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這輩子也沒為房子發過愁。

　前半生居無定所沒必要買房。后半生他還沒搬家就有人給他安排好了。

　“到了耀宗這個職位, 還得了你的房子住？”

　杜春分：“可是總要有個家。再在這邊住十年，這兒也不是家。”

　老杜：“那就買吧。”

　杜春分：“你回頭讓人幫我看看？”

　老杜不問：“在寧買？”

　杜春分覺得他這話說的很奇怪，“不在寧能去哪兒買？你別說濱海, 濱海不行！”

　老杜忍不住說：“都不在濱海，去濱海買什麼房。”

　“那你？”杜春分糊涂了。

　老杜：“寧的房子更沒必要。省里給我的養老房都住不完。再說了, 甜兒、小和安安的專業注定留在首都, 等我死了，們在首都結婚生子，你和邵耀宗還不去首都，留在寧守著你那房子？”

　再開學幾個閨才上大二, 以至于杜春分還沒想過們結婚生孩子那麼遙遠的事，所以也沒想過去首都買房。

　“首都房子多貴, 你知道嗎？”杜春分問。

　老杜不知道，“貴就買個小的。你以后又住不著, 買個安心要那麼大干什麼？”

　杜春分認真想想, 他說的也有道理。

　“那回頭讓甜兒們找同學打聽打聽？打聽好我放寒假就過去。”

　以前有中間商。

　這十來年什麼都歸國營, 連靠賺取傭金的中間商也沒了。不然找那些人也省得到打聽。

　老杜道：“只能讓甜兒們打聽打聽。不過可不可能耽誤學習。”

　杜春分道：“們知道。”

　話又說回來, 這些年經濟停擺，又加上價不高, 首都的普通工人也就三四十塊錢, 房價應該貴不到哪兒去。

　老杜：“你有多錢？”

　杜春分想一下，“一萬多一點吧。我也沒數。”

　老杜一聽這意思不問：“沒存起來？”

　杜春分點頭。

　老杜張了張口，他閨可真行。

　杜春分：“以前在邊防師那邊沒銀行。后來到了這兒，邵耀宗和我的工資雖然都漲了一點，甜兒們幾個也大了。一年到頭買雪花膏就得買不。

　“這幾年我有想過存起來。可又趕上甜兒們上大學。哪天急需用錢再去取多麻煩。離市區遠, 一來一回還不方便。”

　老杜頗為無語地看著。

　“說話！”

　老杜：“你那是一萬塊錢, 不是一百, 更不是一千。知道一萬塊錢多沓嗎？”

　杜春分接道：“不就十一沓。”

　老杜頓時被輕飄飄的話噎著了。

　不愧是他親閨——大氣！

　老杜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一萬不一定夠。回頭把我的錢取出來。”

　杜春分：“我要你的干嘛？我現在有一萬多，等到年底可能有一萬五。一萬五就算不能在東城西城買，也能在南城或北城買一像模像樣的。”

　老杜忍不住嫌棄：“南邊能有什麼好房子。我每月有工資，放著也用不著。生病了有國家報銷，死了有安葬費。那些錢最后還是你們的。”

　“你現在不沒死嗎？”

　老杜：“這樣好了，錢你拿著，哪天你和耀宗搬去首都，我跟你們住。吃住你包了。”

　杜春分連忙說：“我可沒空伺候你！”

　老杜又險些被噎得翻白眼：“我有邵耀宗，稀罕你伺候？”

　這下換杜春分噎住了。

　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說：“邵耀宗是你婿，不是你兒子。”

　“一個婿半個兒。你說的。”老杜道。

　杜春分不起：“懶得跟你說。”

　“這麼說定了。”

　老杜這些年雖說沒下館子，可他工作忙，沒空吃費事的菜。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帶上警衛或司機，敞開吃也吃不了多。

　再說了，即便飯店能弄到昂貴的食材，可啥啥都限購也不好做啊。

　所以老杜每月至能剩一半。

　最近這兩三年他的工資是寧最高的，即便沒刻意節儉過，又沒有老婆孩子要養，算上早些年也存了好幾萬。

　老杜道：“等我退休你倆加起來也沒我工資高。”

　杜春分又想送他一記白眼：“說得好像現在有你高一樣。”

　“知道就好。”老杜很得意，“你不好意思要我的錢，回頭寫我的名。”

　杜春分不說：“你想得！”

　老杜的呼吸停頓一下，“信不信我不給你？”

　“你打算給誰？”杜春分反問。

　老杜誰也不敢給，“你就氣我吧。小邵什麼時候回來？”

　杜春分：“你能好好上班，一過來就能見著他。”

　“我——”

　嘭地一聲，大門被撞開。

　老杜嚇得險些咬到舌頭，面不渝地朝外看去，頓時很無奈：“甜兒，多大了？”

　“爺爺？”甜兒停下來，“我以為家里沒人。爺爺什麼時候來的？難怪我在外面沒看到娘。還以為娘嫌熱換地方了。”

　杜春分：“你爺爺早退，別學他。”

　甜兒樂了：“爺爺肯定不忙。”

　杜春分見就一人：“小們呢？”

　甜兒：“還在北邊乘涼。娘，咱家水壺呢？”

　杜春分朝墻上看去。

　那里掛著三個軍用水壺。一個嶄新的是給甜兒們買的，留們在火車上倒開水喝。還有一個磕的凸凹不去，是杜春分和邵耀宗結婚那年邵耀宗用的。還有一個半新不舊是幾年前買的。

　甜兒看到那個最舊的水壺，忍不住說：“這東西爹打算啥時候賣破爛？”

　“你爹說他得留著，什麼時候都不能扔不能賣。”

