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嚇了一跳, 待反應過來,忙地起前去攙扶,“將軍這可是折煞老夫了, 快快請起......”
江暉卻沒,抬起頭聲音極為沙啞, “此一跪,沈老爺當得起。”
為了前世對他的失言, 他也應該跪他賠罪。
沈老爺借著門前的燈火, 這才看清江暉的臉, 心頭猛地一跳, 張地道,“可,可是那丫頭, 做了什麼......”
沈夫人能猜出沈煙冉的心思, 沈老爺自然也能琢磨得出來,將軍跟來了芙蓉城都沒能讓回心轉意,去了江南依的倔脾氣,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
先且不論退不退婚,就如今沈煙冉這番不顧名聲,跟著東家前去江南的行為,都讓他在江府面前抬不起頭了。
沈老爺怕江府的人誤會, 也怕江暉誤會,忙地先賠罪道, “那丫頭是被我給寵壞了, 沒了分寸,待人回來了,我好生說道說道......”
“很好。”江暉低沉地打斷了沈老爺, “沈老爺將教得很好,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三從四德,一一都遵守了,也待我極好,是我沒有珍惜,沒有錯,是個很好的姑娘。”
沈老爺神愣住,有點聽不明白江暉的話。
這,還沒嫁呢,哪里來的三從四德......
沈老爺疑地看向江暉通紅的眼睛,微微木訥的眸里似乎藏著莫大的哀痛,并沒有一諷刺之意。
“這......”沈老爺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相反是我有負于,救命之恩未報,諾言不守,八年未盡半分夫君之責,也從不是一位好父親,有錯的人是我。”江暉說完不顧沈老爺的阻攔,又對著沈老爺磕了一個頭,繼續道,“今日我來,是與沈老爺商議,退婚之事。”
沈老爺被江暉的模樣徹底嚇到了,一時也沒功夫去顧及他那一通胡言語,趕一把將人拉了起來,“將軍快快起來吧,有什麼事,咱們可以慢慢商議,可別再折煞老夫了......”
江暉磕完頭也沒再堅持跪著,隨著沈老爺的攙扶,站了起來。
書房的門,早就在江暉進去之后,被槐明拉上了,沈夫人趕過來時,也只能立在門前,靜靜地候著里面的靜。
江暉起來后,坐在了沈老爺的右側方,沒再說旁的,直接談起了正事,“此樁婚事,當初既然是我向皇上去求了賜婚書,便該由我來退,退婚書在江南時,我已經給了四姑娘,沈老爺不必覺得愧疚,四姑娘如今同我已經沒有了關系,至于親事如何退,完全按照沈家這邊的意思,唯請沈老爺抓時辰,將退婚的消息早些公布于世,關于四姑娘的名聲,沈老爺也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讓干干凈凈地全而退。”
沈老爺懸在心頭幾日的想法,倒是被江暉都道了出來。
事到了這一步,沈老爺知道再說其他已毫無意義,只嘆了一聲抱歉地道,“是我沈家愧對了將軍......”
至于名聲不名聲的,沈老爺也不指江暉能做些什麼。
且,也沒法子彌補。
退婚了的姑娘,無論如何名聲都會損。
這事是自己的姑娘悔婚在前,江暉能不怪罪,沈老爺心頭已經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應該的。”江暉代完后,沒有多呆一刻,起同沈老爺拱手道,“沈老爺放心,回長安后,我會稟報父母,不會為難沈家。”
沈老爺一愣,心頭的愧疚之意更深,見天已晚,一時口而出,“將軍在此歇一夜,明日一早再走也不遲。”
話說出來,沈老爺才意識到今非昔比了。
江暉也察覺出了沈老爺的尷尬,“沈老爺不必客氣。”
江暉說完轉走到了門前,拉開門見沈夫人焦急地立在那,點頭禮貌地招呼了一聲,“沈夫人。”之后再沒多說一句,帶著槐明一并出了沈家的大門,上了馬車,消失在了夜中。
前世,他前來沈家,已經為時已晚。
沈老爺死了,沈夫人沒讓他進門,今日也算是自己彌補了前世的憾和愧疚。
江暉沒在沈家過夜,去芙蓉城街頭尋了一家客棧。
安頓好后,江暉又才喚來了槐明,“幫我去辦一件事。”
槐明跟著江暉奔波了這一路,親眼看著他是如何走到了今日這步,要說不心疼是假的,今日見將軍同沈家徹底了斷,心頭其實也松了一口氣,“將軍有何事?”
