甜理了理襟,走到門口,堆起笑容,拉開房門。
劉氏裹著厚厚的冬,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了。
“怎麼這麼久才開門……”了手指,有些發僵。
舒甜抿一笑:“我方才睡下了,起來慢了……娘親冷不冷?”
劉氏笑了下:“無妨,娘穿得厚。”說罷,看了舒甜一眼,蹙眉道:“你這孩子,怎麼穿這麼就下床了?更深重,快回床上去……”
舒甜眼皮跳了跳,笑道:“不冷的……”
“聽話!”劉氏不由分說,拉著舒甜往床邊走。
舒甜心中忐忑不已。
還好油燈放在桌上,床邊暗得很,不然只怕夜嶼無所遁形。
舒甜眼珠一轉,拉過一條凳子放在床邊:“娘親坐。”
劉氏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凳子,緩緩落座。
舒甜眼疾手快,起幔帳,整個人迅速鉆到被子里,堪堪坐好,只留了個上半在幔帳外面。
劉氏見作神速,不免有些奇怪:“甜甜,你怎麼了?”
舒甜一臉懵懂:“沒什麼呀?”頓了頓,問道:“娘親怎麼睡到一半醒來了?”
不會被院子里的聲音吵醒的罷……舒甜想起今夜之事,先是張汝,后是夜嶼,頓時有些頭大。
劉氏淡淡笑了下:“年紀大了……半夜容易醒來……”
劉氏與舒甜聊起了家常。
幔帳空間狹小,夜嶼平躺著,有些無語。
他原本只是一時興起,答應了舒甜,躲一躲劉氏。
但如今他發現,事并不是那麼簡單。
舒甜猝不及防地鉆進了被子,坐在床上與劉氏說話,筆直又纖細的,輕輕著他的手臂,料靜靜挲。
衾被,還帶著上淡淡的馨香,環繞著他。
墨長發如瀑布一般流瀉下來,輕輕拂過夜嶼面頰,過邊。
氣溫陡然升高,夜嶼角微抿,一不,有些氣悶。
劉氏凝視舒甜一瞬,道:“甜甜,這段時間咱們也攢了點兒錢,娘親想著……要不,你別在城北干了罷?”
舒甜微怔,問道:“娘親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劉氏幽幽嘆了口氣,道:“鐘大夫也好,其他大夫也罷,都說你爹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如今快十六了,總這樣在外拋頭面,親事都要被耽誤了。”
談起董松的病,劉氏就滿臉惆悵。
舒甜蛾眉微攏:“娘親,兒現在并無此念……我只想先把爹爹的病治好。”
劉氏看了一眼舒甜,微微頷首:“娘親知道你孝順,可你如今大好年華,娘親實在不忍心,你如此虛度下去。”
劉氏直視舒甜,容姿絕艷,眉目生,子靜皆宜,待人落落大方……合該嫁一個好人家,安心福才是。
見舒甜不語,劉氏又道:“隔壁的謝夫人,你可還記得?”
舒甜愣了下,問:“城北做買賣的謝家?”
劉氏點了點頭。
“謝夫人半月前還問我,你許了人家沒有。”劉氏抬起眼簾,看向舒甜,道:“謝家的兒子,在城北的安世街開了間雜貨鋪,生意做得很好,如今已有三個鋪面了……謝夫人也是個明能干的,聽說你獨自在外務工,很是賞識,一直說想來咱家見見你,可你老也不回來。”
劉氏喋喋不休地說著。
舒甜抿了抿,低聲道:“娘親的意思我明白,但咱家如今這般景,甜甜實在沒有心思張羅這些事。”
劉氏語重心長道:“可是甜甜,兒家的好年華,就這麼幾年,切莫蹉跎了。”
頓了頓,又道:“娘親希你能嫁個知知底、懂得疼人的好夫君,這樣日子才能過得自在,你明白嗎?”
舒甜垂眸,低聲道:“娘親有沒有想過,甜甜如果嫁出去了,就很難回來照顧爹娘了。”
即便嫁得再近,也要顧忌婆家的講究。
劉氏不是第一次和舒甜說起這個話題,以前舒甜總是打哈哈地糊弄過去,但這一次,知道,劉氏是萬分認真了。
舒甜坐在床榻上,心有些復雜,手指放在衾被上,下意識抓。
劉氏苦笑了下,道:“爹娘只求別拖累你……若不是咱家這況,你一定能嫁得更好……”
舒甜深吸一口氣,道:“娘親,咱們是一家人,沒有什麼拖不拖累的。”頓了頓,又道:“既然娘親認真跟甜甜商量,那甜甜也同娘親說一說心里話。”
劉氏見舒甜正了幾分,便閉了,等開口。
舒甜抿了抿,開口:“甜甜現在不想嫁人。”直視劉氏的眼睛,道:“一來,兒心系爹娘,二老生我養我,我不能在你們最需要的時候離開。”
頓了頓,繼續道:“二來,我并不想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湊合過一生。”
此話一出,劉氏頓時皺起眉來,有些不解:“這怎麼是隨隨便便呢?”
