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老大夫查看著傷勢, “燙傷不嚴重,抹些藥膏,這段時間不要沾水。”
裴晚清不著痕跡把右臂往前遞了遞,“大夫, 可會留疤?”
老大夫又仔細端詳幾眼, “應當不會。”
腕間的袖口被拉上去,半遮不遮, 老大夫眼尖, 看到了裴晚清手腕間的疤痕。
疤痕形狀丑陋可怖, 老大夫忍不住道:“裴夫人, 你年紀輕輕,為何上這麼多疤?老夫瞧著,像是燙出來的傷疤!”
裴晚清一驚,像是被破了丑事似的,臉越發蒼白,急忙回手, “沒…沒事。”
沈暮朝在一旁站著,聞言, 目落到裴晚清的手腕間, 從他的角度,也可以看到裴晚清腕間那歪歪扭扭的傷疤。
不僅有傷痕,裴晚清的神也十分憔悴, 沈暮朝想, 若只是單純燙傷,裴晚清不至于白著張臉費心遮掩, 不愿意被人看到。
從醫館出來, 裴晚清緒平靜許多, 一個字都沒有提為何自己上有傷疤,而是與沈暮朝聊起了近況。
裴晚清小兒似的笑起來,“暮朝表哥,今天能遇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
兩人之間隔著一人寬的距離,許是男子和子不一樣,在百味樓偶遇裴晚清,除了最初的意外和幾抹對往日時的恍惚,沈暮朝并沒有太多緒,他薄輕啟,“你是要回府,還是要去其他地方?”
裴晚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快起來,像年時那樣天真,“我要回府,不過,多年不見,暮朝表哥你不打算和我敘敘舊嗎?”
沈暮朝沒有離開西北的時候,與裴晚清同在沈府待過幾年,但當時他是沈府的大爺,裴晚清是裴氏的娘家侄,雖然因為一些事,兩人的關系不似他與裴氏那樣繃,但也沒有多舊可以敘。
去到青州的這幾年,沈暮朝更是沒有聽過裴晚清的況。
裴晚清的著打扮,明顯和京城時興的樣式不一樣,看來剛來京城不久。
沈暮朝道:“你來到京城,是在沈府居住?”
聽到“沈府”這兩個字,裴晚清看了沈暮朝一眼,仿佛擔心沈暮朝會不高興,見沈暮朝面如常,這才點點頭。
來到京城后,裴晚清費了這麼多心思,為的就是今天,故意道:“暮朝表哥,我來到京城,才知道你就是今科的狀元郎,你可太厲害了。”
沈暮朝淺笑了一下,“運氣好罷了。”
“才不是運氣好,在西北的時候,暮朝表哥你的課業回回都是第一,夫子講的算學和文章我們都聽不懂,可你聽了一遍就會了。”裴晚清語氣稔又著雀躍,“我還記得我怕夫子打我手心,跑去找暮朝表哥你給我補習呢。”
提起往事,兩人間的疏離散了些,沈暮朝道:“都是好久前的事了。”
裴晚清等著沈暮朝繼續說下去,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沈暮朝再出聲。
與沈暮朝多年未見,一般來說,沈暮朝不應該接一句“難為你還記得”嗎?這樣,就可以順勢回一句“我一直都記著暮朝表哥你”。
可是,沈暮朝什麼都沒說,這樣一來,裴晚清也不方便繼續說下去了。
裴晚清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暮朝表哥,你還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天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麻煩你了。”
沈暮朝道:“無妨,你上車吧。”
方才那輛拉客的馬車還在,沈暮朝給過銀子了。
裴晚清假意害,“讓暮朝表哥你破費了,多銀子,改日我給表哥你送過來。”
“不用了。”沈暮朝道:“你快回去吧。”
“那,表哥再見!”上了馬車,坐在車里,裴晚清依依不舍地看著沈暮朝。
雖然不似厭惡裴氏那樣討厭裴晚清,但對于裴晚清一口一個表哥,沈暮朝顯然也不是很適應。
等馬夫送裴晚清離開,沈暮朝嘖了一聲,方才給裴晚清看病的診金和車錢都是他出的,他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私房錢又了好幾兩。
茶漬還在袍上留著,沈暮朝直接回去,不過,想到紀云窈吃百香坊的點心,他又去了百香坊,買了幾袋點心,又打包了兩份,讓伙計送到永安侯府,一份是紀夫人的,一份是小善的。
紀云窈今天沒去鋪子,驚訝地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沈暮朝去百味樓和同僚商量政務,兩人再喝幾壺茶或是溫酒,按理說,沒一兩個時辰是回不來的。
沈暮朝解釋道:“沒有和仲文兄談事,遇到了一個故人,我就提前回來了。”
“什麼故人?”紀云窈隨口一問。
沈暮朝遲疑了下,想起昨天夜里他和紀云窈的對話。
昨天晚上他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沒有表妹,結果,只過了一晚上,他就遇到了裴晚清。
不過,從母親與沈辰那老東西和離的那天起,他就和沈府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關系了,包括裴晚清。
沈暮朝道:“一個不算人的人,是裴氏那邊的親戚。”
紀云窈并不認識沈家人,自然對這些不興趣,便沒有多問什麼。
看到沈暮朝手里拎著的油紙包,饞了。
等明綠把幾袋點心打開,紀云窈高興地道:“你怎麼知道我吃這些?”
“你之前不是買過嗎?”沈暮朝當時就記下了,“我見你好像喜歡玉茶糕和梨糕這兩種。”
紀云窈確實喜歡這兩種點心,“親后,我就買過那麼一次,你就記下了?”
