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張方桌,今天沈鳴教幾人寫字,首先是握筆的方法,然后是書寫時的一些注意事項,最后,就只剩下練習了。
第一次拿筆,筆尖的,很難掌握好力道,姜霖寫起來,歪歪扭扭的。姜云雪比他好一點,寫得四平八穩。
姜武,一不小心,紙上就多了幾個大墨點,他張得握了筆。他知道這紙筆都很貴,還有,他怕他寫不好,那個大哥哥生氣。
“小子,別著急。這東西,寫好了也就那樣,寫不好,也不耽誤你吃飯。”楊晟拍拍他的肩膀,有種看同道中人的覺。
他的字就寫得很難看,好幾個大儒著他練,就差手把手幫他寫了,他依舊寫得龍飛舞。不是好看得龍飛舞,是潦草得,像大風吹翻了草般。
沈鳴瞅了他一眼,“再啰嗦,就出去。”
楊晟鼻子,出去,他可不想出去。
姜武倒似真被他安到了,拿著筆的手不再那麼抖,也能寫出一個簡單的字來。
姜云珠是識字的,甚至夢里在安平侯府認真練過兩年字,所以并不寫整個字,怕被沈鳴看出端倪。
只寫橫,開始有些歪扭,然后變得平穩,再然后盡量在細節學習沈鳴的筆跡。
寫的很認真,微微前傾,斂眉含,潤的側臉跟纖長的脖頸勾勒出一個優的弧度。
楊晟坐在一邊看著,欣賞得看。他一直以為,人都該錦紅妝,鋪紅疊翠,如端坐云中,可沒想到在這陋室之中,也別有一番意趣。
看著看著,他發現一不同,姜云珠的胳膊,是不是挨到沈鳴的胳膊上了?
他姿勢沒變,眼睛卻越發雪亮。
據他觀察,肯定挨上了。這個發現非同小可。那可是沈鳴啊,別說別人,就是他他一下,也會被立刻嫌惡的甩開,現在?
他們知道他們的胳膊挨在一起了嗎?
方桌就那麼大,還坐了六個人,姜云珠練字練得認真,自然沒注意自己的胳膊到了什麼。
沈鳴卻注意到了,剛才姜云珠的胳膊移過來他就注意到了,第一次,他稍微把胳膊往后挪了挪,第二次,他收回了手,作輕緩,并沒有打擾到姜云珠,第三次,他沒。
楊晟自然看到了他的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這萬年寒冰開竅了嗎?
真是讓人喜極而泣。丹公主若是知道,不知要高興什麼樣!
他正猶豫著該怎麼幫一幫好友,外面忽然有說話聲。
“陳嬸子,云珠在家嗎?”許青山帶著顧宴州從外面進來。
“在呢。”陳氏在院中修補一件舊服,聞言趕站起笑道,“怎麼,找有事?呦,宴州也來了。”
顧宴州是顧永德的兒子,顧永德對姜家幫助很多,顧宴州本又是讀書人,長得也好,陳氏十分喜歡他的。
“有點事。”許青山往中堂里看。
中堂的門開著,他能看見,姜云珠坐在一張方桌前,而那兩個糧商,一個離坐得很近,一個坐在對面卻雙眼發亮的盯著,明顯不懷好意。
“許大哥。”姜云珠聽見聲音,站起,看見了許青山,也看見了顧宴州。
的視線凝滯了一瞬。
顧宴州,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在村長家門口,第二次是他跟村長來家吃飯,兩次都是匆匆一眼,那時也沒想到他就是夢里狀元案里的那個人。
現在再看,卻忍不住想到很多。
若沒有十一天后那件事,他該是“一朝名天下知”的狀元郎,家人安樂,前程似錦。
可是夢里,他先是親人被殺,隨后顛沛流離,也不知經歷了怎樣的苦楚,才在四年后寫出那樣刻骨切齒的繳文。
最后他去了哪里?不知道。朝廷的權力紛爭向來殘酷無比,他是繼續蟄伏,等待機會搬倒沈鳴,還是被人殺了,無從得知。
但都是一條滿是鮮的荊棘路。
那時的他恐怕再不是現在的模樣。
現在呢?若是十一天后,能改變這命運……
姜云珠心頭沉甸甸的,為自己,也為長石村所有百姓。
一直盯著顧宴州看,顧宴州覺得稀奇,這姑娘,這麼喜歡盯著人看得嗎?那次也是,上下打量他,這次更是盯著他不放了。
顧宴州長得好,平時也有不姑娘看他,可還真沒有一個像姜云珠這樣的。
他也看了兩眼。
姜云珠今天穿一普通煙子,臉上未涂任何脂,頭上也無發釵,可是就這樣一頭烏發半挽,也眉目如畫,麗驚人。
尤其微微蹙著眉,瀲滟的眸子中似有無限心事,讓人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許青山站在旁邊,看看姜云珠,又看看顧宴州,心中十分滿意。
他高興,自然有人不高興了,楊晟看著顧宴州,微微皺眉。不可否認,這人骨清神俊,是個人,可……他煩躁起來,拿胳膊捅了捅沈鳴。
沈鳴也在看顧宴州,面上卻好像沒什麼異。
“進屋坐。”陳氏道。
許青山跟顧宴州進了屋。
“這是?”許青山見屋中的方桌上擺著許多紙筆,便問。
“這位公子教云珠他們識字呢。”陳氏解釋。
“原來是這樣。其實云珠你們想要識字,也可以跟宴州學,何必勞煩兩位京城來的公子。而且,他們在這里也待不久吧?”許青山說。
楊晟一聽就眉挑起,這話聽著,怎麼好像是朝著他們來的呢!
