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低頭才看到三十度角, 辦公樓前面一點點有一個人。

　濱海比寧溫暖一些，但這邊靠海，初春時節海風吹著很冷, 所以大部分人還穿著薄棉，出來進去帶著圍巾和帽子。

　林偉杰騎車過來, 不包裹嚴實點，回頭就得生病。

　可這樣就導致老杜看不出他是胖還是瘦。

　老杜道：“咱們也下去吧。”

　書愣住了——下去迎接林偉杰嗎？

　此時此刻市領導班子還有什麼不明白, 剛剛停車不是因為他對這辦公地點好奇, 其目的就是林偉杰這個前婿。

　古代包公都敢斬陳世。

　現代殺人若不犯法, 杜廳長想宰了這個前婿, 他們也不介意遞刀。

　然而法治社會, 當真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不敢遞刀, 還不能幫腔助威嗎。

　市主任立即說：“那就下去。杜老，您請。”

　從三樓到二樓再到一樓, 一樓下一半林偉杰還沒出現在樓梯口。

　市領導一行人納悶又有些生氣, 換老婆倒是快，領導過來視察卻這般怠慢。真當這兒是他家開的不。

　走下最后一個臺階, 眾人看到林偉杰居然還在整理圍巾和帽子。

　市主任氣不打一來, 他為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林偉杰！”

　林偉杰的抖一下, 條件反般轉過來。

　大廳安靜下來。

　市主任驚得難以置信。

　好些人張的能塞下蛋。

　老杜挑起眉梢，不想幸災樂禍，可等他意識到控制表，角的笑意已開。

　林偉杰的臉五彩繽紛，有青有紅還有紫。青在眼角, 紅是的, 在臉頰, 紫在角。老杜若是沒看錯，那青是人打的，紫是紫藥水。

　市里這些陪同人員都認識林偉杰。雖然他年過四十，但因為這些年順風順水，本長得不錯，神相貌配上他的年齡和職位，整個濱海市可以說無出其右。

　這麼一風人居然變這樣，率先回過神的人都不由得打量他們的杜廳長。

　隨后想想不可能是他。

　他這兩天出來進去都跟他們在一起。再說了，收拾過林偉杰也沒必要再來一趟。這種簡單暴的手法也不像他這位大佬的手筆。

　市主任不問：“怎麼回事？”

　林偉杰怒罵：“不知道哪個孫子，昨晚暗算我。”

　“昨晚？”市主任回想一下，更不可能是杜廳長。

　昨晚杜廳長跟他們在食堂用飯。飯后他親自把人送去賓館，車就被他的人開回來了。

　大冷的天，杜廳長沒車，不可能往林偉杰家去。再說了，他完全可以明正大地收拾林偉杰。

　市領導覺得這是公然挑釁，“看見是什麼人了嗎？”

　林偉杰繼續罵道：“那群混賬有備而來，先用麻袋蒙住了我的頭。我什麼也沒看見。”

　“豈有此理！”那伙人昨晚敢這麼收拾林偉杰，指不定今晚就敢這麼對付他，“門衛是干什麼吃的？”

　林偉杰道：“不是在這兒。”

　市領導下意識問：“那是在哪兒？”

　杜老笑道：“在家門口吧？大晚上的，天寒重，林副主任不可能在這兒加班吧？”

　林偉杰不由得說：“確實是在家。您是？”

　書沒敢在電話里提醒，因此林偉杰以為來的只有市領導班子。

　主任一聽是在家徇私，怒氣瞬間消失。理智回籠，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杜廳長面帶微笑，頓時想起他在此的目的，“哦，這位是省里來的杜廳長。杜老家是小河村的，回老家從這邊經過進來看看。”

　“小河村？”林偉杰輕呼。

　老杜笑著問：“知道？”

　林偉杰很想面帶微笑，然而一，痛的吸一口氣：“聽說過。”

　市領導班子頓時忍不住同他。

　老杜：“只是聽說過？離這麼近也沒去過？”

　“沒什麼事，沒機會。”林偉杰老老實實回答。

　旁人若不認識林偉杰，見他這樣會深信不疑。可惜在他來之前，杜廳長已把他干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

