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初上的新袍子當然不是他自己準備的,而是徐姑娘給的。
他近來都按著前頭約定好的那般,下了值之后就去徐記解那天書似的賬冊。
旁人看來本不可能解開的東西,他自有辦法。
前頭經過他自己私下的‘復盤’,已經從那些圈圈畫畫中大概分出了幾種不同的筆跡。
說筆跡其實也有些偏頗,因為小圓們本不會寫字,但沒過訓練的孩子,握筆的姿勢千奇百怪。
不同的握筆姿勢也就造了不同的著力點,他就是從這麼點細微之觀察出來的。
后頭他讓小圓那些孩子們跟往常一樣,在徐姑娘忙的騰不開手的時候仍舊幫忙記賬。
等觀察了幾日之后,他就能把筆跡和人給對應上了。
對上的同時,他也觀察出了每個人畫符號的習慣,比如小圓就特別喜歡畫圈,的一個圈就是一文錢。
其中的過程說來簡單,但因為不想打徐記本來的運作模式和日常經營,所以花費了不時間。
等得出結果后,他就開始整理賬冊了。
徐姑娘給了他三年的賬冊,但其實只要看今年的就——畢竟前頭按著最高檔的商稅,只可能多,不會。而多的部分,總不可能讓衙門退還。
所以只算今年的賬就好。
因為已經知道了‘翻譯’天書的方法,所以后頭把賬冊翻譯通用的文字,再加以計算,對梅若初而言就特別簡單了。
只用了幾日工夫,他就新做了一本賬冊給徐姑娘。
“前二年的賬冊我雖沒重做,但也看過了。每年冬之后,年關之前,店鋪的生意都會比平時還好一些。徐娘子也會做比平時多一倍的糕點來賣,所以總掙得銀錢大概在這個數。”
一間鋪子能掙多錢,那絕對是商業機了,所以梅若初并不宣之于口,而是用手指蘸取茶水,在桌上寫了。
等徐姑娘看過,他又用隨意地用袖子給抹除了。
“所以您家并不用按著最高檔位稅。”
徐姑娘初時請他,既是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也是眼瞅著就要到年,病急投醫。
沒想到還真讓給撞上了梅若初。
徐姑娘平時并不怎麼笑,畢竟是一個子支撐門戶,臉上笑容多了,有些個心不正的,就會起別的想頭。
但懸在心頭三年一塊大石落地,呼出一口長氣的同時,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梅若初連忙錯開眼,又道:“往后這賬冊……”
徐姑娘快人快語接口:“等過完年,我準備給小圓們排個班,讓他們流去楚山長辦的學里頭上課。也不求們裝多墨水,但總歸能認得幾個字,不至于在這賬冊上勾勾畫畫的。”
梅若初微微容,稱贊道:“徐娘子大義。”
在徐記做了這麼些天的工,梅若初對小圓這些孩子的了解深了一層。
這些孩子大多都是沒有父母,或者是被偏心眼的父母了草標準備賣的。
徐姑娘收養了們,還給開了工錢,雖也不多,但絕對稱的上是良心了。
如今聽說還要送小圓們去上學,則更證明把這些非親非故的孩子們都當了自家姊妹。
因為難免想到了照拂自己多年的沈翠,所以梅若初最后又語氣和緩地道:“工錢方面,您看著給就行了。”
其實按著他的意思,他本是想不收銀錢的,權當是幫小圓們這樣的孩子了。畢竟曾經的他也是人照拂,才走到如今。
但這段時間觀察下來,梅若初發現徐姑娘圓卻不市儈,骨子里朗著,并不肯欠旁人的。
所以才這般說。
但沒想到說完之后,徐姑娘臉上的笑意卻在一點點減退。
自然不是反悔想賴掉工錢,而是工錢結清,也就意味著梅若初往后不用再過來了。
愣了半晌后,徐姑娘又勉強笑道:“是,工錢是該結了。不過我發現剛我說的不對,小圓們何必舍近求遠去學呢?先生還是每日照常過來,教們識文斷字……”
梅若初推辭道:“近來我事務纏,所以……”
也不是梅若初自恃狀元郎的份,不想教這些個孩子。
其實他還愿意到徐記來的,這兒滿是市井的煙火氣,熱鬧卻不吵鬧。
有時候他在屋里弄賬冊,過窗欞看著小圓們嬉嬉笑笑、玩玩鬧鬧在院子里玩鬧,徐姑娘刻意板著臉拿著搟面杖從灶房里出來‘嚇唬’們,就會想起從前書院里的好時。
但如今他和穆二胖、沈傲霜幾人在翰林院也算站住了腳,熙和帝已經開始傳他宮講書了。
給皇帝講書,那準備工夫肯定得做足,幾人不敢怠慢毫。
而且昨日熙和帝突然問了沈傲霜關于水利的問題,沈傲霜自覺答的不算好,立刻傳信告知了翠微的其他人,很有可能過幾日熙和帝再傳召他們的時候,還會拿這個問題問他們。
