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折意低頭換鞋，綿綿地回：“很好啊。”

宮蘊蹙眉，看宋折意疲倦的眉眼，怎麼看也不像很好。

宋折意反應過來，趕將櫻桃拿出來，在邊坐下，獻寶似地展示給宮蘊看，雙眼彎彎，蓄出了十二分的笑意。

“媽媽是真的啊。陸家人每個都很好，這是他們專門讓我帶回來給你嘗嘗的，天然無污染還特別甜。”

“陸爺爺也很好，今天我們聊了很多，都很開心。”

“還有他家……”

宋折意在宮蘊面前，越心虛話便越多。

宮蘊打斷了，一針見地問：“那陸玨呢。”

“陸玨對你好嗎？”

“……”

宋折意怔了下，聲音故意微揚了幾分，“他當然也很好了啊。”

不論今天多失落，多憾，多慌張，陸玨在心里始終都是最好的。

宮蘊不知該說什麼，輕輕拂過的頭發，“兔子，不要因為喜歡就太縱容陸玨了，有什麼委屈都記得給媽媽說，媽媽為你做主。”

宋折意俏皮地比了個ok的手勢，“放心，我會的。”

第二天一早，宮蘊就因為公司的事，去外地出差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繃了一天，宋折意開始冒發燒。

質一向如此。

很容易就病了。

當初高考之前，因為張，也是病了一場，還好有宮蘊的悉心照顧，才很快好了起來，沒有耽誤了高考。

宮蘊不在家，宋折意放心大膽地在家躺了兩天。久病醫，覺得出自己嚴不嚴重，沒去看醫生，自己吃了些對癥的退燒藥。

和陸玨約定那天，冒堪堪好轉，但氣不太好，不想在陸玨面前呈現太憔悴的模樣。

生平第一次給自己化了個淡妝，掩飾氣。

然后提前十五分鐘到樓下等陸玨。

街上車流熙攘，一輛一輛的車從面前經過，宋折意沒有等到陸玨來。

這兩天和陸玨也只聯系了一次，就是昨天下午。

陸玨給發了信息，說今天早上九點來接。

此刻，距離九點已經過去了四十五分鐘。

宋折意發消息問他，大約多久到。

陸玨沒有回。

宮蘊讓不要太縱容陸玨，可宋折意還是忍不住為他開。

想他現在一定有什麼急事吧，才會遲到，才沒看到的消息。

宋折意挲著手機，咬著發愣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杏眼一亮，翻開手機，神頓時蔫了。

是外公的電話。

他們要拜訪的事，宋折意提前報備了，原本想要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免得橫生麻煩。

沒想到現在，倒是了的麻煩。

猶豫了一會兒才接起電話，宮老先生拿腔作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意意，你們什麼時候到啊。”

宮蘊給宮老先生做了思想工作，雖然提起陸玨，他還是氣哼哼的，但是也沒有再提讓兩人分手的話。

有一輛黑的越野車從眼前飛速掠過，依然不是陸玨的。

宋折意垂下眼瞼，穿著白帆布鞋的腳，輕輕踢著地上的碎石，“外公，我導師那邊臨時有些急事要我做，我們今天可能來不了了，另約時間好不好。”

宮老先生一向很看重宋折意功課學習，什麼事在宋折意學業之前都要讓路。

聽這麼說，趕囑咐：“快去吧，我這里不急，忙完了再來。”

頓了頓，他又略顯嚴肅地說：“讓陸玨那小子送你去，你不要累著了，既然是男朋友就該有點男朋友的樣子。”

“放心，陸玨就在旁邊呢。”宋折意：“要不讓他和你說兩句。”

宋折意太了解宮老先生的脾了，果然立刻聽到他嫌棄地說：“呵，我和他有什麼好說的，就這樣，掛了。”