點心清甜可口,但讓紀云窈更開心的,不是吃到了這些點心。
俏皮地道:“小沈,你今天甚合本夫人的心意,喏,這塊玉茶糕,就是本夫人賞你的。”
沈暮朝角揚起笑,“拿著我給你買的點心來賞我,這份賞賜,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紀云窈道:“那你要什麼賞賜?”
沈暮朝聲音慵懶,“你喂我。”
紀云窈臉微微一紅,“我突然不想給你賞賜了,你還是別吃了。”
沈暮朝低笑了一聲,“不吃也可以,我吃這里的就行。”
說完話,還不等紀云窈反應過來,他俯靠近紀云窈,溫熱的指腹/挲著的角,親了上去。
他沒吃那塊玉茶糕,但玉茶糕什麼味道,沈暮朝可是全都嘗到了。
*
沈府。
裴氏在府里焦急不已,頻頻看向門口,聽到靜,急忙站起來,“怎麼樣?”
裴晚清沒說話,徑直走過來,在梨木椅上坐下來,故意把燙傷的那只手抬起來,“姑母,侄為了您,可是不惜把自己的手都給弄傷了。”
看到裴晚清裝腔作勢的模樣,裴氏生出心頭不悅,佯裝被伙計撞到還是裴晚清自個出的主意,這會兒卻拿著自己被燙傷說事。
裴氏道:“晚清啊,姑母知道你不容易,姑母念你的好,可你若是能留在暮朝邊,你不也是一步登天了?”
裴氏又繼續打聽,“你這麼快就回來了,想來是坐了馬車,可是暮朝用馬車送你來的?”
提到這個話題,裴晚清臉上的得意淡了些,“不是。”
裴氏:“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裴晚清道:“暮朝表哥找了輛拉客的馬車送我回來的。”
“拉客的馬車?”裴氏詫異地道:“他不是自己有馬車嗎,怎麼不親自送你回來?”
裴晚清道:“暮朝表哥如今朝為了,頗多講究,哪能親自送我回來,豈不是容易被人說?”
裴氏哼了一聲,這種話也就是騙騙腦子笨的人,是過來人,最是明白男人對人的態度,“這麼多年不見,你都了傷,他都不愿意親自送你回來,晚清啊,你確定你今天的法子有效嗎?”
裴晚清不高興地道:“姑母,我和暮朝今天才見面,您太心急了。”
“我能不心急嗎?”裴氏道:“我和你姑父只能在京城待到過年,等開了春,你姑父就要回西北任職,只剩下兩個多月,你若是不抓,怎麼取他的心頭給遠舟治病?”
便是治好了沈遠舟,裴晚清又得不到任何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裴氏做這件事,只不過要利用這個機會,去接近沈暮朝。
當然,裴晚清不會說出來,“姑母,我自有安排,你別太心急了。”
裴氏對今天的果和裴晚清的表現很不滿意,“你籌謀了這麼久,沈暮朝都不愿意送你回來,你能有什麼安排?還是說,你打算用貌引他?那你可真是癡心妄想!”
裴晚清臉一變,“姑母!”
裴氏繼續道:“你知道沈暮朝的夫人是誰嗎?紀云窈出永安侯府,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被人追捧為京城第一人,我來京城沒幾個月,就經常聽那些家夫人和小姐提到紀云窈。紀云窈,可不是你這樣的人能比的!”
裴晚清臉白了白,自覺到了侮辱。
裴氏掃一眼,“姑母說這些,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在提醒你,你還是要多上點心,論貌,你比不過紀云窈,論出生,你更是比不過!你口口聲聲說你自有安排,你卻不把你的安排告訴姑母,這讓姑母怎麼相信你!”
裴晚清哪里看不出裴氏的心思,什麼提醒,是在給一個下馬威罷了!
裴晚清道:“那件事發生后,暮朝表哥就有了潔癖,他今天不送我回來,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只要我找機會再和他偶遇一次,讓他了解我的遭遇,他一定會對我更加親近。”
當年,經過那件事,沈暮朝有了潔癖,沈府的人包括裴氏都是知道的。
裴氏道:“你說沈暮朝有潔癖才不送你回來,但我上次出門,到過沈暮朝和紀云窈,他們兩個可是坐的一輛馬車,他怎麼對紀云窈就沒有潔癖?”
裴晚清一噎,說不出來話,半晌才道:“紀云窈是他夫人,能一樣嗎?”
“姑母,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讓暮朝表哥心里有我的。”
*
夜幕沉沉,紀云窈用過晚膳、又沐浴過了,也不見沈暮朝回府。
公務繁忙的時候,沈暮朝一般也是戌時末就回來了,可現在都亥時了,還是不見沈暮朝的影子。
紀云窈睡不著,“阿大,你上阿二出去迎迎,看姑爺回來沒有。”
又過了一刻鐘,府門口才傳來靜,踏著月,沈暮朝快步回了藏云院。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紀云窈下了貴妃榻,“可算回來了,可是宮里有事絆著你了?”
親后也和以前一樣,沈暮朝不習慣被人伺候,他去到屏風后面,把穿了一天的袍下,“不是宮里有事,是路上出了事。”
紀云窈跟在他后頭,去到屏風后,靠近沈暮朝的時候,一黏膩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這種香味,只可能是子上的,紀云窈一慣不用這種香料,蹙了蹙眉,“你喝花酒去了?”
擔心熏到紀云窈,沈暮朝往后幾步,“不是,我早就下值了,只是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裴晚清,耽誤了時間。”
作者有話說: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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