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日雨停的正好, 約莫是天將將亮起,院中的青石板還帶著深一塊淺一塊的痕跡,才被風晾干半邊。
估計不會有姑娘家不喜歡五月初五的時候。
近到端午, 鄭家幾姐妹在花廳湊的齊全,加之一群丫鬟婆子扎堆, 都在用五線編繩兒, 喜歡素氣的里頭頂多串上金錫和玉, 像郁桃向來俏,手邊十有八串都有亮的珍珠。
鄭锳瑤那三個還在興頭上, 手上作挽花似的沒聽過。郁桃已經從凳子上騰挪到一旁的小杌子,搖著把小扇道, “我也沒幾個要送的人, 十串應該足夠。”
鄭锳瑤瞅了眼空位面前的一把五繩, 納悶, “你挑的珍珠都是,是只打算送給我們幾人嗎?”
郁桃手上的扇子慢悠悠晃著, 沒接話。
因為這幾天閑在院子里,都在琢磨那天送給韓祎的五繩怎麼排布, 花里胡哨的他不會喜歡,素氣過頭又失了其中庇災除病的作用。最后還是拾已想的法子, 把彩的線繩編在里面, 外面用退紅再扎一圈, 配上白玉,一瞧就是用了心思。
想到這遭,搖扇子的手停了下, 也不知道自己這番心思別人會不會, 雖說能預料結果與從前難有什麼變化, 但還是懷揣點不一樣的心思。
有幾顆珠沒用完,鄭詩清難得開口討要,郁桃靠在矮幾旁,看穿珠引線,“我還是頭一回在京都過端午,平城的端午頂沒勁兒,這里的熱鬧嗎?”
“熱鬧呀。”鄭锳嫻接了話,“沛河那里的龍舟可好玩兒,咱們府里雖然不能下船去河邊上游覽,但是看臺的位置還不錯,到時候沛河龍舟賽,咱們還能押寶吶,上回我押三皇子的船,贏了哥哥的短刀。”
“要是能去船上更好,但是京都里端午能下河的除了宮里那幾位,也只有十來戶。”
“哪十來戶呀?”郁桃撐著下問。
鄭锳瑤看,無言道:“那麼多我怎麼記得清,反正是國公府,閆韓侯府此類,都是圣上特賜的殊榮。”
“國公府的船兩邊刻了雙頭鷹,名氣也取的古怪,什麼吉來。”
郁桃扭過頭,眨眨眼:“那閆韓侯府呢?”
鄭锳瑤咂咂,嘆:“那大抵是在一眾臣屬的樓船中,最高大——”
“也最樸實無華。”鄭锳嫻默契的接上。
郁桃睜著眼睛點點頭,像是聽懂了也像是沒聽懂,在理解中,大致就是如韓祎那家馬車一般,外頭瞧著極普通,里面瞧著也......極普通,有時候還時不時壞上幾回。
唯一能期的便是明日這艘船能比馬車靠譜。
落雨之后的好天氣,連風都帶著閑暇的清爽氣味。幾個人嬉嬉笑笑,挑完外祖母送來的裳首飾后,晃完了一整天。
端午一早,府中的哥兒們從學監中歸府,鄭老夫人招呼東西兩院在一塊用膳。
堂口是一副才掛上去的辟邪圖,丫鬟婆子在門檻撒上雄黃酒,姊妹們才將自己親手制的香囊獻出來,笑鬧著系了鄭老夫人滿裳。
年紀大才最熱鬧,柳氏樂呵呵坐在太師椅上,讓錢媽媽捧出箱子里的好玩意兒,讓姑娘和哥兒們隨便挑。
從初一,張氏與崔氏兩人就五月初五的端午忙碌著沒停過,今天才算口氣,鄭老太太念著媳婦的好,從年輕時候的妝梳匣子里了兩只嵌寶石點翠花簪,放在匣子中,讓下人捧過去。
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形,倒是讓郁嵚齡惦記起母親,趁著用過膳大家都關切著龍舟賽,他到郁桃邊,“阿姐,你給母親去過信嗎?我十天前的信,現在還沒收到母親的回復,今年可是一個人在平城過端午。”
郁桃反而不怎麼憂心,族里的嬸娘與母親還算好,端午嬸娘也必定會邀母親過府上。
直到臨出門,郁桃挨著外祖邊,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給阿娘去了一封十分不一樣的信,上頭落了近十個人的字跡,總之按照鄭氏的子,收到時必會笑罵一句,爾后看的熱淚盈眶,事后不定還要怪罪寫信每個規矩。
看著時辰將近,鄭府的馬車浩浩泱泱往沛河楊柳堤駛去。日頭不算盛極,但遠遠看見翠綠高大的垂柳上系滿了紅布帆綢子,五黍米角包或是線繩兒。
鄭家的看臺居中,仆從叢大馬上下來,丫鬟婆子練的搭造蔽日的涼棚,旁邊府邸早已布好低頭,一應擺著餅兒之類的吃食。
們才在柳樹下站穩腳,聽見后一陣笑。
“久不見鄭家老夫人,知道今日您老一定會來,玉姑在這兒看了兩回,就把人給盼來了!”
