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月皊向門口的方向, 猶豫了一下，才試探著小聲詢問：“三郎，你還在外面嗎？”

　兩間挨著的浴室, 在寢屋對面, 從方廳進。剛剛月皊就是和江厭辭在外面的方廳里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是初一, 所有人都忙, 剛剛與江厭辭說話的時候, 侍們倒是一個也沒看見。

　“何事？”

　江厭辭的問話從門外傳來。

　月皊著被仍在臟簍里的裳。褪下的被放進過臟簍, 就不想再穿上。

　月皊抿了抿, 顯然還是有一點猶豫。

　沒有再聽見月皊的聲音，江厭辭再次開口：“月皊？”

　“那個……我服忘記帶了。剛剛已經拾弄好了，就放在寢屋靠門口的高腳桌上……”

　服忘記拿了，為什麼不自己去拿？

　——這疑問在江厭辭腦海中浮現。

　不過他并沒有問出來, 直接走進寢屋，掃了一眼, 在高腳桌上瞥見月皊的一疊服。拿了月皊的裳, 往淋浴間走去。

　江厭辭叩門之后, 月皊開了門。

　立在門口，手來接。

　一條雪的寬大棉巾將圍著, 從下到膝上。過來接裳的一雙手臂纖細雪白, 勾得江厭辭目落過去。

　隨著月皊將裳抱在懷里，江厭辭的視線便順著纖細藕白的手臂落到了的上。厚厚的棉巾裹在上, 仍然掩不了子的纖細和婀娜，還有。

　他問：“你就穿這樣見我？”

　月皊臉頰微微泛著紅。沒帶裳才讓江厭辭幫忙拿呀。裹這樣見他，總比裹這樣自己出去拿裳要好吧。自己出去拿裳, 不僅可能會撞見他, 還可能撞見旁的下人……

　月皊下意識地低頭, 確定自己遮得還算嚴實，才嗡聲辯解：“這、這不都裹得好了……”

　又頗有幾分泄氣意味地嘟囔：“再說三郎又不是沒見過……”

　在棉巾外面的地方見過，裹在棉巾里面的地方也見過。

　“確實。”江厭辭認真點頭。

　月皊微微用力地抱了懷里的裳，小聲說：“謝謝三郎幫我拿服，那三郎……”

　話還沒說完呢，驚愕地看見立在門檻外的江厭辭一步邁了進來，又手探至后，將淋浴間的房門關上了。

　江厭辭面對著，繼續往前走。他每邁出一步，月皊就向后退一步。睜大了眼睛，明澈的眸子里盛著驚愕，不明所以地跟著后退。

　在渾渾噩噩將要撞到后的方桌時，江厭辭手握住纖細的手腕，阻止了撞上去。

　月皊后知后覺地回頭了一眼后的小方桌。待再轉過頭，江厭辭已經朝一側走去，他拉過一張椅子，椅子輕劃地面，發出不協調的聲響。

　江厭辭將椅子放在對著出水竹筒的方向。他坐下，脊背向后依靠著，又抬起左，將腳踝搭在右之上。

　“那我看著你洗。”他說。

　月皊懵了。

　就因為賭氣似的說了句三郎又不是沒見過，他就能聯想到他可以坐在這里看著淋浴？

　這是什麼因果邏輯？

　“你干什麼呀？”月皊抱著裳立在原地，蹙著眉向江厭辭。

　江厭辭抬眼過來，說：“我想看著你洗。”

　這是實話，不能再真實的實話。

　月皊咬，將暖紅的上咬出了一道淺淺的白印子。抱著裳的手指頭僵了好半晌，才將懷里的盡數放在小方桌上。朝江厭辭走過去，手去輕推他，聲：“出去，三郎你出去！”

　江厭辭打量著輕蹙的小眉頭，明顯猶豫了。

　“不可以這樣的！”月皊小聲地抗議。推過來的力道實在綿綿，又改為彎著腰去抱江厭辭的手臂，想將人從椅子里拽起來。

　可那點力氣，哪能撼江厭辭半分？

　拉扯間，掖在一側的一角棉巾出來，裹的棉巾散落開。月皊第一時間發覺，在棉巾還未落下時手忙腳地拉拽著，那圍在上的棉巾被拽得七八糟。不過倒也勉強遮了。

　棉巾散落的那一瞬間，江厭辭瞥見了那枚小紅痣。

　縱使棉巾很快被月皊重新攏好，江厭辭的視線里還有那粒小紅痣。那粒小小的鮮紅紅痣，仿佛出了雪的棉巾。

　“三郎……”

