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沙發的人像一朵含草，四肢一點點舒展開，懶洋洋偎在一旁男人的胳膊，“誰啊。”

男人試圖避開，可惜捆得太，他慌失措，“你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何時了打呵欠，“他在外面金屋藏，養了一個離異人，你儂我儂得纏綿悱惻，沒有工夫接我。”

薛巖大驚失，“何小姐，請您慎言！事關二公子名譽。”

“是薛助理啊。”大約清醒不，踉蹌站起，“你在這里，那崇州也在這里了？”

薛巖打開吊燈，佇立在包房中央的男人廓完完整整顯，俊如竹，清雋絕艷。

這世上，唯有陳崇州是大雪隆冬的味道。

沒有一溫度，偏生人墜他的無底深淵，化為一灘不悔的冰水。

“玩過癮了？”男人神寡淡，“過癮了穿好服，跟我走。”

何時了搖搖晃晃過去，摟住他脖子，“你終于想起我了？不繼續冷暴力嗎。”

男人一張臉咫尺之遙，猶如一束灼白的霽月星，明亮得睜不開眼。

初見他是多年前，東疆港游舉行的慈善晚宴，陳崇州作為陳政的二公子，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下登臺。

渡泊岸，四周是江燈螢火。

烏黑的汐漲過甲板，浪涌打他，他略低頭，那一霎，無數人的心。

神俊朗，姿容毓秀。

多年后，他依然沒變。

仍是那夜全場驚艷的模樣。

陳家的男人，或風華玉，或鐵本，哪一個擱在紅塵滾滾的場，都迷得獵死來活去。

陳崇州皺了下眉頭，“你醉話，我不和你計較。”

“你和我計較什麼。”何時了眼眶發紅，腔調也委屈，“我們的婚禮是何家在辦，你不聞不問，我反復替你辯解，父親勉強咽下這口氣，你要耗多久？”

“我說過，我不會娶——”

指腹豎在他間，制止了他后半句。

何時了膩著他，沒有嗆人的酒氣，反而非常濃郁香甜，似乎一款特調的迷香水，有催發男人的藥勁。

陳崇州察覺到，瞬間屏住呼吸，躲開湊近的，看向不遠，“喝了多。”

胡驕指著酒桌上的空瓶，“喝了一半。”

他眼睛深沉寒冽，像蒙了一層霜，“一半麼？”

陳淵的酒量在酒局堪稱橫掃千軍，老宅用餐時，他喝過三分之一的量，昏睡了一天。

何時了的酒量勝過他，那才邪了。

“有勞照顧。”陳崇州攬住何時了，半拽半抱，從包廂出去。

差點遭牽連的男人腦門全是汗漬，“陳老二，百聞不如一見啊。”

胡驕勾了勾手，“拍了嗎？”

男人扔出一卷膠片，“好在線暗，他沒注意。”

“你畏懼他干什麼？你們又沒往來。”胡迎著水晶燈欣賞，“不錯，很甜。”

男人的角度，恰好是黃金角度，上流社會的艷聞無非是照片拍得曖昧，傳言再繪聲繪，基本就了。

“你不畏懼他？”男人直發抖，“那可是陳老二，鄭家的混世魔王鄭野，對他都服服帖帖。”

胡輕嗤，“那又怎樣？在嫡系的陳淵面前，他又算什麼東西？”

電梯里，陳崇州將何時了給薛巖，后者手攙扶，故意一歪，重新倒在陳崇州口，“我只要你抱。”

“陳董。”薛巖附耳，“停車坪沒有何家的司機。”

“的車呢。”

薛巖搖頭，“也沒有。”

何家樹大招風，業對手頗多，何時了私下傲慢不羈，表面卻偽裝得溫馴無害，騙得何鵬坤深信不疑，何家絕不允許單純的小兒獨自在酒吧放浪。

07年，中澤集團長白文靜被綁架，在春江公園的橋撕票，這場災禍后，高門大戶格外謹慎，何時了注定聯姻鞏固家族，于分于利益，何鵬坤異常珍視。

陳崇州垂眸，何時了的企圖昭然若揭。

攀著他，直到上車，整個人偎在他懷中，長卷起，雪白纖細的糾葛他腳踝，一下接一下的挲他。

“你住哪。”

閉空間，奇異的香味愈發濃烈，他降下車窗，視線掠過街道，“你很關心。”

“當然。”何時了他下頜的胡茬，“也是我今夜的住。”

薛巖一路疾馳，穿梭過北海橋，拐彎是何家的別墅區，減速的一刻，陳崇州面無表拂開何時了，“裝夠了嗎。”

