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街派出所。
這是個三層建筑。一樓是對外辦公窗口,接警,值班辦公區,警置室,拘留室。二樓是各隊的辦公室、證室、戶籍管理室、檔案管理、警員休息室。三樓則是行政管理區域,會議室,指揮監控中心等等。整個所里有近七十名警員,管轄的片區范圍不小。
三隊中隊長錢威走到所長辦公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聽到里頭程清華的聲音:“進來。”
錢威推開門:“所長,你找我?”
屋子里,程清華坐在辦公桌后面。桌子前面的會客椅上,還坐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轉過來,錢威看到一張頗面的臉,但一時想不起哪里見過。
四十多歲的年紀,濃眉,眼神犀利,五端正但普通,如果不看他的眼睛,那是很容易融人群的樣貌。
但那眼睛,太銳利了些。就像能把你看穿一樣。
那男人站起來來,向錢威出了手:“你好。”
他的聲音低沉很有磁,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雖然高比錢威的一米七六高不了多,但錢威覺被了一頭,他不自覺地慌忙出手,應聲一握:“你好,你好。”
這種覺,有些悉。
錢威忽然想起來這個男人是誰了。因為這種氣場他在向衡上見過。
“關,市局刑偵支隊長。”程清華給他們雙方介紹:“錢威,我們三隊的中隊長。現在向衡就在他們隊里。”
向衡調到凰街派出所后便被分到了三隊,歸錢威管。
這件事很尷尬。
在向衡調來之前,凰街派出所的所有人都知道向衡。三隊對他更是刻骨銘心。
那時候市局重案組在追捕一個謀殺案嫌疑人,他們向各分局和派出所簽發了部協查通報。通報里有嫌疑人的作案況、推測出的大概貌特征和一張模糊的監控畫面照片。
有一天,110接到了群眾報案,在平北路有人疑似闖民宅搶劫。平北路是凰街派出所轄區。當時正巡邏的錢威和他的隊員就在附近,接到警通報后迅速趕了過去,不到三分鐘就到達了現場。
錢威剛停車,就看到一名男子沖出樓門。那男子見到警察飛快迎了上來,說是他報的案,謝警察這麼快就趕到。
錢威與他進行了通,得知案犯闖的正是報案人的對門鄰居家。報案人張說明況,并稱歹徒還在。他剛剛還在對門大門聽到里面喊饒命,別殺我什麼的。報案人害怕,也不敢再觀察,趕跑了下來。
錢威一邊迅速安排警員進行現場封鎖,申請后援,協調業保安的協助,試圖清被劫持于屋里的害人況和現場歹徒意圖,尋求解決方案;一邊向指揮中心做報告,等待下一步行指示。
指揮中心告訴他重案組接手此案,并為他接通了向衡。
原來重案組就他們申請協查的兇殺案預測了嫌疑人可能會出現的幾個區域,讓110中心接到相關區域報警況及時通知。110中心將此次報警信息通報。向衡高度懷疑這個案犯就是他們要追捕的嫌疑人,便要求與現場出警負責人聯系。
向衡與錢威通話,問了他幾個問題后就要求錢威馬上控制住報案人,并擴大封鎖區域,守住小區大門和街口,關注可疑人員。在他們重案組到達之前,任何人不得進犯罪現場。
向衡說得很急,很快掛了電話。錢威對向衡的要求有些不解,但那時候不容錢威多想,人命關天,后援未到,現場人手有限,錢威力很大。他將報案人給業保安守著,自己急匆匆安排警力置,并試圖觀察清楚屋況。待他回過神來,卻發現報案人不見了,而號稱劫持有人質的那屋里,本沒靜。
向衡很快趕到,聽得現場匯報臉黑如炭。他率警力沖進報案人家里以及對門的犯罪現場,兩邊都只剩下尸。兇手早已沒了蹤影。
報案人家中,真正的報案人陳尸客廳,電視柜上擺著報案人的居家照片,與死者相貌一致。而錢威見到并問話的報案人本是另一個人。
原來兇手行兇后察覺被報案人發現,便將報案人殺害。他更換了干凈服逃離時正遇上警車趕到,馬上佯裝報案人,給了錢威錯誤信息,爭取了逃的機會。
“你瞎嗎!”暴怒的向衡將報案人的照片拍到錢威的膛,“這是一個人嗎!我讓你控制他,你給保安?!你連一點核實份的警覺都沒有嗎!”
錢威看著一地泊,當著眾警的面被訓得面紅耳赤。
確實是萬萬沒想到。這麼危急的況下,兇手竟然著鮮干干凈凈地跑到警察面前喊“太好了你們終于來了,是我報的案”。
錢威無法反駁,無地自容。他的隊員和其他同事卻忿忿不平,認為向衡是馬后炮,他自己沒趕在第一時間到現場,不必扛現場力。事后知曉真相發脾氣算什麼?如果兇手真的就在屋里,手里有人質,那又怎麼說?