說話人聲音清正悅耳,一眾人回過頭,看見一位著了白底綃花衫的婦人走來,雙眉細彎,角帶著天然的笑弧。
“你們玉姑來了!”
鄭老太太回頭跟孩子們道,才上前笑著拉住婦人,“老婆子年紀大難得出趟門,不像你們筋骨好。”
“這是哪個?”郁桃拽住鄭锳瑤的袖子。
鄭锳瑤:“王天蘭的母親,咱們玉姑,姓柳名玉,是祖母娘家柳氏族里的侄。”
“以前沒見過欸。”
鄭锳嫻‘嘖嘖’兩聲,“王家和咱們鄭家關系本就一般,何況玉姑姑的婆婆,回回見著玉姑往咱們門上走,說話就夾槍帶棒。”
“王天蘭不就是王家老太太做得逢生人?”扯著郁桃的袖子往王家的看臺指,“那個穿鵝黃裳的人,你看是黑還是我黑?”
郁桃瞟了眼,可能是子隨父相,玉姑姿容秀麗,王家姑娘長得卻是圓臉盤,五平扁,偏偏化了青螺眉黛,眉尾是時新的吊梢式樣,聽說是宮中梅妃興起,以凸顯子清冷出塵的氣質,但攢在王天蘭臉上卻是有些不倫不類,實在讓人有心夸贊,無從下口。
但兩邊的......
郁桃咳了兩聲,調過視線,“還是你們更好看。”
長輩閑話,不知道怎麼扯到郁桃上,玉姑挽著老夫人的手到跟前,笑瞇瞇瞧著:“正說呢,剛才就瞧見這里頭有個姑娘長得跟從前靜瑤一個樣兒,原來正兒八經就是小侄兒。”
郁桃見禮,跟著鄭家姐妹喊‘玉姑’,柳氏和玉姑兩人湊近了,時不時親切的瞧一眼,也不知道在商議些什麼
索今日人多,放在上的視線不過一小會兒。
等到筑臺拾蹉好,一行人順著高梯往上,郁桃攀至一半時轉往沛河的方向舉目去,諾寬的大河兩岸煙柳醉堤,廟宇收攏在河源盡頭,依次停泊數十座船紡。數十艘紡船圍擁著一只龍形船只,舟上樓閣巍峨,舟雕細鏤彩繪金飾,從前郁桃聽過翔璃舟何等氣派,但還是頭次看清楚。
鄭锳瑤跟著回頭,看見郁桃瞅著那邊目不轉睛的模樣,忍不住道:“別看了,咱們圣上不在船上。”
郁桃嗯了聲,眼睛滴溜溜轉在其旁十幾艘船上,“我知道。”
“那頭的景位置勢必要好,但你看也沒法把自己送上去,是吧。”
“嗯......”郁桃收回目,眼睛從矮堤下頭略微熙攘的人群間一掃,似有應一般,看到了張還臉的面孔。
“那也不一定。”
鄭锳瑤收著下看,一副‘你大白日說什麼癡人說夢話是不是昨夜里沒睡醒’的表。
但就在郁桃目之下,并不是沒有依據,而是小郡主的請帖還在翹楚手里,底下往這邊走的姑娘又和小郡主邊那位小長得幾分像,很難讓郁桃不得不認真看看,人到底是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巧也不巧,還真是。
小一海天霞斜襟宮裝,禮數十足的來請郁桃到閆韓侯府的船上觀景,后的丫鬟拖著兩漆盤節禮朝鄭家老夫人問安,節禮不過是些黍米棕與慣常的五绦。
但出自閆韓侯府便有些耐人尋味。
一問一答間,鄭老夫人的眼神撂在郁桃上,笑容也多了一層意味不明的味道,哪怕是在小說道‘小郡主之請’,也沒做多大改變。
于是,老夫人與小滿口‘外孫出鄉野,慣上不得臺面,若是有什麼差錯,還要郡主多擔待’的客氣話時,鄭锳瑤的眼神已經飄忽到千里外,滿臉都是不敢相信一定是在做夢的不可思議。
鄭锳瑤與鄭锳嫻瞧似瞧背叛者一般,剩余鄭詩清與一眾兄弟閑閑喝著涼飲。兩姐妹心態變化就是一瞬間,因為看見王家那頭,王天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嫉妒,兩人心里突然暗暗舒坦了。
郁桃由三人從筑臺引下,而周遭的目卻由置多,忍不住讓郁桃一點點的反思自己今日的妝面首飾與裳,經不經得起這些如芒刺在背般的目審視。
但顯然,那些個姿態矜持貴氣,打扮致端莊的夫人小姐們臉上細微的神已經將想要的答案附注其上。
閑著找話,“小郡主今日是一個人嗎?”
不然怎麼會想起找過去相陪呢?
小笑了笑,“要過節人肯定不,只是咱們郡主惦記著郁小姐在京中沒什麼朋友,才特意下的請帖。”
“勞郡主費心。”
這一路過去,大約也是在此時,郁桃才兀然覺察到閆韓侯府在京都中的地位,至是從鄭家筑臺往前數至首位,徐徐張之中,多人妄圖攀附阿諛卻無從下手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沒啥說的,還是磕個頭謝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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