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兩手指，了皺起來的眉心：“罷了，你真要，我讓人去把找回來就是了。”

　他的指尖是微涼的，是一種讓人清明的溫度，元墨長出一口氣，“不，不用了。”

　姜九懷笑了。

　春風拂過，他笑得比春風還要溫。

　“二爺終于開了竅，知道全那對有人了？”

　元墨嘆氣：“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我總不能強按頭，言嫵自己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強？再說就算勉強了，到了京城愁眉苦臉的，也沒有客人會喜歡吶，唉，算了算了。”

　姜九懷皺眉：“人生在世，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已經很難了，這個人也剛好喜歡自己，更是難上加難。他們找到了彼此，你難道不替他們高興？”

　元墨吃了一驚，這種話若是衛子越里說出來，倒沒什麼，從姜九懷里說出來，就……有點嚇人。

　姜九懷自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挽回一下：“君子人之，懂麼？”

　元墨：我可不是什麼君子，我只是一個小人……

　不過并沒有沮喪多久，眼中很快又重新渙發出彩：“我想了想，家主大人你還是派人去找他們吧！找到他們后，告訴我他們住哪兒，將來他們散伙，我照樣可以請言嫵出山！”

　姜九懷皺眉：“散伙？”

　“嗐，家主大人你不知道，這男男得死去活來的，全都是因為沒辦法在一起，真能在一起了，過個一兩年心思自然就淡了……言嫵還年輕，一兩年后照樣艷冠群芳哈哈哈——”、

　姜九懷瞪著道：“朽木不可雕。”

　元墨無辜，做錯什麼了？是害者好嗎？

　姜九懷瞪完，轉就走。

　走出三步，又復返，拿走手里的盒子。

　這可是將來請言嫵出言的本錢吶！

　姜九懷將盒子在面前揚了揚，一字一頓：“錯了，罰沒。”

　急忙追上：“我錯了我錯了，阿九我錯了，家主大人什麼的實在太見外了，你我過命的，怎麼還能這麼見外呢？阿九，好阿九，銀票還我吧！”

　頭可斷可流，的錢不能當著的面活生生被拿走！

　姜九懷沒有回頭

　但角已經高高地翹了起來。

　姜九懷公務十分繁忙，啟程之后，送信與稟事的船只在水面上往來不絕，元墨若在，他都要分出幾分心神同元墨說說話，后來元墨干脆就去了。

　姜其昀的船跟在后面，比姜九懷的要小了幾圈，但里面顯然就是紈绔做派，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最妙的是姜其昀臨行前還買了幾名伎，一路上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元墨的一天是這樣的：

　早上起來同姜九懷一起吃過早飯，姜九懷開始忙碌，便去甲板上跟水手們聊聊天，或是去船尾看白一和黑蜈蚣過招，再不然就和封青喝頓酒——最糟糕的就是被平公公抓住，關起房門細聊，學習“如何為一個恭順心的男寵”。

　中午，同姜九懷一道吃飯。

　午后，姜九懷小憩片刻，就去姜其昀的船上。

　這一去，便要到晚飯再回。

　其實照元墨的意思，晚飯都不想回。

　啊，笙歌那麼悅耳，胭那麼香濃，伎們的手又香又，嗓音又又……真真是溫鄉，讓人留連忘返。

　一天到晚充實歸充實，等到閑下來，雖說能用“將來等他倆散伙”來安自己，但這趟江南之行空手而返是事實，重振紅館的希泡湯，想想就不免低落。

　姜九懷批復文書之際，看見元墨對著窗外發呆，就知道又在發愁了。

　他咳了一聲：“磨墨。”

　元墨便耷拉著腦袋走過來，只見硯臺里的墨水其實還有不，但家主大人既然讓磨，那就磨唄。

　一面有氣無力地磨著墨，一面只見姜九懷擱下手里的文書，卻沒有拿起第二本，而是在桌面攤開一大張白紙。

　然后開始畫畫。

　平公公是何等人？一見姜九懷放下文書，也不待吩咐，便即招招手，領著下人無聲地退下。

　畫畫這個事，元墨從小看到大，云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來同有消停過。

　姜九懷偶爾也會畫畫，但畫得多是山水之類，這一次畫的卻是人像。

　云姨的人像畫得十分細致，每一道褶都要細細描繪，因此便畫得很慢，一幅畫得畫好多天。

　姜九懷卻快得多，幾筆勾勒，在道人影便躍然紙上，人臉也宛然如生。

　元墨“咦”了一聲：“好像！”