拉起舒甜的手,道:“之前娘親跟你說起的張大夫,人品貴重,醫高超,張老夫人都差點來提親了,你卻不愿意……”
舒甜低頭不語。
床榻之上,夜嶼長眉微挑……那個罪犯,果然心懷不軌。
劉氏又道:“這謝家比張家有過之而無不及,謝公子也生得一表人才,你又不愿意……甜甜,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舒甜呆了呆,這個問題……似乎沒有想過。
思索片刻,低聲:“總之……是要懂我的人。”
劉氏長嘆一聲,道:“甜甜,但凡沒有相過,怎麼可能懂你?你莫要太天真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才是。”
劉氏看著舒甜,憂心忡忡。
舒甜順著話頭說下去:“那好,我慢慢想……想好了再嫁人也不遲。”
劉氏差點兒氣笑了:“你這個丫頭!”
舒甜連忙拉著撒:“娘親!您別老著我嫁人嘛……我想多陪陪您和爹爹呢!”
劉氏看了舒甜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拉起舒甜,問:“甜甜,你老實告訴娘親,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舒甜微愣,道:“娘親……沒有的事……”
劉氏盯著,一字一句問道:“你之前說,自己務工的夜雨樓里,老板對你很好……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舒甜面上一熱:“娘親,不是您想的那樣……老板不過是贊我能干……”
劉氏一臉不信,道:“若只是贊你能干,又怎麼會給你三倍工錢……還送你外出學藝那麼久?”
舒甜頓時語噎。
劉氏見不語,以為自己猜中了,連忙追問:“他多大了?何方人士?子如何?”
舒甜無奈,只能佯裝生氣:“娘親,您再猜……我就不跟您說話了……”
劉氏見舒甜收了笑意,自知不會承認,只能幽怨地看了一眼。
“罷了……既然你不愿意說,娘親也不勉強你……但終大事,你務必要放在心上才是……”
舒甜一聽,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了,娘親……我困了……”
說罷,還假模假式地打起了哈欠。
劉氏見演得如此真,忍不出笑道:“你這孩子,就知道科打諢,堵你娘的話頭。”
舒甜一臉無辜:“人家明日還要出去務工呢……”
劉氏一想,確實如此,便站起來,道:“好了,娘親回房了,你也睡吧。”
舒甜乖巧點頭。
劉氏轉,緩緩走向房門,瞥見桌上有一個餐盤,便下意識想一道收走。
才走出兩步,舒甜便想起了什麼,登時面一變。
舒甜還沒來得及阻止劉氏,劉氏便端起餐盤,形頓住。
劉氏回過頭來,狐疑地看了舒甜一眼:“你一個人吃飯,怎麼拿了兩個勺子?”
舒甜手指發僵。
連后的夜嶼,也忍不住豎起耳朵,聽外面的靜。
舒甜間輕咽,背后出了一層薄汗,腦子飛轉。
舒甜對上劉氏的目,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甜甜本想娘親一起吃的,可我見娘親房間的燈熄了,便沒敢打擾您了。”
劉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了句:“趕快睡吧。”
舒甜瞇眼一笑,乖乖躺下來,將衾被拉到前。
劉氏見躺好,才端著餐盤,邁出房門。
“吱呀”兩聲,房門開了,又關上。
舒甜長吁一口氣,只覺得手心都要汗了。
旁的衾被微,夜嶼側過來,定定看。
舒甜還沒有回過神來。
若是這般景被娘親看到了,只怕跳進黃河洗不清,舒甜了自己額角的汗。
舒甜下意識側頭,迎上夜嶼的目。
這才發現,兩人靠得極近,發鋪滿枕席,凌地纏繞在一起。
夜嶼目清清冷冷,掃在面上,仿佛在看,又沒在看。
舒甜斂了斂神,低聲道:“大人辛苦了……”
夜嶼能一直躲到現在,沒有跳出來與劉氏打個照面,已經完全超出舒甜的預期了。
夜嶼以手撐頭,悠悠道:“辛苦的是你。”他目深深,牢牢盯著:“居然還杜撰了一家店出來。”
舒甜歪著頭看他,頓時有些心虛,眨眨眼,小聲道:“夜雨樓確實是我瞎編的,但我絕沒有對大人不敬的意思,真的!只是隨口……”
夜嶼忽然湊近,手,上舒甜的臉蛋。
“你這個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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