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送往郁府, 已是提親后而后二十日,皇家徽記的繡紡局車馬駛胡同,驚得四遭府邸又一次頻頻開門觀。
“這是宮中的繡紡局?”
“真是氣派, 這只能是閆韓侯府在宮中那位老祖宗的意思了。”
“聽說可是私下賜婚,郁家不愿太過張揚罷。”
一片咋舌聲里, 郁府中, 郁桃在幾位嬤嬤的注視下, 乖乖地試著那冠鑲了碩大明珠和翡翠的頭冠。
郁桃倒吸一口氣,真是重, 難以想象婚那日要頂著這冠整整兩日。
嬤嬤們兩手疊在腹前,含著微笑滿意點頭。
華麗無比的珠玉冠下, 出潔的臉蛋, 那滿頭的珠翠也只能化作附庸。
“郁家姑娘名副其實。”
其中一位較長的向鄭氏留下此話, 道:“老奴還需連夜趕回京中, 向太皇太后稟報此事。”
于是,錢媽媽親自將嬤嬤送至門外, 一行人又匆匆而去。
鄭氏看那冠上的明珠,上好質地的嫁上, 致的金線暗繡,嘆息, “太過貴重了。”
郁桃不釋手, “真好看。”
若說鄭氏對宮中那位私下賜婚頗有疑慮, 但毫無疑問閆韓侯府一應的周全,珍重的態度,讓很是滿意。
迎親定在仲秋, 酉月廿三, 八月為壯, 萬事皆宜。
離廿三還有七日余,郁家便開始布掛彩綢和燈籠。
親迎前三日,鄭氏將郁桃到院中,喊錢媽媽打開了一只箱籠。
“阿娘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些,京都偏郊有三莊子,還有西城從前你外祖贈我的宅子,三間鋪面。頭面綢緞裳,娘親給你添了數,一應按照閆韓侯府的彩禮折回去,那些良田的地契也都在這里頭。”
郁桃看那滿箱籠快要溢出來的地契房契鋪子和嫁妝禮單,蹙起眉,“娘,太多了,哪里能都拿走。”
鄭氏將小鑰匙塞進手里,握住道:“不要覺著多,咱們與閆韓家門第隔著三四階,那頭的彩禮一擔子擔子挑進來,是給郁家面,阿娘給你這些嫁妝,也是們不敢輕看了你。不過就是些外之,以阿娘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
到這時,郁桃方才明白,此后在京中,而阿娘在平城,雖不至于山高水遠,但再也不能隨時相見。
這滿箱籠的東西,也都是母親的一顆慈心。
眼眶漲紅,漸漸起了一層水霧。
鄭氏拉著,語重心長道:“你從小,阿娘不拘著你,盼你平安自由,但此后嫁閆韓家,外人稱你一聲世子妃,切記謹言慎行,多多察言觀,夫妻本一,大事與世子相商,阿娘看,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郁桃背過,抹掉臉上的淚水,哽咽道:“早知道兒該聽你的,嫁到平城周邊......”
“哪里會呢?”鄭氏忍著淚意道:“良人難得,阿娘能陪你的不過幾十年,以后你的一生還有丈夫孩子,好生經營著,那韓世子必會待你好。”
平日里娘倆都是活潑子,到這種時刻,卻安靜的著臉上的淚,誰也不愿給人看到哭泣的樣子。
郁歲游與郁嵚齡同時歸家,頓時府上熱鬧起來。
半大的年不過把月不見,人又拔高了不,門生的越來越像鄭氏。
一年里有這樣團聚的時刻,鄭氏瞅見兩個孩子站在一,又紅了眼眶。
郁歲游捋著胡子道:“阿桃可是廿三出門?”
鄭氏淡道:“后日就要出門了,國公爺不曾跟老爺說過嗎?”
郁歲游頓了下想起那日,難得與國公爺坐在一桌,兩杯濁酒下肚,相談甚歡,反而忘了問清此事。
他咳兩聲,點點頭:“國公爺自然提及,這時間著實了些,不過阿桃能有此造化,確實我當日的決策不錯,是不是啊,夫人?”