“去造個謠。”
槐明:......
江暉沒理會他臉上的詫異,語出驚人地道,“就說,我不能人道。”
槐明:......
槐明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暉,仿佛不認識他一般,愣愣地看著他。
江暉卻跟個沒事人似得,從腰間取下了荷包,平靜地遞給了他,“去茶樓逛逛。”
“將軍,奴才做不到。”槐明“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萬萬沒料到將軍會為了沈姑娘做到這一步,“將軍已經如了沈姑娘的愿,給了退婚書,沈姑娘的名聲是名聲,將軍的名聲就不是名聲了嗎,將軍可知這謠言一旦傳出去后,將軍這輩子怕都難以再家......”
槐明急得聲音都在發抖,“將軍忘了,江夫人一直盼著將軍能早日家,江家子嗣本就不多,三公子更是江夫人的一塊心病,要是知道將軍也......”
“我又沒死。”江暉輕聲打斷他,“你不去,我另找他人便是。”
“將軍......”
江暉將手里的錢袋子甩到了槐明懷里,“沿途傳下去,芙蓉城,渝州,江城,長安......務必趕上退婚的消息,一道傳出去。”
槐明絕地看著江暉。
知道他是什麼子,說過的話又何曾收回去過,這回他是鐵了心地要將自個兒這輩子都搭進去。
正如他所說,自己不去辦,他也會找旁人去辦。
槐明收了錢袋起,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芙蓉城最為繁華的地段,去干一件這輩子他從未干過的壞事。
賣他的主子。
去的路上,還遇上了一位人,沈家老屋的管家,看到槐明時還有些不敢認,湊上前仔細看清楚了槐明的臉,才高興地喚了一聲,“小伙子。”
槐明抬頭,管家便興致地問道,“將軍呢,可回來了?就上回將軍鋤的那塊地,種了幾樣花種子,如今可都發芽了。”管家越說越興,“等再長過一年,明年這時候,定會開花,你回去同將軍說一聲,讓將軍放心,奴才都給他留意著呢......”
槐明此時沒什麼心談這些花花草草。
將軍已經同沈家沒有了任何關系,那屋子里的東西,自然也沒了關系,雖如此想,槐明還是客套地道了謝,“勞煩王叔了。”
管家再問將軍和四姑娘是不是回來了,見槐明一步踏進了茶樓,只能作罷。
**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半月后,江暉才到長安。
到了長安,也沒有及時回江府。
而是等到江府和沈家退婚的消息傳了出來,朝得滿天飛了,同時槐明造的謠言,也開始在長安蔓延開后,江暉才回到了江府。
不過大半個月的功夫,江家已經置于了漩渦之中,原本眾人指向沈家四姑娘的矛頭,都統統地轉到了江家。
“我就說呢,江家那麼大的門戶,江二公子人才也不錯,還是侯爺,怎就過了弱冠還沒親,原是有難言之......”
“你們是沒聽說過,馬背上坐久了的人,顛得久了,那方面早晚得衰退......”
“既如此,江家當初便不該將沈家牽扯進來......”
“好在已經退了婚,否則等沈家四姑娘進了江家的門,可不就得造孽了嗎......”
“哎,這江將軍也是個可憐之人,竟得了這般疾,好人就沒個好報......”
江夫人收到江暉傳出來的退婚信鴿,心頭本就難以接,如今再聽這些個有的沒的的傳言,一時氣得胃疼,“哥兒不能人道?我自己的兒子有沒有病,我不知道?你們趕去給我查,是哪個賤之人,竟要如此編排我江家......”