　尤其眾人想到他家發起來，還是因為他親姑姑把杜春分介紹給。

　如今攀上區一把手，竟然連姑姑都不認。

　這還不如鍘案主人公。

　老杜笑著問：“哦，那杜廣元的妻子林香蘭說外甥就在這邊當，也林偉杰，不是你？”

　林偉杰愣了好一會兒，消化他說的話，臉終于再次變了，“您怎麼知道，知道他們？”

　老杜轉向市領導班子，故意問：“我好像忘了做自我介紹。”不待眾人搭話，轉向林偉杰：“我杜啟元，有個弟弟杜廣元，林香蘭是我弟媳婦。”

　林偉杰驚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回寧的火車只有一班還是早上，今天回不去，正事又辦完了，老杜不著急，他有一天的時間跟他耗。

　男人離婚再找，這種事自古就很普遍。老杜回來之前，市領導班子都能理解林偉杰——人往高走啊。

　即便老杜把他抖出來，市領導班子也不曾鄙視過他。可他連自己親姑姑兼恩人也不認就過分了。所以頓時沒人給林偉杰使眼，哪怕其中一個跟他岳父很，關系還算不錯。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林偉杰能向杜春分提出離婚，轉頭娶區一把手的閨，飯吃的明正大，可以想象他臉皮多厚。

　“不會這麼巧吧？”林偉杰心里百轉千回，面上故作恍然大悟，“我姑父就是小河村人，他的大名就杜廣元。我姑姑就林香蘭。”

　老杜挑了挑眉：“說笑呢？你不是沒去過小河村？”

　“咳，這不是小河村都是姓杜的，家家戶戶多多都有點親戚關系。我怕別人不知道，回頭瞎說我跟首長攀親。再說了，我現在這樣子，也不好承認是我姑姑的侄子。”

　老杜故意問：“這樣？”

　林偉杰連連點頭：“杜大伯，這里冷，要不咱們先上去？”

　“不了。先回小河村。”老杜道。

　此言一出，不論陪他過來的員，還是市陪同人員都懵了。

　老杜扭頭環視眾人。

　離他最近的市主任率先反應過來，“那就先去小河村。”

　老杜轉向林偉杰：“這兒離小河村不遠吧？”

　林偉杰這次不敢胡扯，也不想再胡扯，“不遠。到村子里頂多三里路。”

　老杜：“那就走著過去。我也看看現在小河村變什麼樣。有幾十年沒回來了。”

　林偉杰恍然大悟，難怪他沒聽聽他姑提過，原來小離家老大回。

　先前上說怕人擱背后說他跟省里來的大領導攀親。老杜此言一出，林偉杰就開另一側的警衛，裝模作樣的給他指路，“首長，小河村變化大。”

　老杜瞧著他這殷勤勁兒，膈應又覺得可笑：“很多人都不在了吧。”

　林偉杰下意識想點頭，又覺得不合適，萬一勾起他傷心事可就不了，“首長說說看，我經常去小河村，大部分人我都認識。您是我姑父的堂兄還是堂弟？是他大伯還是二伯家的？”

　跟在后面的一眾互相看了看，鬧了半天他沒認出杜老啊。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甭說林偉杰，就是杜二壯，沒有杜春分那句爹年后過來，老杜自報家門他也不敢認。

　老杜不打算現在坦白：“你還知道他大伯二伯？”

　林偉杰道：“知道。”

　老杜扯開話題，“那你跟我說說。我以前工作忙，也不在咱們省，通信不便，都不知道我那些侄子侄結婚了沒，有幾個孩子。”

　林偉杰立即從老杜的大伯開始說。

　杜春分跟他結婚的時候，老杜的幾個伯伯叔叔都已經不在了。老杜的堂兄弟也去的七七八八。因為人窮吃的不好，病了也不舍得看，以至于頭一天還一塊聊天，第二天可能就死了。縱然杜春分借給他們錢，借了總是要還的。

　他們管杜廣元借錢，可以拖個三年五載。杜春分一個孤，稍稍有點良心都不好意思。也是因為杜春分孤零零一人，偶爾借萬大娘兩斤糧票，萬大娘都覺得忒不好意思。

　那時候很多人都不在了，又經常在城里上班，彼此不，小輩之間關系遠了，所以杜春分很跟林家人說堂伯堂叔家的事。

　林偉杰所知道的不過是聽他姑說的。除了年輕一輩，其他的還沒老杜清楚。老杜雖然十八歲離家，可后來回去過幾次。跟父母親說起家常，難免會說到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兄弟們。