鄭氏忍不住一個嘲道:“老爺既有如此先見之明,想必宗耀祖之日,不過旦夕。”
郁歲游面上不大好看,礙于長子在,卻不好發作,在府中觀幾眼,想起一事。
“聽說苒兒已經懷有孕,夫人可遣人去看過?不如趁阿桃出嫁之際,將接回來,也好在婆家長長臉面。”
鄭氏頭也不抬,冷聲:“老爺既不怕閆韓侯府知曉當日退婚事宜,便盡管去接吧,想是依照閆韓侯府如此門第,必不會計較此事。”
郁歲游又是一噎,索坐在榻上,慢悠悠喝起茶來。
吉日定在廿三,路上行程算作四日,十八那天郁桃便要出門。
晨起天還黑著,翹楚將人喊起來伺候梳洗。
約莫三聲,梳頭上妝的嬤嬤從外面進來,蹲著行了一個福禮,滿臉笑意道:“老奴給郁姑娘上妝。”
這也是宮里出來的人,年紀不輕,手卻的很,絞面勻臉手挽花一樣嫻好看。
新婚上的是大妝,郁桃覺著自己臉上堆了一層又一層,最后看鏡中,眼睛明亮,柳眉彎彎,長發盤起,人似桃花腮邊紅,總覺得臉生的很。
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臉上繃的。”
嬤嬤給戴上冠,笑道:“姑娘忍忍,等上了晚些,再丫鬟給你洗了。”
郁桃像個被擺弄的木偶人,從里到外好幾層,里是雙花鳥紋暗紅繡金綢緞大袖衫,袖邊繡著鴛鴦石榴吉祥紋,前斜襟扣著赤金紅寶石,腰間有吉祥如意紅珊瑚碧璽珠留作墜角,肩上披著大紅錦緞蓮紋云鶴描金百子披霞,曳地三尺余。
屋中了許多婦人,紛紛夸贊新娘子漂亮,郁桃晃眼過去,多半都不識得,許是平日里走的。
鄭氏在前院忙前忙后招待客人,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去后院一趟,邁進門檻,看見姑娘冠披霞坐在凳子上,眼睛不自主紅了三分。
陪嫁丫鬟除去翹楚、拾已和雀喜三人隨伺候,另還有三個丫鬟,四個使丫鬟,四個婆子,一個四十來歲的媽媽。
原本郁桃院中,并無隨伺候的媽媽,不過閆韓侯府行走,還需多些見識的老人,鄭氏為此在一眾丫鬟婆子里挑了這個從宮里出來的嬤嬤。
子端正,眼神清明,謹言慎行又先思后行,規矩禮節不在話下,見過閆韓侯府中人,再合適不過。
時間迫,鄭氏該代的早已代過,坐在郁桃對面,兩人相顧無言。
隔著悠長的廊廡,第一響炮竹炸起,鑼鼓嗩吶愈來愈近,喜娘端起盛著蓋頭的喜盤進來,“請夫人為大小姐遮面。”
鄭氏倏的握郁桃的手,含著淚:“此后,阿娘不能在你邊,若是了委屈,就給阿娘來信,不管他閆韓侯府還是天子腳下,郁家都你回來。”
郁桃一聲哽咽涌在心口,卻只喚出一句:“阿娘,好生保重。”
登門來的客人都在門口看熱鬧,流水宴席走過三回,郁嵚齡站在門口,遠遠看見迎親的隊伍,高頭大馬脖頸系著絹綢紅花,后跟著四五匹黑馬,八抬大轎與六十四嗩吶鑼鼓并進,禮花飛天。
新郎是他見過好幾回的人,只是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此人會是自己的姐夫。
他扶著門恍惚的搖搖頭,看著新郎后幾人,湘藍錦袍的恒國公次子于弘方;榮郡蘇家三公子,蘇柯遷;還有那尚書家的公子李敬然。
年人想起坐在院中的姐姐,努力直脊背,向來人相迎。
郁哲宏在一旁小聲道:“這迎親的隊伍,怕是過頭了。”
郁家幾位年輕人不知所措的互相對視。
蘇柯遷搖著玉骨扇走近,朝門看了眼,笑意盎然道:“怎麼,這位小兄弟是攔門的?”
郁嵚齡繃著面,一臉嚴肅:“正是”
李敬然含笑拱拱手:“那便,悉聽尊便罷。”
有這幾位頂在前面,幾乎不用新郎開口,便已經過五關斬六將,鑼鼓喧天中,贏得圍觀人滿堂喝彩。
年人沉不住氣,眼看到最后一關‘會挽彎弓’,忍不住出聲道,“槐葉飄旋,還請姐夫箭矢逐葉而去,命中靶心,圖一個如意的好征兆。”
蘇柯遷一扇遮面,笑出聲:“你這小舅子像是對這親事頗為不滿吶。”
韓祎淡笑了下,并未多言,從郁嵚齡手中接來弓、箭。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一道殘影疾出,奔著靶心而去,而箭頭上不偏不倚,釘著一片綠葉。
片刻安靜后,好聲四起。
韓祎一紅袍,略略拱手,道:“承讓。”
郁嵚齡站在門廊上,忍不住拍手跟著好,片刻反應過來,跑進院中去接新娘。
蘇柯遷憋著笑上韓祎的肩,“你這小舅子有點意思。”
迎親人吃過宴席,便要上路。
鄭氏給郁桃蓋上蓋頭,郁桃不舍的磕過頭,含淚拜別。
郁嵚齡已經候在門外,準備自己背阿姐出門。
年人的臂膀逐漸寬厚,郁桃抱著玉福祿趴在他耳邊,小聲道:“此后阿姐便不能常回家,你便是家中的小大人,務必照顧好母親。”
郁嵚齡忍著眼眶的酸,狠狠的點了兩下頭,抬步過火盆。
喜娘高聲道:“迎新娘!”
嗩吶鞭炮鑼鼓同時炸開,郁桃便不能再說什麼,只抬手沉沉的按了按弟弟的肩膀。
蓋頭遮擋住眼前的視線,在花轎前被放下,同時一只白凈修長的手到面前。
手腕間是同樣大紅的袖袍,郁桃遲疑的抬手,聽見耳邊沉沉的聲音道。
“仔細腳下。”
腳下是一方腳凳。
搭上去,大手的回握住,托住,穩穩的送轎中。
郁桃隔著蓋頭,聽見外頭的笑聲鬧聲,卻依舊心跳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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