　甜兒試探著問：“不會留著帶進棺材里吧？娘，不覺得瘆得慌嗎？”

　杜春分：“你不說你娘我沒往那方面想。”

　甜兒拿起那個嶄新的水壺，弄半壺涼的又倒些熱的，擰上蓋往上一挎就往外跑。

　杜春分揪住水壺帶子。

　甜兒猛地停下。

　杜春分給兩塊錢：“回來買點菜。”

　“哎！”甜兒眼中一亮，答應的特甜脆。

　老杜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兒不對。

　太快落山，天氣稍稍轉涼，甜兒們回來，里吃著冰棒，手里還拿著。老杜明白了。

　甜兒不等杜春分訓就把還沒拆開的冰棒遞過去：“油的。我們的都是鹽水棒冰。”

　邵耀宗問：“只有你娘有？”

　“怎麼可能啊。”

　杜春分不許幾個孩子吃這麼涼的東西，生理期的時候難。甜兒好，這幾年就沒疼過，不知道有些人疼的死去活來，反而覺得娘小題大做。

　們也知道杜春分是為們好，所以不敢買。惹怒娘的后果是爹娘一起打們。

　這次不是的，是買魚蝦的時候順便買的。

　平平把菜遞過去，“蝦不太好，我們就挑一斤。”

　杜春分：“那直接水煮？”

　甜兒不說：“鮮歸鮮，沒啥味兒。”

　杜春分：“你想怎麼吃？”

　“我們過些天上學去了，油留著你們也吃不完。娘，您說是吧？”甜兒反問。

　邵耀宗笑道：“紅燒吧。這個魚還做——”

　“松鼠魚！”

　姐妹四個異口同聲。

　蛋嚇了一跳。

　杜春分不瞪幾個閨：“小點聲！魚收拾好，這里用不著你們。”

　甜兒忍不住說：“您應該說，趕滾！”

　老杜替他閨說：“你想得！”不待幾個孩子開口，“走，爺爺跟你們說點事兒。魚讓你爹收拾。”

　五個立馬跟出去。

　西邊紅霞跟火燒一樣，但外面不甚熱。尤其胡同口和大路匯有風，在那邊簡直比在屋里扇風扇還涼快。

　老杜本想帶去那邊，見人不，就帶們往南去。別人問起來，老杜直言涼快涼快好吃飯。

　甜兒拉住他的胳膊：“啥事啊？”

　老杜比較了解首都，先跟們講東富西貴，然后跟們講哪個地段的房子好。

　小不懂：“爺爺怎麼突然想起來說這些？”

　老杜道：“不是突然。你們以后留在首都，我和你爹娘退休了去找你們，不可能跟你們去單位住。租房可不劃算。錢給了別人，十年幾十年后房子還是人家的。”

　甜兒明白了，“爺爺，繼續。”

　老杜：“差不多就這些。你們先找同學打聽，實在打聽不到給爺爺寫信，或打電話。我讓我那些老朋友幫幫忙。”

　甜兒搖頭：“不用。我和平平有好多同學是老首都人。四九城沒他們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

　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甜兒嚇得打個哆嗦。

　小看過去，忍不住叉腰：“陳鑫，皮又了？”

　陳鑫很無辜：“我以為你們看見我了。”

　小：“你誰呀？我們憑什麼得看見你？”

　陳鑫不是從們后面過來，而是從們右邊的胡同里出來的。

　先前跟甜兒們在北邊乘涼。

　甜兒去買菜，陳鑫就回來了。

　到路口到以前高中同學，到人家家里待一會兒，看到人家家里做飯，趕跑出來，結果正好看到甜兒們跟老杜圍一個圈說些什麼。

　陳鑫很好奇，這才沒忍住先打招呼直接問。

　老杜道：“我看見了。好了，陳鑫也不是故意的。”

　陳鑫又得意了：“邵小，聽見沒？”

　甜兒拉開小。

　陳鑫習慣躲到老杜后。

　老杜把他拉出來，“嚇唬你呢。”

　陳鑫順問：“杜爺爺，說什麼呢？”

　老杜喜歡陳鑫，也沒瞞他，直言為以后去首都生活做打算。

　陳鑫不問：“那我是不是也得讓老陳買一套？總不能讓我哥和我嫂子照顧。”

　老杜：“這得問你爸。”

　陳鑫想一下：“杜爺爺，你說等老陳老了，我單位能分給我一套大房子嗎？”

　甜兒忍不住說：“想啥事呢。我爹是旅長，我家房子大嗎？”

　陳鑫搖搖頭：“算了，回頭讓老陳自個決定。他跟我去首都就自己買房去。他不跟我們住，就讓他找個老伴兒。對了，杜爺爺怎麼不找個老伴兒陪你？我舅媽說，像您和老陳這樣的在相親市場忒吃香。”

　老杜樂了：“多吃香？”

　陳鑫回想一下，“上至十八歲的大姑娘，下到七十歲的老太太，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的。”

　甜兒白了他一眼。

　陳鑫：“真的！你不知道，多得是靠結婚改變生活的。別看杜爺爺和老陳年齡大了，哪天他們走了，作為他們孀的待遇絕對比普通工人好。”

　老杜點頭：“這是實話。”

　陳鑫挑起眉頭：“邵甜兒，道歉！”

　甜兒勾勾手指頭，“過來我向你道歉。”

　幾人一塊去首都一塊回來，有時候周末還一塊下館子，雖然還會吵吵鬧鬧，但比以前好多了。因為經常一起行，也更了解彼此。

　陳鑫不再是以前那個直來直去的陳鑫，搖頭晃腦氣死人不償命地說：“你誰呀？讓我過去就過去？我又不是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