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啊。準備了，準備了！”沈元衡笑著說，“一會兒開膳的時候就知道了！”

　早些年幾個人年紀還小，沈元衡倒是每年都會和妹妹一起給準月皊準備生辰禮。只是年紀大了，總得避嫌。去年他推忘記。今年倒是真準備了，卻也是做到了避嫌的禮。

　“都坐下說話。”江月慢溫聲道。

　幾個人都坐下。

　沈元衡在坐下的前一刻了江月慢一眼，又立刻低下了頭，確定縣主一眼也沒有看過他。

　還沒到開膳的時候，幾個人閑聊著。先是談論了一會兒月皊將要搬去的地方，然后便開始天南地北各種閑談。

　談著談著，話題便落到了今年的科舉上。

　“元衡，你準備得怎麼樣了？”月皊向沈元衡。

　沈元衡在心里暗暗苦。這就像大過年的親朋好友聚在一起，一個績不怎麼樣的人忽然被拎出來當眾詢問績。

　偏偏，還在這個眾人里。

　“就那樣。”沈元衡坐姿端正腰桿直，“盡力而為不留憾就好。”

　江月慢一邊慢悠悠地倒著花茶，一邊語氣隨意地說：“第一次參加，了解個章程就好。”

　月皊點點頭，心想也是這個道理。甜笑著說：“阿姐說的對，元衡你不要太張啦。”

　“我沒張。”沈元衡順著月皊的話才能明正大地看了江月慢一眼。

　可惜，江月慢悠閑地品著茶，仍是沒有看他一眼。

　“對了，現在不是流行賭紅嗎？”小郡主李姝遙笑著說，“我聽說現在外面好些地方開了莊，要賭誰能高中狀元。不若咱們也賭一個？”

　沈元湘搖搖頭，聲拒絕：“今年的考生我也不認識幾個，我不賭了。”

　沈元衡瞪：“你都不知道賭你哥哥的嗎？”

　沈元湘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著沈元衡，到底是親哥哥，也不好當面說些讓哥哥丟臉的話，艱難地點了點頭：“行，我賭我哥哥。”

　必輸的賭局，沈元湘有點心疼自己的錢。

　沈元湘的表惹得幾個小娘子忍不住笑。

　李姝遙笑著問：“小壽星，你誰？”

　“這都不用想呀。”月皊道，“那肯定是戚平霄。”

　“這麼確定？”李姝遙問。李姝遙來長安日短，對長安的才子們，只略有耳聞罷了，了解得還沒有沈元湘多。

　“嗯。”月皊認真點頭，“都是這麼說的呀。遙遙你來京日短，自然不清楚戚平霄的學識。那可真是個滿肚子學問的人。若非上一回他家中有事耽擱了，沒能參加科舉，三年前他就能當狀元郎！”

　“表哥你過來了。”沈元衡最先看見走過來的江厭辭，站起來。

　江厭辭略略點頭，繼續往前走。

　華公主邊的馮嬤嬤看見江厭辭過來，趕忙將人請進去，又笑盈盈地請月皊也進去。

　“就來。”月皊起桌上小碟里的指甲蓋大小的綠豆糕放進口中，才起往屋里去——故意沒和江厭辭一起進去。

　華公主頗為慨地說：“我這也算因禍得福，得了一雙兒。”

　朝月皊出手，將人拉到邊挨著坐下，溫聲道：“你放心，你親生母親的事，我會繼續幫你查，查一查你還有沒有別的家人在。”

　“多謝阿娘。”月皊點頭。今日旁人給過生辰，不愿意流出低落的緒，一直微笑著。只是總是忍不住心里難，因為會想到今日也是親生母親慘死的日子。

　華公主哪能不懂小兒的心思？縱使用一張笑臉來藏。這話，提一提，讓小兒寬寬心，卻不適合在今日多說。華公主笑起來，道：“來，給你們兩個挑了生辰禮，看看喜不喜歡。”

