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是個小城市, 冬夜十一點半,除了酒吧街,也沒有更合適的談話地點了。
唐惟笑找了家個人不算多的酒吧, 坐下后, 看到辛漣聯系同事進行新的安保布防, 唐惟笑有些過意不去。
“剛剛忘了還有這一茬,對不住啊, 這麼晚了還得讓你同事跟著折騰。”
“我們有夜行習慣的工作人員進行值守。”辛漣說道,“不必擔心,只是例行設防, 其實周圍已經沒有陌生妖氣了。”
唐惟笑給妹妹點了杯不含酒的果,端上又嫌棄太涼, 索要了杯白開水。
唐惟妙擺手道:“不了, 剛剛喝了好多。”
做彩超前,唐惟妙按照要求,攝了大量的水。
“我們這麼說話,他們能聽到嗎?”唐惟笑又問。
辛漣道:“有辦法讓他們聽不到,不必擔心。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好, 那我就問了。”唐惟笑坐端正了, “妙妙的態度, 你已經知道了,要留下這個蛋。你呢?你怎麼打算?”
辛漣表起伏不太明顯, 看起來依然冷靜莊重,但好久都沒開口,終于, 在唐惟笑要質問他什麼意思時, 辛漣說話了。
“對不起, 剛剛因為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兄妹倆一個驚訝,一個有些失落,卻又聽到辛漣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籌劃求婚,本想等危機解除,我與妙妙正常正式的往后,認真求婚,做萬全準備……我從沒想過要在這種倉促的形下,說出結婚兩個字……這樣并不好,但現在我必須做這個決定了。”
他神有幾分赧,從懷里掏出了一枚戒指,舉到了唐惟妙眼前。
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戒托設計古老典雅,看得出年份久遠。
“……我知道現在太倉促,而且在你沒有準備好的況下求婚,很不禮貌也不。”辛漣說道,“但這就是我做出的決定,無論你現在是否答應,我都是認真的,我要與你約定終生,就是你們人類說的……結婚。”
這段話說得非常有分寸,也很禮貌。
唐惟妙心生好,只是不敢接過那枚戒指:“啊……這個,心意我確實有明確的收到了,戒指嘛,我認為你還是……”
“這不是訂婚戒指,也不是求婚戒指。”辛漣更是愧疚,聲音都低落了好多,“我實在是沒有過多的準備,這枚戒指,本該是準備給你的新年禮,所以挑了個新年紅。沒想到它忽然就被委以重任……”
這是他從眾多家傳珠寶中,挑出的典雅喜慶,適合妙妙又適合新年之禮的戒指。盡管這枚戒指有千年之久,但在辛漣眼中,它只是個還算合格的禮,平常當作小禮送足夠。
求婚戒,訂婚戒和結婚戒,怎麼也得比它好上百倍才是。
他們凰是很講究珠寶和儀式的,現在因為他的遲鈍和不察,要如此匆匆的用一顆紅寶石代替求婚戒,辛漣很是傷心。
他握住了唐惟妙的手指,把戒指慢慢推到了的指,愧到不敢抬頭注視的眼睛:“請暫且先收下它,委屈你了。”
他語氣似哀求。
唐惟妙呆呆道:“可是我沒有帶合適的禮回贈你……”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倉促的準備,還配不上向你索取回禮。”辛漣失落過后,看向唐惟妙的眼神依然溫,他激道,“讓我知道你沒有因此而失,已經是你對我最大的饋贈了。”
唐惟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手:“二位,儀式完了沒?該聽我說兩句了吧?”
他支棱起來,像個嚴肅的大家長。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你要娶我妹妹。”
“是,千真萬確。”辛漣鄭重回答。
“那行,那咱就按真娶來說。”唐惟笑道,“第一個問題,你不是人,你能活千年,我妹是人,會老會死會生病,你想跟結幾年的婚?將來離了,孩子誰養?讓不讓見?”
這也確實是唐惟妙一直的憂慮。
辛漣很想先駁他離婚的話,但忍了忍,他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回答了。
“我不清楚和人類結婚契會如何,我就按規章流程,先說在人類世界如何結婚吧。”辛漣拿出手機,翻出了第二十七規章守則。
“按照國家和我們單位的規定,我需要和妙妙先將結婚申請提到單位接審核,單位同意后,會申請給國家,到時候會有工作人員來跟妙妙解釋婚姻利弊。”
唐惟笑:“呵,你們還嚴謹。”
辛漣嘆了口氣:“出于對人類的保護,一般申請期會很長,拿到的結婚證在國是通用的,只不過不是由普通的民政局批準出證,而是要親自到我們單位去拍攝取證。”
唐惟笑腦袋清楚,吐槽道:“要不是說還是你們這些妖牛,領個證不去民政部,去公安部,這還能部門行使職能?”