結束通話后，宋折意想了想給陸玨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竟然關機了。

宋折意終于有些慌了。

怕陸玨出事。

前天新聞，還看到北城繞城高速上出現了連環車禍。

怕陸玨也……

呸！

不許想！

不知道該聯系誰，咬著一點，開始給陸玨發消息。

消息一條條蹦出去，依然沒響。

宋折意又朝著街上看了眼，折回了家。

捧著手機坐在沙發上，隔幾分鐘就看一眼，生怕錯了消息。

窗外傾瀉而的，一點點蔓延屋中，又漸漸地猶如水般退了出去，被黑夜收斂。

一個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像是個孤寂的影子。

手機里出現了很多消息，但沒有一條是陸玨的。

宋折意咬著手指，想著如果陸玨再不回，就去陸家別墅看看。

還記得路。

宮蘊的車還停在車庫里，有鑰匙。

正想著時，手機急促響了起來，驚慌得將手機扔在松的地毯上，然后又趕撿了起來，甚至來不及看是誰打來的，手忙腳地接通了。

“陸玨！”

對面明顯怔了下，才說：“兔子，我不是陸玨，是我。”

宋折意愣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嗓音里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是你啊，縝縝姐。”

“……”

許縝敏察覺到不對，遲疑地問：“你——”

“兔子，你是在等陸玨電話嗎？”

宋折意沒有回答，跌坐回沙發，渾都變得綿無力，嗓音也是。

“縝縝姐，你有什麼事嗎？”

許縝本還想問宋折意和陸玨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想起正事，說道：“兔子，明天拍攝我就不去了，我現在還在醫院，可能不了。”

前幾天，許縝就敲定了去拍野山櫻。

聽到許縝這麼說，宋折意打起幾分神，關心許縝。

“縝縝姐，你生病了嗎？”

“不是我，是陸玨的爺爺。”

轟地一聲，腦中仿佛有什麼炸開了。

宋折意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抖著聲問：“陸爺爺他怎麼了！”

“陸家老爺子昨晚突然暈倒了，送到醫院檢查出了惡腦瘤，剛剛才離危險期，現在還在觀察。”

電話那邊，又傳來一陣吵雜聲。

許縝停頓了下，加快了語速：“兔子，我這邊有點狀況，先就這樣了Bye。”

掛了電話后。

宋折意耳邊一片回響。

突然就想起陸老爺子滿眼期待地著，問，打算什麼時候和陸玨結婚。

得到他答案后。

滿眼灰寂的憾。

之所以說那些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吧。

*

夜。

醫院里死氣沉沉的。

頂樓的VIP加護病房外，站滿了人。

陸衍蹙著眉，和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探討陸老爺子的治療方案。

陸玨坐在長椅上，垂著頭，眼底一片青灰，一向鮮的大爺，上發出一種頹敗的氣息。

陸瑜走了過來在他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語氣難得溫和：“別這樣，爺爺生病誰也不想的。”

說著說著，強人也紅了眼眶。

前幾個月陸老爺子因為心臟病住院，做過全檢，除了心臟問題，其他一切都好。

沒想到突然腦袋里就長出了一顆瘤，還是惡的。

從陸老爺子清醒后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早就知道的，只是瞞著陸家人沒有說。

“怪我。”

陸玨忽然出聲，聲音低沉幽寂，像是了無數而不發的緒。

陸瑜不解地看向陸玨，陸玨了一下太，抬頭看著陸瑜，眼眶猩紅。

“爺爺腦瘤的事，我知道的。”

陸瑜驚了：“……”

陸玨苦嗤笑了下，嗓音涼淡：“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回國。”

如果不是因為聽陳叔說他爺爺那段時間總是容易頭暈嘔吐，檢查后可能是腦子里長了東西，他才不會回國。

他可能就長久留在國外了。

陸瑜：“……”

沉下眉，“那為什麼不說？”

陸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詰問自己：“我也想知道啊？為什麼我不說。”

回國后，陸玨曾帶著陸老爺子去了醫院，還問了陸老爺子的主治醫師。

他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

他們告訴他是良的，只要注意休息和飲食，不會有什麼大礙。

他竟然信了。

艸！

他他媽的竟然信了！

陸玨低沉地笑，嗓音嘶啞，像是被砂紙磨過。

看陸玨神狀況，陸瑜沒再問下去。

心里也賭得難。

作為姐姐，自然知道對于陸玨來說，陸老爺子有多重的分量，沒有人會比他更難過。

“如果我不聽他的，把這事都告訴你們，或者我多了解一下關于腦瘤的知識，可能就不會這樣了。”

“都是我的錯。”