　老杜用父母親不經意間提到的事就讓林偉杰對他深信不疑。

　自打林偉杰跟杜春分離婚，小河村除了林香蘭一家沒人待見他。他這這些年確實沒去過小河村，不清楚杜廣元的堂侄侄家近年來的況，以至于說著說著，他只能跟著附和。

　老杜意識到這點開始跟聽胡扯。

　走近小河村，老杜指著岸邊小河，開始說他小時候跟誰誰下過河。

　市領導一眾又忍不住相互看看，這是敘舊嗎？

　敘舊肯定不可能！

　眾人決定靜觀其變。

　初春時節，田間地頭的草雖然沒長出來，但河邊有很多荒草。

　生產隊的牛和羊憋了一冬天，終于能出來氣，哪怕是干草也吃的歡實。

　不需要牧羊放牛人盯著，這些人就抄著手在路邊聊天。

　老杜一行個個著干凈整潔，還未靠近這些人就停下來，不約而同地盯著他們，等著他們靠近。

　林偉杰跟老杜同行，村民率先看到他和老杜。

　老杜瞧著面善，但不知道在哪兒見過。林偉杰那張彩繽紛的臉把他原本面目遮住，以至于這些人也沒認出他。

　“你們這是吵誰家去的？”有人問。

　老杜循聲看去，對方看起來六十多了，但他完全沒有印象。

　村里人辛苦，跟同齡的城里人比起來都顯老。更別說老杜這個居高位，近幾年生活滋潤的人。

　人家其實比他小近十歲。他離家遠走，人家還是小娃娃。

　林偉杰認識他：“這位是村長的弟弟。”

　那人聽著這聲音耳，上下打量他，這男人是人了，還是狗了，被人打這樣，“你是？”

　老杜道：“這位是林香蘭的娘家侄子林偉杰。”

　杜春分給二壯找個好干娘和干爹，二壯又找個城里老婆，一躍變城里人。他們這一大家子都被村里人高看一眼。所以不論男老都很激杜春分。

　二壯他叔一聽此話，揚起羊鞭：“好你個林偉杰，還敢來！”

　老杜后退，警衛員又把他往后拉一步。

　二壯他叔原本不過嚇唬嚇唬林偉杰，一見他后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往后退，同事之比水晶玻璃還脆弱，頓時不怕了。

　有杜春分的旅長丈夫撐腰，他不把林偉杰打死打殘，沒人敢要他的命。大不了被關幾天。到了牢里還能給家里省點口糧。

　啪！

　林偉杰的手臂火辣辣疼。

　自打村里原先那幾個牧羊放牛的病的病死的死，放羊的活兒就歸二壯他叔。說起來有三年了。二壯他叔這三年別的沒長進，這個鞭子可使的不錯。

　二壯他叔不解氣：“打死你個陳世！”接下去又是一鞭子。

　林偉杰不會武功，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去擋。

　這一鞭子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又打在他另一只胳膊上。

　市領導和老杜的下屬們替他痛的吸氣，卻沒人敢出面阻止。

　老杜的下屬沒鼓掌吆喝已是仁慈。

　市領導都做好老杜把他弄個半殘的準備，現在只是幾鞭子，自然覺得還不到勸的時候。

　跟二壯他叔一起放羊的人反應過來，紛紛住他。

　二壯他叔裝沒聽見，又朝他上甩。

　幾人趕拉住，林偉杰再混賬他現在也是西城區二把手啊。

　二壯他叔被人扯開，老杜走上前來。

　林偉杰立即要哭不哭地說：“首長，我的胳膊好像斷了。”

　他倒是想大罵對方是刁民，讓人立即把他抓起來。但他還沒弄老杜認不認識二壯的叔，不敢貿然行。

　老杜一下那鞭痕：“這里？”

　林偉杰驚呼：“痛，痛，首長，請松手。”

　老杜手上用力，笑問：“痛嗎？我怎麼沒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