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今年春季多雨,連著下了好幾天春雨,雪昭已經冒雨去了好幾次宮中伴圣駕。
說是伴圣駕,其實每次皇孫們都在,他們都在打量,或者結,雪昭不是很想去,卻也不能明著拒絕。
這日雨實在大,冷得很。
嘉延帝膝蓋疼得不了,來醫針灸,也沒有什麼效果,不耐煩地揮退孫子們,看著雪昭,才變得和悅了些:“雪昭你也回去吧,朕乏了。”
“臣告退。”
雪昭恭恭敬敬行了禮,由宮人撐傘,送出宮。
春雨如注,宮人全部回去躲雨了,宮道上幾乎沒什麼人。
要是往常,雪昭會去找齊寧躲雨,但是這次沒有,微微回首,一道靜默的影一直跟在后,桓崇郁玄金線靴子浸在雨水中,洇一片。
出宮后,雪昭吩咐馬車不要走往常的路線,特地改道,去了個清凈。
桓崇郁跟了一路,自然知道的意圖。
六角亭外,春雨難歇。
雪昭戴著帷帽,站在亭中,抬手掀起帷帽一角,亮的眼眸看著桓崇郁,道:“這是殿下第次送我了。”自打喝醉離宮那次之后。
桓崇郁沒否認,回著,竟然輕輕頷首。
他眉眼向來寡冷,這般誠實,反而有些憨人才有的遲鈍。
雪昭很想笑,還是忍住了不合時宜的笑意。
桓崇郁無聲地說:“我想送你。”
雪昭臉平靜,只是仰著雪白的臉,輕聲問:“那……殿下以后要一直送我嗎?”
桓崇郁詫異地看著,心口發熱,發燙。
要的,他想說。
然而齒剛剛張開,就抿了下去,目漸漸黯淡,懷著歉疚。
……他還不夠明,不夠磊落。
雪昭卻微微一笑,說:“我明白了。”
看了一眼天,撐開傘道:“殿下不要食言。我要回家了。”
桓崇郁喜難自抑,他抑著說話的,目跟隨著的背影遠去。
泥路上的車轍印記,盡數被雨水沖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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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昭回了家,祖父正在書房等。
“祖父。”
書房里沒有旁人,只有譚禹亮一個,他坐在窗邊看書,眉眼很是沉重。
他放下書,笑看著雪昭,問:“回來了?”
雪昭點頭。
譚禹亮招手讓過來坐,問在宮里待得怎麼樣。
雪昭是聰明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眸細想一番,淡淡地說:“還好吧。”雙手乖巧地疊在膝上。
譚禹亮索打開天窗說亮話,他胳膊著兵書,凝聽了四周,沒發現異常靜,才略微低的聲音,說:“那幾個皇孫,你若喜歡愿意挑一個夫婿也,若不喜歡,且先周旋著,皇上的主意沒有那麼快定下來,等皇上要定下來的時候……”離皇帝最后的日子也不久了,一切就沒準兒了。
雪昭點點頭,“嗯”了一聲,說知道。
譚禹亮淡笑了一下。
他孫是聰明人,無須他多心,他慈地說:“這幾日累著了吧?快回去休息。”
雪昭回了院子里,父母親們也都沒刻意提跟皇孫的事。
他們都和國公爺是一個態度。
天氣未明,旁人看不清痕跡。
晉國公府也不想要讓旁人看清。
雪昭自己,更不想別人看清楚。
天氣略好一些之后,嘉延帝的風也好了許多,雪昭依舊頻頻宮,不是陪皇后,就是陪妃嬪,或者陪齊寧等住在宮中的郡主、縣主。
最后卻都是要繞到嘉延帝跟前去,皇孫們也同在。
但是和譚禹亮說的一樣,嘉延帝沒有那麼快下決心,他只是讓雪昭和皇孫們在他眼前晃悠,旁的倒是一概不說。
雪昭也裝作不知道,該進宮則進宮,和皇孫們通通不咸不淡。
有時回得晚了,由面的宮人送出宮,掌燈時分,兩條人影后面,還跟著另一道人影,悄無聲息。
直到嘉延帝病了一場,朝廷里有些人上折子請立太子。
早些年,嘉延帝年輕力壯,雖重,又專權弄權,也算勵圖治。
這幾年明顯力不濟,人也暴躁許多,朝臣們捱了幾年,不得不提此事。
大皇子年近不,已不是年輕人,又在邊關病重,壽元難料,但其子卻生龍活虎。大皇子后面,又還有好幾個強力壯的皇子。
這太子到底該怎麼立?