這事在凰街派出所引發了不小波瀾,一來因為向衡態度太差讓人生氣。二來這事傳出去了,凰街派出所為笑柄。就連上頭分局的人來了都要嘆息幾句:“你們出名了,當面放走兇手,還落在向天笑的手里。”
派出所眾人一打聽,原來“向天笑”是向衡在市局里的外號,因為他太狂,畢竟是本碩連讀年年第一的學霸,畢竟是校特警隊明星隊員,畢竟沒畢業就被市里省里各單位搶著要。人家確實有狂妄的本錢。要不是他上頭有個師父,本市第一神探刑偵支隊長關能著他,他得上天。原本大家他“向天橫”的,但可能是聽上去不太友好,就改“向天笑”了。
所里眾人聽得直哼哼,改“向天笑”又能有多友好。
虛偽,馬屁。
“對了,他還有一個稱號。”分局的人說:“聽說是他自己在一個慶功會上吹的,說什麼三碗不過崗,三句斷現場。所以有時也有人他向三句。”
三句斷現場?錢威可能聯想到了當初,臉不好看了。所里眾人便不再多問。但人人心里不服氣。哼,真敢吹。
但別管向衡這個人風評怎麼樣。這件事讓凰街派出所和錢威的臉丟盡了,整個三隊都低氣好一陣子。
后來那個室殺人案的后續偵查,市局重案組需要凰街派出所配合,合作過程中向衡的臉一直是臭的,凰街派出所眾人對他印象極差。
就這麼一個“仇家”,最后居然虎落平,被發落到了他們凰街派出所手上!
凰街派出所上上下下一致認為值得放鞭炮。但是是為向衡慶祝還是替所里驅邪就不一定了。
為這事所長程清華專門組織三隊開了一個會。向大家傳達上頭的決定,安大家緒,做員工作。
三隊負責巡邏和案件理,與分局和市局的配合比較多,日常工作范圍還算是能與向衡的經驗搭得上。
“總不能讓他管戶籍去。”所長程清華說,然后他接收到了眾人“怎麼不能”的眼神。
程清華便改口:“同志們,現在來了一個有富刑偵經驗的同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是學習的好機會!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大家調整好心態,讓我們凰街派出所為刑偵水平過,服務水準最高的派出所。”
有人小聲道:“那個向衡過來,雖然歸我們所里管,可人家還是市局的人,我們三隊尷尬呀,錢哥怎麼使喚他干活。”
程清華噎了噎,道:“他肯定比你們更尷尬。怎麼不好使喚,你們錢哥該怎麼使喚他就怎麼使喚。”
大家的目一致投向了錢威。錢威一臉愁苦回視回去。
“錢哥,給我吧。”警花黎蕘主請纓:“惡人自有惡人磨。我請求跟向衡搭檔,為大家解氣。”
“不,不,不,不,不。”眾人連連擺手。
“他再厲害,還能對孕婦厲害呢!”黎蕘努力自薦。
“萬一把你氣流產了。我們擔不起責任。”眾人再擺手。
錢威嘆口氣。程清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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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來所里報到時,所有人面如常,假裝心如止水。向衡更是坦坦大大方方,仿佛高高在上指著人家罵的事從來沒發生過。當初多驕傲,現在多落魄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
三隊微信群里當天有無數吐槽:“所長騙人,人家一點不臉紅。”
“對。論臉皮厚還是向衡贏。”
“不愧是向天笑。”
無論如何,向衡就在三隊呆下來了。黎蕘也不管有沒有人安排,自己主跟向衡說會帶他悉業務,讓向衡有事就找。
旁邊一同事趕說:“懷孕三個月了。”
向衡看了看黎蕘那不太明顯的肚子:“過12周了?那胎應該穩了。恭喜你。”
三隊眾人:“……”
胎應該穩了這話背后有什麼含義嗎?
錢威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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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錢威不敢氣,畢竟面前站著關。那個把向衡一腳踢到派出所來的男人。
能把你捧多高,就能把你踩多低。
傳說當初關為了把向衡搶到麾下費了很大工夫,傳說又說向衡風頭太盛,快要搶走“第一神探”名號,于是一山不容二虎,關難容向衡……
恩怨仇,說不清楚。
“向衡在這兒怎麼樣?上班老實嗎?”關一開口,果然很有火藥味。
錢威看了一眼程清華,程清華裝沒看見。錢威便答道:“他好的,上班從來不遲到,也主加班,認真的。”
關冷哼一聲,頗不以為然的樣子。
錢威不說話了。
這位支隊長您是想聽我批評批評向衡嗎?可向衡才上班一周多,表現確實還不錯,沒什麼可挑剔的。
屋里默了兩秒,關又問:“他在這兒都干什麼了?”
這要怎麼答?把向衡工作容念一念?
錢威又看了一眼程清華。程清華還是裝沒看見。
錢威便道:“就是,學習學習文件,悉工作容,與同事悉流,然后巡邏,嗯,正常出警。”他看關似乎還要繼續聽的樣子,只得著頭皮繼續往下說:“理了幾起酒后鬧事,還有送老人回家,還調解了小學生抄作業的糾紛,還有飯店吃霸王餐的,還有電信詐騙老人要匯錢的,還有闖紅燈打警的,不愿寫作業要跳樓的,還有暴癖……”
“嗯,好。他老實了就行。”關終于聽滿意了,打斷了錢威的話。
錢威松了一口氣。不知道關聽到從前得力干將重案組組長做這些事心里爽不爽,反正他是覺得尷尬的。
關又問:“他在嗎?”
“他昨晚大夜班……呃,我剛從外頭回來,還沒回辦公室。要不我下樓看看他來了沒有?”錢威道。
“嗯,麻煩你了。”關客氣點點頭。
錢威再看一眼程清華,應道:“好的,關隊。”
這次程清華終于給了錢威反應,他對關道:“關隊你先坐,我去人給你倒杯水。”
關沒推辭,程清華跟著錢威一起出去了。
門一關,錢威拉著程清華快步遠離辦公室,低聲音問:“怎麼回事?這麼快就要把貴妃從冷宮接回去了?”
“不是。”程清華給錢威一個大白眼,什麼跟什麼,電視劇看多了。“關隊來撈人。有個許塘的,昨天晚上因為酒后斗毆進來了。向衡抓的。”
錢威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我去。向衡把關的線人抓了嗎?故意的?
果然恩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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