　江厭辭回過神來，抬眼向月皊。

　人半遮，語還休，格外勾人。

　江厭辭朝月皊出手。

　怔怔著他遞過來的手，月皊懵懵的，一會兒明白他的意思，一會兒又稀里糊涂。想將手遞過去，又在心里生出莫名其妙的，連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懼意。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刻。

　月皊回過神來的時候，是因為心里生出了一個積極荒唐的想法——三郎一直這樣抬著手會不會累啊？

　這樣荒唐的念頭，使得慢吞吞地出手，將手輕輕放在江厭辭過來的掌中。

　江厭辭輕輕一拉，月皊乖順地順著他的作，坐在了他的懷里。眼睫了，目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沒有給他的那只手抵在口的棉巾，微微用力地著。

　“不愿意嗎？”

　耳畔傳來江厭辭低沉的詢問。

　不愿意嗎？

　月皊在心里默默重復了一遍。亦是認真地問了一遍自己。

　除去想要永遠留在阿娘邊的私心之外，如今還能好好活著，的命是江厭辭所救。

　怎麼還可以有不愿意呢？

　月皊慢慢抬起臉來。著江厭辭，慢慢翹起角，擺出溫乖順的笑靨。搭在口攥著棉巾的手松了松，然后又握著裹棉巾的一角，主將棉巾拉開。

　棉巾扯開的那一刻，月皊的子幾乎是下意識地輕了一下。又很快被自己迫著放松下來。

　著江厭辭，看著他是如何將與對視的目逐漸移下去。

　被觀賞著的覺，讓月皊整個人張得不行。他的的目，于而言好似變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刑罰。

　這種刑罰不痛，微微帶著些恥辱之。抵的緒有，與之相伴的，還有月皊自己也形容不出來的新奇。

　上的棉巾散開著，下端的棉巾卻仍舊微地推在月皊的上。

　江厭辭手，將堆在上的棉巾拂開，那枚側的小紅痣徹底落在江厭辭的視線里。

　月皊終是抵不住這種被觀賞的滋味，突然出手臂，抱住了江厭辭，將子在他上，倒也了另一種遮擋。

　那粒小紅痣消失在江厭辭的視線里，卻著他。

　江厭辭垂目，向月皊。明顯很張，抱著他時，子繃著。

　江厭辭將的無措和不安盡收眼底。

　許久，他垂首，輕輕咬了一下月皊的肩。

　月皊嚇了一跳，沒有想到他會咬。在他懷里驚慌地抬眸向他，卻又后知后覺地發現一點也不疼。

　“去洗澡吧。”江厭辭說。

　“啊？”月皊懵懵的，一雙潺潺流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著江厭辭，模樣瞧著過分的呆訥。

　江厭辭忽然就笑了。

　他一笑，月皊煞白的小臉忽然就泛了紅。

　月皊胡地去抓下的棉巾，卻怎麼也沒能在一時之間尋到棉巾的邊角。

　江厭辭探手，將棉巾的邊沿塞進手里。月皊這才慌用棉巾將自己裹起來，這次裹得毫無章法，自己也不清楚有沒有裹好，便結結開口：“好、好了，我去洗澡了……”

　江厭辭將上的棉巾扯了扯，遮住那粒小紅痣，環著的手臂卻并沒有松開。

　月皊抬手，在他的膛輕輕推了推。

　江厭辭俯，著他深沉的眼眸越來越近，月皊眼睫了，下意識閉上眼睛。可在一片黑暗里等了好一會兒，上也沒等到江厭辭接下來的作。

　月皊到底是不能適應黑暗太久，終是忍不住睜開眼睛來。剛一睜開眼睛，就見江厭辭靜靜凝視著的目。

　月皊鬼使神差地抬了抬下，將的了他的角，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又驚慌地向后退去。

　在他懷里，退無可退，不過是更靠近他的臂彎。

　江厭辭了一下角。

　“三郎！”月皊忽然急促開口。

　“嗯？”江厭辭過來。

　月皊聽見自己的心跳好快，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不是言又止，不是把想說的話咽下去。沒什麼想說的，剛剛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很想喚他一聲。

　因自己莫名其妙急促喚他，月皊開始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蹙了眉，又慢慢彎了眼睛。

　第二次撲到江厭辭懷里，瑩白纖細的手臂攀著他的肩，將臉埋在他的膛。

　靠近他的那條手臂從江厭辭腰側過去，攀著他的腰。

　月皊恍然——

　原來是擁抱著他。

　意識到這一點，理應立刻松開手，可是攀著江厭辭的手臂卻遲遲沒有放下。

　倒是江厭辭先有了作，將攀著他的肩的手臂拿下來。他開月皊細細的手指頭，順勢看了手心里的傷口，才問：“已經徹底不怕水了？”