若立嫡長,太后無子,便是無嫡,則立皇長子,若大皇子在嘉延帝前頭病逝,太子之位順到皇孫頭上,他幾個叔叔焉能服氣?萬一嘉延帝恰好也前腳后地跟著去了……那可就有戲看了。
若不立皇長子而立賢,后面六個皇子,除了十二皇子是個啞,也還有五個皇子,各個手握權勢,不甘示弱。
名分還是得早早定下來為好。
尤其嘉延帝這一病,朝中大臣更是提心吊膽,生怕皇帝去得突然,生出奪位的禍來。
嘉延帝本來生病就心煩,一道道請立太子的折子,無疑像咒他早死的符咒。
他一生氣,越發病重,甚至上火燎泡,說話都不利索了。
人老了,不由己。
嘉延帝聽宦說,有的兒子已經蠢蠢,上折子試探說想回京,或者私底下有小作的,心里恨極了——恨自己不能年輕十年,親自教訓兒子。
“老十二來!讓他快點過來!”
“快去!朕要見他!”
桓崇郁很快了宮。
當年他因不嘉延帝歡喜,早早就被逐出皇宮,遷居十王府……那時連大皇子都沒搬出皇宮,他卻去了宮外。
到底是遠香近臭,留宮的皇子們,陸陸續續都出了京,反倒是他這個在京的被忘了,一直住在十王府。
等到兒子們都走遠了,嘉延帝又開始惦念兒子,桓崇郁這個小時不寵的,反而得了些恩寵,在軍中順風順水地經營幾載,頗有些威。
嘉延帝見了桓崇郁,火氣消弭幾分,吩咐他怎麼料理幾個兒子們。
桓崇郁無聲應是。
嘉延帝疼極了,有些疲倦,有些麻木,轉頭,用蒼老而渾濁的雙眼,囑咐桓崇郁:“十二……父皇要是有一天不在了,你的皇侄,就要靠你了。”
桓崇郁輕揚角,無聲說:“是。”
嘉延帝揮揮手,讓桓崇郁退下。
等兒子走后,腦海里本能想到:一個啞,是沒辦法登基的,給再大的權,也翻不出風浪。
那種有心無力的覺,他太明白了。
所以現在所有的兒子里,只有十二最靠得住。
嘉延帝自得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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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崇郁近來心很好。
不是鄭喜,連外人都發覺了這點。
新獲兵權,各拉攏,一下子從不寵的皇子,為了炙手可熱的皇弟、皇叔,春風得意也很正常。
沒什麼人懷疑。
桓崇郁也不遮掩自己的心。
他的確很高興,但并不是因為外人想的那樣。
桓崇郁見過嘉延帝,出來就看到鄭喜在等他。
主仆同行。
桓崇郁一個眼神,鄭喜就答道:“……姑娘在西苑。”
桓崇郁就趕去了西苑。
雪昭正和人在西苑釣魚臺上釣魚,齊寧沒什麼耐心,等了小半個時辰還沒釣到魚,就收竿要去騎馬了,還問雪昭走不走。
雪昭搖頭,輕聲說:“我不走。”
齊寧覺得釣魚實在無聊,就說:“們都走了,我也要走啦,你真不走?”
雪昭說真不走。
齊寧實在不了這種無聊,真的走了。
雪昭自己在釣魚臺耐心地釣魚。
一向擅長做耐心的事,貴們剛走,便有了收獲,大魚上鉤。
收線的時候,拽不,后有宮人過來說:“姑娘,我來幫您。”
雪昭一回頭,是面的宮人,而那宮人后面,站著更眼神的一個男人。
沖著桓崇郁淡淡一笑,甜過了心。
桓崇郁凝著,輕彎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