大趕上前去給順著背,“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母親千萬別氣壞了子,等小叔子回來,咱們再問個清楚。”
大也沒想到,事會發展到這一步。
原本小叔子和沈家四姑娘眼見就要親了,幽州突發瘟疫,兩人去了一趟之后,這婚事突然就黃了。
婚事是賜的,要退只能小叔子自己退。
沈家不可能退得了。
再加上傳出的這些流言,江家可謂是被推在了風口上,大也想不明白小叔子和沈四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按理說,一場劫難,兩人應該更相才對。
江家所有人都想不通,唯有等江暉回來給個解釋。
江暉就在風尖浪口上踏進的家門。
上回從幽州回來,趕到了城門口,就差一步就進去了,江暉又調頭去了芙蓉城,這一別,已經隔了好幾個月。
江夫人遠遠地看著他進門,還未走到跟前,眼睛就有些發紅。
又瘦了一圈。
等到人到了跟前,江夫人看到了他臉上的憔悴后,心口一疼,一時沒忍住,哽塞地質問道,“你到底干了些啥,這人都什麼樣了。”
江暉彎一笑,喚道,“母親。”
江夫人偏過頭,不忍去看他,還未開口問,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連同皇上的復命都拋在了腦后。
要不是陛下寬容,怎能容得他如此放肆。
江暉倒是先開口了,“孩兒有事要同父親和母親說。”
等江家大爺和大聽到江暉回府的消息,趕到江夫人的院子時,江夫人的房門已經關得地,里頭傳出江老爺潑天的怒罵聲,“你是我江家的人,從生下來,上就背負著家族的使命,黎明蒼生在先,你一句辭如何對得起先祖,對得起朝堂?”
大爺和大聽到這一聲,也被嚇得變了臉。
這,這怎麼還辭了呢。
里面斷斷續續地吵了一炷香時辰,江老爺突地一把拉開門,臉極為難看地走了出來,“罷了,我就當你死在了幽州。”
屋江暉跪在那,一語不發。
江夫人又重新讓人將門關上,目細細地看著江暉,輕聲問道,“哥兒,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是因為什麼。”
為何擅自給了沈家退婚書。
為何要傳出那樣的流言,自損其,說自己不能人道。
又為何好生生的,突然要去道觀。
江暉抬起頭,看著江夫人,神依舊沒有多大的波瀾,如同早就做好了準備,前來承這一切。
“孩兒會替母親祈福。”
江夫人終于沒有忍住,捂住心口,低吼道,“我這半截子都埋進土里的人了,我需要你同我祈福?你就告訴我,你同四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夫人盯著江暉的眼睛,痛心地問道,“是四姑娘變心了?”
不是沒懷疑過。
從知道沈煙冉避開長安,回到芙蓉城后,心頭就有了不安。
之后江暉趕著追了過去。
以為,年輕人之間吵吵鬧鬧很正常,說明白了就,可萬萬沒料到會到如此地步。
想知道,分明都是如此懂事的兩個孩子,為何就容不得了。
屋子一瞬安靜了下來。
江暉終于開了口,“母親,很好,別怨。”
“母親知道好,可你也得告訴母親......”
“我。”江暉一聲打斷了江夫人,平靜的眸子不知何時又染了通紅,艱難地哽咽了一下嚨,頭一回在自己的母親面前出了悲傷和無助,“可我對不起。”
他愿一世平安無憂,無論自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同退婚后,他也沒想過這輩子會再家。
他是為而來,也該為而活,為而去。
江夫人愣愣地看著江暉,從生下他到如今,活了二十一個年頭了,卻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有過這般悲大于心死的神。
就算自己活了半輩子了,也未曾如此傷心絕過。
沒有哪個做母親的不心疼。
“你說這是造的什麼孽啊。”江夫人上前一把摟住了江暉,“母親不求旁的,好好活著就好,你愿意去哪兒,干什麼,都去吧,母親不攔著你。”
江夫人沒再多問一句。
良久,江暉才扶起了江夫人,沙啞地道,“多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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