　“嗯。”月皊以鼻音來答，在他懷里點頭，點頭的作也綿綿，像用一細羽在他的心口輕刮了一下。

　“去吧。”江厭辭終于將月皊放開，扶著起。

　他著立在他側的月皊，搭在后腰的手緩緩下移，隔著厚厚的棉巾，在側的小紅痣位置上停留了一下。

　明顯，他剛剛咬的地方，并非真正想咬之。

　“三郎真不出去嗎？”月皊嗡聲問，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江厭辭抬眼，向，問：“不行？”

　月皊忽然就泄了氣。

　很多事，哪有什麼明確的行與不行呢？若真的擺到明面上來說，不行也變了行。

　月皊輕哼了一聲，帶著嗔意地瞪他一眼，再嗡聲嘟囔：“看看看……看壞你眼睛！”

　轉，慢吞吞地挪到淋浴。等到了地方，視線落在一側的屏風上。淋浴的地方擺著一扇屏風來遮擋。只是屏風只能遮一面，顯然江厭辭所坐之遮不到。

　月皊走過去，使勁兒去推屏風，想要將笨重的屏風往西邊挪一挪，擋在江厭辭的前。

　顯然力氣不夠，廢了好大的力氣也只是將屏風向前挪了一點點。還因為作，裹的棉巾掉落下來。手忙腳地去撿重新來圍自己，再去推屏風。

　江厭辭輕笑一聲。

　“別折騰了。我走。”江厭辭笑著起，“記得鎖門。”

　月皊這才停下作，雙手在口，默默跟在江厭辭后，朝房門的方向走去，待江厭辭走出去，低著頭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刻將門栓使勁兒落下。

　江厭辭立在門外，聽著里面的落鎖聲，笑了笑。他剛轉，就看見華公主。

　江厭辭面上的笑意微頓，溫聲開口：“母親回來了。”

　華公主頗為新鮮地打量著江厭辭臉上的笑容，急忙笑著點頭，道：“剛回來。月皊去哪里了？月慢在尋。”

　江厭辭回頭示意：“在淋浴。”

　華公主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月皊正在洗澡？可是……親眼看著江厭辭從淋浴間走出來啊……

　再想到江厭辭剛剛臉上的罕見笑容……華公主忽然心中五味雜陳，百轉千回。

　在外面，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什麼事兒都能大刀闊斧地爽快理。可是一回家，華公主就不得不犯了難。

　最讓棘手的，不是旁的事，而是江厭辭和月皊兩個人的關系。

　時間事，最難說清理順的不過一個字。男之、親、恩，等等皆在此列。

　這是最棘手，又最急不得的事。放在華公主的心上，像一團炙灼的火團，時時烤著，頗為煎熬，可又不能之過急，不得不先忍耐。

　月皊這次洗澡著實洗得有些久，慢吞吞從淋浴間出來時，江厭辭已不在府中，去了李漳府中。

　江厭辭到宜縣幫李漳辦的事，在辦妥之時就已經派人告訴了李漳。他這次來，不為公事，只是小聚。

　江厭辭到李漳府中時，李漳帶著瑛瑛不過剛從宮中回來。

　四歲的孩子正是開始懂事兒的時候。昨夜在宮中，瑛瑛被圣人夸贊涂之作很是不錯，今兒個回府，小孩子就要給李漳畫小像。

　李漳懶洋洋地坐在書房里，讓兒子畫。

　瞥一眼邁進來的江厭辭，李漳道：“大過年的串門怎不帶禮？”

　江厭辭徑自在桌案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茶水，開口：“下次補。”

　李漳挑挑眉，有點意外地多看了江厭辭一眼。他總覺得江厭辭如今有了些變化，和剛認識時不大一樣了。這樣也好，以前太沒人樣了。

　李漳問：“我兒子畫的不錯吧？”

　江厭辭瞥了一眼瑛瑛畫的火柴人，道：“你倒是閑逸致。”

　李漳笑笑：“各有各的好，為兄現在覺得在家中逗兒子好玩的。”

　“阿耶不要哦！”瑛瑛聲氣。

　“聽瑛瑛的。”李漳坐好。

　“瑛瑛不讓我，快給為兄倒杯茶。”

　江厭辭不言，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李漳接了茶，問：“你什麼時候也生個兒子玩玩？閨也行，許給我的瑛瑛。”

　“月皊還是個孩子。”江厭辭口而出。

　李漳多看了江厭辭一眼。

　“長子怎麼可能從小妾肚子里出來？”李漳笑，“你母親回京了，如今過年正是走的時候。最近給你說親的人能踏破江家門檻。你可是個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