醉眼朦朧，“裝什麼。”

“你的演技尚可，但我見識過太多人，不管用。”

何時了緩緩直起腰，“你知道男之間的哲理嗎。男人越是厲害，人越是迷他，既要征服他，又要得到他的征服。”

陳崇州注視，“哦？”他推車門，“我討厭下作的手段，尤其是人。”

何時了的手還是挽在他頸部，“手段還分是非道德嗎？”

“至男人不能心生憎惡。”

“我有得是道行，改變你的憎惡。”忽然親吻他，陳崇州側，撲了空。

不氣不惱，“我向來不糾纏沒有可能的男人，我的糾纏意味著他一定是我的囊中之。”

何時了前腳下去，薛巖當即發，攥住門把手，“你不上樓嗎？”

男人云淡風輕撣了撣西的褶痕，“不是時候。”

沒撒手，“那什麼時候，才是你口中的時機呢。”

他冷漠沒回應，吩咐薛巖開車。

離開別墅區，陳崇州給沈楨打電話。

睡覺習慣調靜音，倘若睡了，聽不著鈴聲，也不至于吵醒。

電話撥通，沒接，迅速摁掉，一連幾個，摁得利落又無。

顯然，醒著。

陳崇州抑脾氣，沒發作。

——回家了麼。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他補了一條——不回信息，我親自登門拜訪伯母。

這茬，蠻靈驗。

回了。

——王八蛋。

陳崇州一怔，旋即悶笑。

他沒聽過罵街，那種正兒八經的臟字，不太罵得出口。

——黃燜牛？

沈楨回復：在鍋里。

他笑意更深：生氣沒？晚上急況，我現在回去吃。

沈楨沒再搭理。

趕往小區的途中，廖坤聯系了陳崇州，他剛結束一臺急診手，突發前-列腺大出，連續四個小時合，癱在手室門口，滿頭大汗氣，“倪影要死。”

陳崇州機殼，沒出聲。

“話我帶到了，去不去取決于你。”廖坤掛斷。

那頭徹底無聲，耳畔只窗外呼嘯的風。

好半晌，在調頭之際，薛巖聽到后座男人開口，“去市人民。”

二十分鐘后，車駛醫院，薛巖沒跟隨，陳崇州自己下車。

抵達婦科值班室，他叩門，蔣瀾抬起頭，“你來了。”

他落座，“報告單呢。”

蔣瀾審訊似的，“倪影是你什麼人。”

陳崇州語氣沒，“什麼人都不是。”

冷笑，“我經手你的兩個人了，加上沈楨，前任現任吧？”

蔣瀾翻屜，“倪影下午割腕，幸好搶救及時，目前在3床。”

他蹙眉，沒反應。

蔣瀾遞給他醫案，“哭著求我，求廖主任，你不答應見，不配合包扎。沒辦法，救命要，我只能承諾，你會見他。”

醫案記錄管外傷，癌細胞盆腔擴散，另一個保留的卵巢八要切除。

陳崇州抿。

蔣瀾擰開保溫壺蓋，“你去一趟吧。”

他起，“我沒必要見。”

“陳大主任絕啊，都為你割腕了，那麼深的人，你不肯見一面？”

“是演員。”

蔣瀾愣住。

“折騰得沈楨險些丟了半條命。”陳崇州稍稍偏頭，“合適麼。”

門一開一闔，掩去他清瘦的影。

走廊一片死寂，天花板懸著白熾燈，慘淡中泛著灰蒙蒙，角落的一隅，倪影杵在那，單薄得很。

特意堵他。

“區局釋放智云了嗎。”

陳崇州倚著墻，看地面，“釋放了。”

“他沒有來探我。”倪影走近，“我失去價值了，是嗎。”

“你自己問他。”

他掏煙盒，正要點燃，想到的病，沒。

“我的下場是什麼。”

“伏法。”

倪影盯著他，“我有罪嗎？你沒有證據。”

“你欠沈楨，欠我的孩子。”陳崇州指尖碾碎煙，“這筆賬，無論哪種方式，我都會讓你償還。”

笑了一聲，“癌癥患者不收監，而是保外就醫，你永遠無法懲治我。陳翎是你的親叔叔，他是行家，你怎麼會不清楚呢？”