　“有不想法，最后請了師傅給你們做了玉佩。一模一樣的玉佩，代表著你們在母親心里一樣重要。”

　華公主將玉佩遞給兩個孩子。

　羊脂白玉雕的玉佩，白得和。上面雕著江月和祥云的圖案。江水是江家常用的紋路，月是團圓滿月，祥云則代表著希兩個孩子平安吉祥。

　“多謝母親。”

　“多謝阿娘。”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華公主著江厭辭和月皊，忽然懷疑了一下自己選擇一樣的禮是不是不太合適？這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落在他們手里，怎麼覺更像定信？

　華公主很快將這個想法從腦子里趕走。

　那段錯的姻緣既然已經過去了，這個做長輩的，如今更不應該多過問，只能靜觀。

　華公主的視線落在月皊的上，一想到明日就要搬出去自己住了，心里很是舍不得。

　可兒總要長大，總要獨自去走自己的路，做父母的哪能一直跟著。

　重新笑起來，道：“咱們出去吧，也到了用膳的時候，別讓他們幾個孩子在花廳里等著了。”

　華公主和晚輩們一起用膳。用膳時，也終于知道了沈元衡送給月皊的生辰禮是什麼。

　居然是他親手用胡蘿卜雕了個小鹿，讓廚子做糕點的時候，當做點綴。

　吃的東西吃到肚子里，留不下，就不算不合適的禮。

　“你可得給它吃了，不能枉費我這片心意！”沈元衡鄭重強調。

　江月慢抬起眼睛，意味深長地向沈元衡。沈元衡在第一時間覺到了江月慢的目，他飛快地抬起眼睛，了江月慢一眼，又不明所以地低下頭，使勁兒琢磨著姐姐這個含笑的目是什麼意思。

　“我吃！”月皊彎起眼睛來，將那碟糕點擺在面前，著小勺先吃了下面的面食，最后再吃那只胡蘿卜小鹿。

　午膳快要用完，府里的下人過來稟告萬春堂來了師父，詢問婚簪的事。

　華公主恍然，立刻向江月慢的神。

　若楚家那邊不是出了意外，如今府里正是最忙著給江月慢籌備出嫁之事的時候。江月慢和楚嘉勛的婚期在很久前就已經定下來，很多東西也是在很早之前就開始籌備。

　當初在萬春堂定了一套大婚當日的首飾，如今婚事退了，倒是這把套簪子給忘了。

　“讓萬春堂如期將婚簪送過來。”江月慢道，“婚期不改。”

　這般說，所有人都驚訝地向。

　“阿姐，婚事不是都退了嗎？你還要嫁到楚家去？不行！我不同意！”月皊使勁兒搖頭，眉頭擰起來。

　江月慢笑笑，道：“胡想什麼？怎麼可能再嫁去楚家？”

　眼尾輕輕抬著，勾勒著天生的驕傲。

　月皊懵住了。

　“我打算招婿。”江月慢語氣尋常地說著，口吻隨意地好似在說明日想吃什麼一樣。

　月皊驚訝地問：“招、招婿？還是原來的婚期？可是這也沒有多久了呀？上哪去找個合適的姐夫呀？”

　“在挑。”江月慢仍舊用隨意的語氣說道。

　“哥哥。”沈元湘忽然開口，“你的酒水灑出來了。”

　“哦哦……”沈元衡手忙腳地將手中握著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接過妹妹遞過來的帕子胡著手背上掛著的酒水。

　華公主心中有驚訝，又有很多疑問。沉穩的將好奇都下去，悄悄打量著江月慢的神。憑借對大兒的了解，明白大兒這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不過此刻正在給江厭辭和月皊賀生辰，還有外人在。暫時什麼都沒有問，待無旁人時，再仔細地詢問。