　他畫的竟然是云姨常畫的那一幅！

　元墨頓時來了勁，離家還沒有這樣久過，平時倒也不覺得有多想家，現在家中景象突然出現在眼前，驀地里心頭一熱，連忙過去站在姜九懷邊，細看。

　姜九懷畫完最后一筆，停了一停，給畫中人加上一抹胡子。

　還能這樣玩兒？

　家主大人什麼時候這麼有玩心了？

　加完胡子之后，還加了一頂發冠。

　這發冠的樣式十分奇特，元墨從來沒見過——從頂上延出一道寬板，然后垂下幾道珠玉流蘇，把人臉擋住了一半。

　還在袍上若若現地畫了一條龍。

　元墨越發驚呆了。

　家主大人不止玩心重，品味還頗為獨特。

　“這……是龍袍嗎？”元墨猜，聽說天底下只有皇帝的服上能繡龍。

　“對。”

　元墨悄悄看了姜九懷一眼……家主大人，您這是……要反？

　姜九懷畫完最后一筆，看著畫中人，“你知道這是誰嗎？”

　“那還用說？云姨的心上人嘛！”

　“阿墨，你既認得出龍袍，難道就沒有想到他是什麼人？”

　元墨疑，這龍袍難道不是你畫著玩兒的嗎？

　姜九懷道：“去年七夕之后，陛下在宮中為我行冠禮，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陛下，他就長樣。在云姨的畫上添上胡須，戴上冠冕，換上朝服，便是這樣。”

　元墨的眼睛一點點睜圓，一點點張大，吃吃地：“你是說……”

　姜九懷看著圓溜溜的眼睛，點頭：“你云姨心心念念，瘋了也不曾忘記的心上人，是陛下。”

　元墨一，抓穩了桌面，才沒癱到地上去。

　“我的娘啊……原來歡姐們沒有吹牛，皇帝真的去過我們紅館！”

　天吶，云姨的心上人是皇帝！

　“當年你師父取庚帖還庚帖，出中如無人之境，陛下微服私訪，尋到紅館，和你師父喝了一整晚的酒，傾蓋如故，許他無召出之權，這件事在中不是什麼，只不過你師父頗為低調，沒有在坊間宣揚罷了。”

　元墨嘿嘿笑道：“那啥，說句不好聽的，不管陛下許不許，我師父其實都能自由出的。”

　“那可不一樣，擅自出，皇家可以追殺他直到天涯海角。”

　元墨嘻嘻一笑，心說師父可是絕頂高手，就算皇家追到天涯海角，也殺不了他呀。

　“所以，就是在那個時候，陛下認識了云姨？”

　“應該是。”

　元墨出神半晌，悵然嘆了口氣：“我從前還想過，有朝一日等我知道是誰這樣讓云姨傷心，一定要把他暴揍一頓，現在看來，是揍不了……”

　姜九懷道：“庚帖是在頭一年六月，據齊云說，云畫發病是在第二年三月，距離陛下見云畫已有近一年，云畫的病因應該不是陛下。”

　元墨點點頭，從到紅館起，云姨就是病著的，從來沒有看過云姨清醒的模樣，真不知道是有何等風，能讓見慣天下的皇帝陛下在紅館留連了三天。

　忽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個，阿九……你是不是還想找我師父算賬？”

　姜九懷沉：“這個麼……”

　“那個……紅姑既然是我娘，我爹便很有可能是我師父，畢竟這世上，只有師父能讓紅姑甘心為他生孩子。”元墨越說，聲音越低，“其實，不管他是我爹還是我師父，我都不想……”

　不想看到你們倆之間反目仇。

　不想看到你們倆兩敗俱傷。

　姜家固然有能力對付師父，師父也有本事姜家吃不了兜著走。

　這不是頭一次想到這件事，事實上早就想說了，但姜九懷對于往事的介懷，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一直能以啟齒。

　這會兒好不容易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姜九懷卻沒有說話。

　他沉沉地看著，讓的心一直往下沉，臉忍不住發白。

　姜九懷忽地一笑，輕輕在臉上了一下：“阿墨啊阿墨，他既是你爹，我還能算什麼賬？”

　還敢算什麼賬？

　元墨這才明白過來。

　元墨也不知道是不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之后太過放松，還是被戲弄之后惱怒，總之不知是哪里來的膽子，也去住了姜九懷的臉頰，“好啊，你敢嚇我——”

　姜九懷的尊臉，生平第一次負痛，不由自主湊近了。

　這一湊近，彼此的臉近在咫尺，息息相聞。

　一定是吃了玫瑰糕。

　呼吸間全玫瑰的甜香。

　他向來覺得那些點心又甜又膩，從來不，但此時此刻，卻是口舌生津，生出一強烈的食——

　一定，很好吃吧？

　就在這個時候，黑蜈蚣一腳進來：“主子，到地兒了，這就上岸吧——”

　一個“吧”字，永遠地卡在了嚨里。

　元墨此一驚，急忙手。

　白一只落后他一步，一見屋中形，迅速拖了黑蜈蚣就走。

　出手如閃電一般，完展現了一流高手的絕佳手。

　黑蜈蚣被拉到僻靜，抹了把臉，驚魂未定問道：“姜家家規里，撞破家主和男寵親熱，怎麼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