“蔣瀾會醫治好你。”他叼著煙，走向樓梯。

“其實你本不忍心我死。”倪影在原地，目仿佛著了火，“伏法僅僅是借口，你真實意圖希我平安，然而你邁不過心里恨我的那道坎，解不開對我的死結，所以你自欺欺人，欺瞞沈楨，甚至欺瞞我，欺瞞所有人。和我哪怕做仇人，你也舍不得我從此不存在，你面對不了那樣的結果，你已經預見到你會痛苦。”

陳崇州背朝，“我不在乎你死活，你造了孽還清債再死，我對有代。”

“我不信，陳崇州，我認識你十年。”倪影信誓旦旦，“除了我，誰都沒有見過你為發癲的樣子。”

一陣涼浸浸的夜風刮過，他沒有只言片語，沉默消失在眼中。

***

周五，董事局大選。

陳淵和陳崇州正裝列席，分別坐在南北相對的主位，監督的公證人員是富誠集團公關部律師。

肖徽掀開晟和財務部的報表，“陳淵董事任職晟和集團總經理期間，賬目虧損6億3千萬，陳崇州董事10月份暫代總經理一職，彌補3億的空缺，本月中旬，陳淵董事簽署的太平商圈工程資金套牢，晟和集團面臨巨大的經濟危機。”

一名戴眼鏡的董事向肖徽，“你翻舊賬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確。”肖徽不甘示弱，“陳淵董事不堪大任，所謂的商業奇才名不副實。”

“那你是推薦二公子了？”

陳淵端起茶杯，漫不經心喝了一口。

肖徽氣定神閑，“二公子備在商場力挽狂瀾的本事，他可不止一回幫大公子屁了。大公子，您說呢？”

陳淵很坦，“確實。”

肖徽大笑，“大公子有自知之明，我們何必裝聾作啞？富誠集團需要真正有才干的領導，不需要一個只懂運氣，帶領企業瞎子象的領導。”篳趣閣

現場安靜到極點。

良久，鄭董發聲，“開始記名投票。”

眾人沒有作，等他宣讀。

鄭董那一票始料未及投給了陳崇州，令其他董事驚愕不已。

陳崇州看了一眼箱子的選舉票，微微瞇眼，這一幕明顯也超出他的掌控。

眼鏡男低聲，“老鄭，你不是大公子的人嗎？”

鄭董一本正經，“我是富誠的元老，老董事長所托，輔佐二位公子，由誰繼承，我有我的考量，無關私。”

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董事也投了陳崇州，“老鄭是副董事長，他代表陳政的意見。份到底給誰，陳政有數，我們走個過場罷了。”

胖男人半信半疑，“陳政重大公子有目共睹。二公子剛擔任董事一個月，有環節出岔子了吧？”

眼鏡男瞟鄭董，“咱們隨老鄭，萬一惹出子，他兜著。”

很快，票數匯總到投票箱，公證律師經過統計，確認九票有效，陳崇州七票，陳淵兩票。

絕對碾的票數，毫無異議的新任董事長。

陳崇州一不，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

在座有五位董事以往始終保持中立，從未公然站隊，屬于陳政一黨，在理上，傾向名正言順的長子陳淵。

因此這盤局，陳淵沒有同他們談判。

一則，不是自己的黨羽，二則，談不攏。

他們只考慮富誠的利益與前景，不介意陳家兩房戰的輸贏。

這次他們舍棄陳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平商圈的失誤。

而這單項目，更像他心籌謀的一詐。

散會后，楊姬直奔天臺，撥通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彼時陳政躺在汗蒸室的按石上，江蓉在他邊。

何佩瑜垮臺后，江蓉是陳家唯一的主人，雖然外界不了解何佩瑜的境，不過近期陳家出席活，外出應酬，陪伴陳政的人只剩江蓉。

有流言揣度何佩瑜失寵，可陳崇州任職董事，二房比往日還要風，流言漸漸也平息。

陳家一貫水深，如今更是深不可測。

基于此，萬宥良對陳淵的態度和藹許多，萬喜喜的子跋扈淺，嫁到風云變幻的陳家，未必有安寧日子，解除婚約倒也算好事。

起碼不必被家世顯赫的何時了一頭，這位何二小姐的真面目在搭上陳崇州之后，完全不加掩飾暴。

冰雪聰明，會演戲，能忍耐，擅算計。

萬喜喜哪里抗衡得了。

陳淵從利用萬家、甩掉萬喜喜，對楊姬將計就計，掣肘程世巒接近何佩瑜，再借助何佩瑜引陳崇州進陷阱，全程不聲，收場得漂漂亮亮。

在明，他照樣是儒雅溫潤的長子，被心機深重的二房得狼狽退位，自己的詭譎計謀卻抹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