　用過午膳，月皊又與江月慢、小郡主還有沈元湘一起出府去九環街閑逛。傍晚時分，才歸家。

　用過晚膳，月皊又在華公主邊待了很久，一直到華公主困了，才回自己的房間。臨走前，華公主叮囑收拾東西。

　嘆息，拉著月皊的手，道：“明日就要走了。”

　月皊輕輕點頭。臉上仍舊掛著點淺笑，聲說：“我可以回來看阿娘，阿娘也可以隨時去看我呀。又不是再也見不到啦。織云巷離得也不遠呢。”

　華公主瞧著月皊還知道反過來安了，心里有點慨小兒也在慢慢長大。

　“好。”華公主點頭，“早點休息。”

　華公主目送小兒走出去。雖然有點乏了，卻還是不想問，讓邊的馮嬤嬤去看看江月慢睡著了沒有。馮嬤嬤令下面的小丫鬟跑了一趟，得知江月慢已經歇下了。

　華公主只好暫時打消了問清楚大兒招婿之事的打算。

　·

　實則，江月慢并沒有歇下。

　慵懶坐在塌上，翹起一條，水紅的鞋尖從艷的石榴紅尾了個尖尖。

　神態悠閑，正在翻看著府里的賬本。江厭辭剛回來時，江三爺心里滋滋，做著掌握江府實權的春秋大夢。江月慢一回來，就將府里的事強勢接過來。

　當然了，并非想著強占些什麼。只是比華公主早一段時間回京，自然而然地接手過來。以前北郡王府的一切給江二爺，如今親自開始料理，才知道這偌大的家業，這些年被敗什麼樣子。

　這也是江月慢想要招婿的原因之一。

　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當父又當母，很辛苦，如今上了年紀日益不好。若還要親自過問府里這些爛攤子，實在太勞。

　而弟弟還未迎娶正頭妻子，這府里的事便不出去。

　江月慢有時候也慶幸楚嘉勛那樣混蛋，暫時不用出嫁。眼下實在放心不下家里的事，不愿出嫁。

　格強勢，不會像月皊那樣偎在華公主懷里，實則自小沒了父親，對母親的依也埋在心底。若不用出嫁，一直陪著母親也是極好的。

　“二娘子，沈家表爺來了。”侍稟告。

　江月慢點頭。知道沈元衡會來，才推說睡下沒去見母親。

　·

　月皊回到自己的屋子，準備收拾一下明日要帶走東西。其實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那些自有下面的侍們為收拾妥當。

　月皊遲疑了一會兒，坐在窗下的書案旁，拉開書案一側的屜，取出里面的一個小盒子。

　將小盒子放在面前，著它呆怔了好一會兒，才撥開搭扣，將小盒子打開。

　小木盒里面放了兩件東西。

　一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桃花木簪，還有一枚平安符。

　前者，是與江厭辭在宜□□時，江厭辭送給的東西。

　后者，是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去寺廟時，給江厭辭求的平安符，可是最后沒有送給他。

　月皊呆看了一會兒，起那支桃花簪，在和溫暖的燈下，仔細地瞧著木簪之上的紋理。的視線跟著木簪的紋理游走，專注又多有些呆呆的。

　房門被人推開，月皊沒有回頭，以為是花彤，或是旁的侍。

　直到進來的人一直走到后，悉的氣息讓月皊輕晃桃花簪的作頓時僵住。慌地將簪子收回木盒子里，又將木盒子的蓋子用力蓋上。

　江厭辭俯下來，一手搭在月皊的椅子扶手。

　“三郎怎麼過來了？”月皊轉過頭，畔幾乎快要過江厭辭的面頰。

　心口快速跳了兩下，尷尬地向后退了一點。

　江厭辭沉默了片刻，道：“喝醉走錯了。”

　月皊垂下眼瞼，小聲說：“三郎酒量很好，不會喝醉的……”