這種切實的民生問題,想答的好真的太難了。
所以他后頭都得準備那些。
徐姑娘沒想到他一口回絕了,又說:“我沒想到你今日就能完工,錢箱里都是碎銀錁子和銅錢,等明日兌好了給你。”
對于從前在街頭擺攤的梅若初而言,碎銀錁子和銅錢什麼的做工錢完全不是問題,但看徐姑娘一副不方便的模樣,他也就沒再強人所難,說得空了再過來取。
九月初八之后,梅若初就沒往徐記去了。
今日他和穆二胖去賀同僚的喬遷之喜,雖對方特地到了前一天才給了請帖,還三令五申讓他們不要送禮,但總不能真的空著手去。
所以他們提前了很久出門,商量著置辦什麼東西過去。
鬼使神差的,梅若初就說去買徐記的糕點。
他在徐記幫工的時候,徐娘子經常給他開小灶,不只是售賣的幾樣點心,有時候技,也會做一些工序繁雜的點心給坊子里所有人嘗嘗味兒。
梅若初并不貪,大多時候都會裝回去和書院的人共。
吃過那些個糕點,其他等閑的還真不了口。
而且這也真的是禮輕意重,既沒有空手去,也沒違背那位同僚不收禮的意愿。
兩人就去往徐記了,因為來得早,第一爐糕點還未出爐,所以排隊的客人并不多,小圓眼尖地發現了他,高興地沖里頭嚷道:“賬房哥哥來了!”
徐姑娘還沒從里面出來,其他孩子一涌而出,把梅若初團團圍住,七八舌地開始跟他講話。
有個熱過頭的,直接拉著梅若初往坊子里進,讓他不要排隊。
本是一番好意,卻忘了自己剛在灶房里打下手面來著,弄了梅若初一袖子的面疙瘩。
梅若初沒有怪,只是穿這樣的袍子去赴宴就不太好了,剛和穆二胖道:“我大概要回去換件裳,一會兒買完糕點你先去,我隨后就到。”
小圓聽出他們今兒個肯定是有事,瞪了那個不知輕重的同伴一眼,道:“賬房哥哥不用回家去,我們這兒有你的袍子!”
說著話,兩人就被簇擁進去了。
“這兒怎麼會有你的袍?”穆二胖奇怪地跟梅若初詢問。
總不可能是他梅大哥這麼守禮的人兒,在這徐記做工的時候還特地放了裳在人徐姑娘那里。
小圓又給聽見了,樂呵呵道:“那當然是我們東家特地……”
就這時候,徐姑娘提著搟面杖氣勢洶洶地從灶房里出來了。
小圓知道自己說錯話,和前頭印了梅若初一袖子面疙瘩的孩子一起到了一邊。
“這不是快過年了嘛,這群皮猴兒迎風就長,我就想著該給們置辦起來了。”徐姑娘神略有些不自然的解釋道,“又想著先生許久沒來取工錢,應是不想收那些阿堵。我就想著為您也置辦一像樣的袍,折工錢,您就不會推拒了。”
這理由其實‘蹩腳’,但梅若初也沒說什麼,道謝之后就進堂屋去換了外。
如今沈翠問起了,穆二胖自然不記得追問前頭的事兒了,只一邊看著梅若初笑,一邊道:“這個我是知道的,是梅大哥在徐記做工的‘工錢’嘛!”
梅若初的臉紅的都快滴出了,沈翠手拍了他一下,好笑道:“吃你的飯!不是說前頭那個水利問題,傲霜和若初他們都答過了,下一個多半就是你了,還得好好做準備嘛?”
穆二胖也立刻正了,飛快地了幾口飯菜就一頭扎進課室忙公務去了。
后頭其他人也用完了飯,鄭氏和奚九鹿跟往常一樣一道收盤子去刷碗,沈老爺子出去遛彎,勞不語帶著‘小廁’去寫功課。
堂屋里就只剩下了沈翠和梅若初。
沈翠只看他一眼,梅若初就知道要問什麼了,臉又開始泛紅,指腹不住地挲著茶盞。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沈翠遂也不多問,只抿笑道:“自己想好時間,到時候可得提前知會我,我好早做準備!”
梅若初的父母不在了喬遷之喜,雖對方特地到了前一天才給了請帖,還三令五申讓他們不要送禮,但總不能真的空著手去。
所以他們提前了很久出門,商量著置辦什麼東西過去。
鬼使神差的,梅若初就說去買徐記的糕點。
他在徐記幫工的時候,徐娘子經常給他開小灶,不只是售賣的幾樣點心,有時候技,也會做一些工序繁雜的點心給坊子里所有人嘗嘗味兒。
梅若初并不貪,大多時候都會裝回去和書院的人共。
吃過那些個糕點,其他等閑的還真不了口。
而且這也真的是禮輕意重,既沒有空手去,也沒違背那位同僚不收禮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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