“這位是?”他問顧宴州。
陳氏幫雙方介紹,顧宴州,書讀得極好,楊晟跟沈鳴,京城來販糧的兩位公子。
“原來是讀書人,既然如此,正該在家好好讀書,好等明年大比之年參加科考,怎麼有空教別人識字。”楊晟笑道。
許青山聽了心中微怔,他剛才就想讓姜云珠離這兩人遠一點了,竟然忘了顧宴州現在時間張。
顧宴州笑了笑,他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公子什麼來歷,但他肯定要幫他表哥的。于是他道,“參加科考,是為了報效朝廷,可幫助親人鄰里,也是小善,小善不為,何談大事?
何況教人讀書識字,溫故而知新,說不定能幫我更多領會夫子話中的真意。
這位公子說是也不是?”
他拿大道理人,楊晟還真不好說什麼,沒想到,這人看著和煦,卻心思聰敏。
“我只是怕耽誤你的時間。”他道。
“也不耽誤什麼時間,不然兩位販糧,本該行匆匆,怎麼會有空教人讀書識字。這樣看,確實不費什麼時間的。”顧宴州說。
楊晟被哽住,他怎麼說,他說費時間,那他們怎麼不覺得費時,他說不費時間,不是應了顧宴州的話?顧宴州這是拿他的事堵他的。
楊晟來了勁頭,好,既然如此,他就好好跟他說道說道,他就不信,他辯不過他!
就在這時,一個沁涼的聲音卻道,“這事,姜姑娘他們決定即可。”是沈鳴。
楊晟跟顧宴州聽了都一愣,他們都聽懂了他言下之意,他們吵什麼吵,學字的是姜云珠他們,他們愿意跟誰學,就跟誰學,難道他們還想強買強賣?沒那個道理。
顧宴州用手握拳,在邊干咳一聲,掩飾其尷尬。失禮了!
楊晟則笑了起來,他都忘了,他這個上司,不說話是不說話,說話也能噎死人。
沈鳴則看了他一眼。
楊晟收起笑容,坐好。
那麼現在問題就落到姜云珠上,想跟誰學字。自然是想跟顧宴州學的,可是楊晟他們住在家里,不想讓顧宴州有過多牽扯,萬一改變了什麼事,夢中的事發生變化,可措手不及。
學字這件事還是先這樣。
許青山說起他今天來的目的,那次姜云珠不是說他拉腳可以弄個什麼按月收費嗎,他想跟商量一下怎麼實施。這其中,若需要寫什麼東西,自然就需要顧宴州幫忙。
這在姜云珠心中都是現的,可以弄一個木牌,寫上日期、姓名,就可以了。其實也可以弄另外一種木牌,寫上一到三十各種數字,客人每用掉一次,就給他換個數字小一點的木牌。
其實這樣就不算包月了,而是包次,意思是你一下買很多次,就給你便宜一點,跟現代的辦卡有異曲同工之妙。
許青山覺得第二種辦法好,省事。
這件事很快說完,許青山跟顧宴州告辭離開。
還沒到下課的時候,姜云珠繼續練字。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問,“姜姑娘,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這話什麼意思?姜云珠抬頭,見沈鳴正看著,一雙幽泉般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深淺。
清風徐來,吹他的鬢發,姜云珠恍然,好像夢里在安平侯府,他也問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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