　江厭辭轉眸，沉默地向月皊。

　過了好一陣子，他忽然抬手住月皊的下，迫使轉過頭的將臉轉過來。

　四目相對，江厭辭直接吻了上去。

　月皊驚愕得長大了眼睛，用力去推江厭辭。

　江厭辭怕掙扎得太兇，磕到了的，便放開了。

　月皊手忙腳地站起，連連向后退去，抿著著江厭辭，腦子里懵懵的，口不擇言：“三郎喝醉了……”

　江厭辭忽然輕笑了一聲。

　月皊后知后覺自己說了什麼胡話，立刻咬了下再將的雙抿起，不再吭聲了。

　江厭辭拉椅子，在月皊剛剛坐的位置坐下來，目落在桌面上的小木盒。

　他問：“我的生辰禮沒準備嗎？”

　月皊仍舊抿著，不吭聲。

　江厭辭也不追問，沉默下來，視線一直落在桌面上的那個小木盒上。

　月皊見他一直盯著那個小木盒，生怕他下一刻將盒子打開。走過去，想要將那個小木盒拿走。

　的手還未到桌子上的小木盒，手腕已先一步被江厭辭握住。

　江厭辭輕輕一拉，就將月皊拉過來，拉到了他的上。月皊的剛到江厭辭的，立刻急著想要起。江厭辭的手臂環住的腰，將的子錮在懷里，彈不得。

　月皊試了試，幾次都沒能從江厭辭的懷中掙開。

　月皊轉過臉來，向江厭辭，撞見他的目，他一直著。

　一想到明日就是分別的日子，月皊一直在推江厭辭手腕的手慢慢下來。心里也跟著下來。

　過了明日，日后再見到三郎的機會就會變得很了吧？年節等重要日子，興許還會上門來見阿娘。而平日，則會不太方便再上門。更何況，這些都該是三郎說親之前的事。若三郎開始說親，便再也不會上門。

　一方面是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沒那個勇氣再上門。

　垂下眼睛，神低落著。

　好半晌，主抬起手來，將手心輕輕覆在江厭辭的手背上，低聲：“三郎以后要好好的。既然沒有痛覺，就要格外注意自己上的傷才好。小臂上的傷已經反反復復裂開好些次了……”

　“真的沒有給我準備生辰禮？”江厭辭又問了一遍。

　月皊眼睫了，抬眸向他，慢慢蹙起眉來。沈元衡都知道大家年紀大了要避嫌，這樣尷尬的份哪里還能給他準備生辰禮呢？

　“頭一回過生辰，居然連份禮都沒有。”江厭辭道。

　月皊辯解：“胡說，阿娘和姐姐都給了你禮，別人家也好些人送了禮的。”

　江厭辭沉默了片刻，才再道：“太子殿下畫工湛，戚平霄學識淵博還記得你的忌口。唯你的三郎一無是連個生辰禮也不值得準備。”

　月皊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地著他。

　他在說什麼呀？

　好半晌，月皊心里生出微微氣惱，抬手在江厭辭的口力推了推，紅著眼睛說：“你胡說八道，你欺負人。”

　“我要生辰禮。”

　——這是江厭辭這一會兒工夫，第三次提到生辰禮。

　月皊泄了氣，退步，無奈地低聲：“好，我補給你不？我、我去跟元衡學一學怎麼雕胡蘿卜不？”

　江厭辭想象了一下月皊揪著個小眉頭雕刻胡蘿卜的模樣。他笑了，道：“算了，怕你這輩子都學不會。”

　月皊無奈，只好問他：“那你想要什麼樣的東西？你說，我去給你買。”

　“我要你。”江厭辭道。

　月皊愣住。呆怔地著江厭辭好一會兒，抬起手來推他，即使推不開。

　“你、你……”月皊有點生氣了。可是說不出難聽的責備話，琢磨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不是也沒給我準備生辰禮？憑什麼來這里胡鬧我。”

　“準備了。”江厭辭說。

　月皊低下頭不去看他，小聲自言自語般地嘟囔著：“給我我也不要……”

　江厭辭又說：“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