“特殊問題,特殊對待。”辛漣道,“這個是在人類社會結婚需要走的流程,然后……”
他語氣很是愧疚:“因為我是岐山,和大多數妖都不太一樣,所以妙妙如果同意的話……我們之間,還要進行結契儀式。這對于岐山而言,才是真正的結婚。”
“那……是要做什麼呢?”唐惟妙問道。
“一個儀式,最重要的一項是壽命同。”辛漣說道,“這對人類而言,不算什麼大好事,我不想瞞你,所以我會把全部告訴你。”
岐山凰火焰中誕生后,因為孤高,為了保持自己的永不熄滅,因此需要同同源結合,且為了保證自己永不被對方背叛,約定結契后始終如一,背叛即死。聽起來是貞烈,追到底只是彼此瘋狂的占有和孤傲。
萬年下來,這種選擇刻了本能,卻沒想到,在保持純正脈的路上出了岔子。
心這事,誰也說不準,盡管一開始,大家都是岐山凰之間相,但漫長歲月中,總是會有特例的。
有的就是喜歡小妖,有的就是喜歡其他的雜凰。可妖的壽命有長也有短,很有能超過岐山凰的。
眾所周知,岐山凰的若是死了,它們除了殉也沒得選。
所以,生存的本能讓凰再次給予了結契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壽命同。
你壽命不是短嗎?沒關系,我的長,我可以把自己的壽命也分給你,從此你跟我理論上可以生死與共,就浪漫。
辛漣簡單解釋完,唐惟笑拍桌子罵了起來。
“那我堅決不同意!”唐惟笑說,“你開什麼國際玩笑,你以為跟你生死與共,妙妙是占了你便宜嘛?不!你做的是什麼工作?你天天打打殺殺,你們這些妖殺來殺去,你要是哪天死外面了,妙妙憑什麼要跟你一起死?!”
唐惟妙拉住哥哥的袖:“你不要這麼說,冷靜點。”
辛漣認真道:“凰不會讓自己的伴殉葬,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傷害我們的人……這一點,妙妙哥哥可以放心。我死了,也會活著,只是單方面擁有了凰的壽命,這是我們對人的饋贈,我們會與生死與共,但不求與我們生死與共。”
唐惟笑:“……你們是傻嗎?”
辛漣堅定道:“不,這是我們引以為傲的本能,就不會傷害。”
唐惟笑態度緩和了許多,可沉默后,他仍然搖頭道:“但我還是……我們就作一個假設,只一個,你就知道我的擔心是什麼了。”
唐惟笑著鼻梁,疲憊道:“幾十年后,我爸媽跟我都去世了,妙妙因為你,得以擁有了很長的壽命,要送別我們,送別所有的親友,孤一人。在這個世界里所有的依靠只剩下你,一只妖。若你出意外,死了,呢?就算有漫長的壽命,一個人活著,人不人妖不妖,人類社會沒有親朋,你們的妖估計也不會容納……”
唐惟妙和辛漣都沉默了。
“而且……”唐惟笑說,“千年只一人……你們以為這是白蛇傳嗎?妙妙,是人都會厭倦,你現在看他再好,你和他待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五百年,你不煩嗎?天天就是這麼一張臉,天天都是一樣的,你不膩嗎?反過來,他也一樣,他難道會一直你嗎?”
唐惟妙:“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這就是自然規律。”唐惟笑說,“很短暫,激燒干,就什麼都沒了,你是要賭你賭他的責任嗎?贏的幾率有多?”
唐惟妙皺眉:“我認為這種事就算現在憂慮也得不到答案。而且……你一直在看低一見鐘,這是為什麼?”
“一見鐘不過就是見起意!”唐惟笑說。
“可連見起意都做不到,沒有,沒有激,又怎麼擁有?”唐惟妙說,“你一直在勸說我找的那不是,是過日子的人,不需要就可以,相久了為了親,也足夠牽絆一生,但那樣的人,我!不!喜!歡!”
“我沒那個意思。”唐惟笑讓步。
“唐惟笑,我不覺得一見鐘見起意很可恥不踏實。我堅定地認為,即便是日久生,也應該先一見鐘,先要足夠喜歡他!”
唐惟妙指著辛漣,用無比認真地語氣說道:“我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無法控制住我的向往和意,這才足夠的喜歡,喜歡到我這麼膽小謹慎的人,可以跟他做,可以跟他拋棄理智,跟他不計后果。你說這樣的不算?好啊,那什麼才?平靜無波的搭伙過日子嗎?”
“我們的關系合合理合法合道德,彼此喜歡,相互尊重,你為什麼會覺得這份不會牢靠呢?”唐惟妙問。
唐惟笑沉默了。
唐惟妙說:“你作為家人,作為我哥哥,可以說出你的擔心,但你不能看扁我的一見鐘,不能侮辱它說它不可靠,我要說的只有這些。”
“好,不說這個。”唐惟笑道,“妙妙,我只想告訴你……百年以后,你如果厭倦了他,離開了他,你也無可去了。百年后……哪里還有我們,你沒家了啊!”
唐惟笑眼眶了:“我們死了,誰知道你有沒有被欺負,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我還怎麼能幫到你,照顧你,你跟著他,就算他辜負了你,我也幫不上忙,我只是個普通人,普通的哥哥……”
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哭過,這次,他是真的沒有安全。
辛漣太強了,強到他深深知道,他在這樣的“人”面前,本沒資格談保護妹妹。
如果辛漣傷害妙妙,他沒有半點招架能力。
這才是他不安的緣由。
看他這個樣子,唐惟妙的眼淚也掉了下來:“笑笑,別說了。”
“你不能逃避這個問題!”唐惟笑說,“你想好了,和他在一起,你遲早是要拋下我們……”
辛漣:“我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想離開,我會……放手,也會給足以安立命的家,我不會去打擾,我可以立誓,也可以由國家來保護,我們不是人類,沒有離婚冷靜期,會尊重的意見,能做到的!我們無法拒絕伴的要求……我是認真的。”
“問題不在這些,辛隊長……沒有壽命只能活幾十年的兄弟姐妹吧。”唐惟笑搖了搖頭,聲勸道,“妙妙,不然我們及時收手吧,好不好?回去做個普通的人類,普普通通,風險可控,按照自然規律生老病死的平凡人。”
他了眼,抹去那點淚,深吸口氣冷靜下來,勸道:“那個蛋……就當你們談一場的紀念,醫生也說了,可能也就半年時間,它就不用你來管了。蛋給他,咱們以此為分界線,從此遠離他們的世界,好好過咱們自己的普通人生活,高高興興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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