孟慎言走過來，聽到這些話，微蹙了下眉，冷靜地說：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陸玨你要先冷靜，爸爸現在正在和醫生討論治療方案，我聽了，其實功切除惡腫瘤的幾率很大。”

自從陸老爺子被送進醫院后，陸玨是最早來的，他守了一天一夜，沒吃飯沒睡覺，整個人眼可見的憔悴。

孟慎言將傭人送來的保溫盒，遞到了陸玨面前：“你先吃點東西。”

陸玨本沒胃口，抹了把臉，對孟慎言說：“姐夫，你和我姐吃吧，我進去看看老爺子。”

陸玨站起，快步朝著加護病房走去。

陸老爺子躺在床上，還在吸氧。

陸玨走過去，坐在陸老爺子邊，微笑著問：“要不要吃點什麼。”

他緩慢搖頭：“不了，吃不下。”

看陸玨猩紅眼睛，陸老爺子又轉了主意，“小玨，你給爺爺削個蘋果吧，以前你生病時最吃了。”

陸玨點頭，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

皮才削到一半，門被推開了。

陸玨抬眼看去，手上作一頓，完整無缺的果皮就斷了，掉在了地上。

陸衍和一群白大褂走了進來。

他走到病床邊，很鎮定地說：“爸，我和醫生討論過了，你需要做個手，切除腫瘤。”

聽到陸衍說要安排手，陸老爺子然大怒，膛劇烈起伏，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像是破舊的風箱。

“我不做開顱手，我知道風險很大。”

陸老爺子從來沒這麼固執過，無論醫生怎麼勸說，他都不答應。

病房里了一鍋粥，陸玨拿著那個削了一半的蘋果，沉默地站在角落里。

混里，沒人注意到他。

也沒人注意到許縝接了個電話后，悄悄走出了病房。

*

夜深人靜的醫院，人了很多，許縝一眼看到了在空住院大廳里的宋折意。

許縝走上去：“兔子，你怎麼來了。”

許縝覺得很奇怪。

哪怕和陸玨認識，也不到來探對方家長的地步吧。

“我來看看陸爺爺。”

宋折意言簡意賅地解釋：“陸爺爺和我外公是好朋友。”

許縝雖然對陸玨和宋折意之間的關系有無數好奇心，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帶著宋折意上樓。

頂樓的加護病房很靜，走在長長的走廊里，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更遑論那間半開的病房里，出的爭執聲。

陸老爺子固執得很，不論醫生給了幾套方案，他都堅持保守治療。

不愿意做開顱手。

“你們別哄我，我雖然年紀大了，也沒到老糊涂的地步，但凡這種開顱手都有危險的，一不小心就醒不過來。”

“我還沒看到我孫子結婚建立家庭，我不想死在手臺上，我如果都不在了，誰疼那孩子。”

然后他又指著陸衍罵：“都是你啊，你這個當父親的不盡職，將好好的一個孩子變這樣。”

病房里寂靜無聲。

陸玨垂下了頭，手掌不由蜷，手中的蘋果都被碎了。

陸瑜沉默著遞給了陸玨紙，他在手中，手背上暴起青筋。

所以，老爺子騙他是腫瘤是良的，就是怕被著做手！

而本原因就是——

怕他還孤一人！

怕沒人疼他！

咔噠一聲。

病房突然被推開了。

所有人都回頭看過去，宋折意筆直地站在病房門口。

慘白的燈，落在臉上。

看了眼角落里一不的陸玨，忽然就紅了眼眶。

“你是誰啊？”

對這個突然闖的陌生孩子，陸衍微微蹙眉，犀利的目上下打量著宋折意。

宋折意沒有回答。

往里面走。

陸衍的保鏢上來，攔住了宋折意。

陸老爺子反應過來，忙呵斥道：“你們別攔！”

然后朝招手，溫和地笑了起來，“意意，過來。”

陸衍對保鏢使了個眼神，他們退開了。

宋折意走了過去，在病床前蹲了下來，握住了他蒼老的手，輕聲說：“陸爺爺你去手好嗎，我和陸玨結婚，很快就結，你不會看不到的。”

陸玨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宋折意。

震驚后，漆黑瞳仁里竄生了洶涌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