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調來了車，可是跟車的人不多。大廠的工人，多有些倨傲，干活也是吃大鍋飯習慣了，懶洋洋的。

可是顧正東這邊的人不慫，一個比一個賣力氣。

大概大家也都知道，這批東西能不能出去，是關系到廠子生死存亡的事。

天已經黑下來，院子里的大燈泡子照得通亮，人來人往，一刻不停，胖姐為了讓大家安心干活，晚飯蒸的包子。

手里的錢也張，只能包菜餡的，勝在手藝好，端出來一盆，就一搶而空。

見顧正東晚上沒回家吃飯，嫻姨和白也沉不住氣了，過來看有什麼事兒。

正好幫胖姐干活，包子一屜一屜地出鍋，吃流水席了。

顧正東喊鋼廠的人也過來吃，開始他們還扭，架不住包子好吃，吃到就贊不絕口，順帶罵他們的黑心食堂。

吃人的短，再合作，就不再給臉的，稱兄道弟的，打一片。

老廠長和梁長坐在一邊觀陣，看在眼中，換了一個眼，都是知人善任的，知道顧正東這人的商極高，前途不可限量。

“你們這干的是人事兒？”老倔頭氣勢洶洶殺進來，拽著他兒子的耳朵。

他兒子全無白天的霸氣，慫一團了，直求饒。

老倔頭把手一松，他兒子轉眼就絕塵而去。

他把那五張百無大鈔向顧正東臉上一拋。

“你馬上把倉庫給我修上，大爺不要你的臭錢！”

在場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氣氛一下張起來。

顧正東只想著拖延時間，其實從他的角度來看，那個倉庫永遠消失才好，以后說不定要進幾次大車呢。

但是跟這人肯定是不行，要想辦法。

“你們快干活！看什麼熱鬧！”顧正東一揮手，眾人一哄而散，里面還有最難弄的幾輛機械設備，最后還有老孟的三輛車不好辦。

現在要搶時間。

“大爺，這倉庫早一天晚一天，也沒什麼吧，我答應您的事了，一定辦就是了。您也得饒人且饒人。”顧正東把錢撿好，走到老倔頭面前，拉過他的手要往里塞。

老倔頭一揚手，把顧正東甩開。

“大爺，您說這幾個臭錢，我可不吃，這錢哪兒臭？它買來的米面不香嗎？它買的不香嗎？這也是我一分一毫賺回來的干凈錢，哪里臭？”

顧正東的皮子溜兒，把看熱鬧的人說得都一抿，這話糙理不糙，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你給我在這兒貧！我不吃這套，把倉房給我蓋上，我不占別人便宜，別人也別想占我的！”

“大爺，您這都占到馬路上了，還沒占呢？這就是市里規劃局來人，也得拆呀。”葬小子真聽不下去了，上來就懟了一句。

老倔頭然變。

“好，你們不給我蓋回去是吧？那這條路就誰也別走！”

說著他走到車前，直接躺下去了。

這作行云流水，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

顧正東這個氣，本來想拖延時間的，現在直接卡住了。

“這人真不會說話，可惜了一臺好戲沒看完。”梁長也覺得可惜。

老廠長的臉都綠了，他沒辦法說這是自己的兒子，丟人丟到家門口了，現在只能他自己出面解決了。

這次不是幫顧正東，是把自己的老臉找補一下。

“你是哪個廠子退休的？”老廠長走到老倔頭面前問。

“我是鏈條廠退的，咋的？還找我單位去？扣我退休金？把你們能的，快去！我這三十多年工齡，還沒人敢惹我！”

“鏈條廠不是效益也不好嗎？很多人下崗了吧？”

“那是，廠長使勁撈。工人有好？”老倔頭也是一肚子怨氣。

“老哥哥，你說你也是工人出，都是苦命人，為什麼還為難自己人？”老廠長蹲下，對著平躺在地上的老倔頭嘆了口氣。

“這啥意思？我為難誰了？”老倔頭撲楞一下坐起來。

“這原來是機械廠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現在不是賣了嗎？”

“機械廠是賣了，你看看這工人都是干啥出的。原來收廢品的，原來機械廠的工人，現在干的也還是收廢品的活兒，但凡有一條活路，誰干這個？”老廠長用手一指，眾人都不出聲了。

老倔頭只想著跟顧正東較勁，沒想這麼多，一時也下不來臺了，起來也不是，再躺下也不是。

“老頭子，你就當行行好吧，這都跟你兒子差不多的人，你兒子下崗找那麼個夜班活兒，一天累得跟孫子似的，你咋就不知道心疼個人！這還把人找回來，工作丟了，你養家？”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起來。

“大爺，您起來吧，地上涼。”顧正東不失時機，上去把老倔頭給拉起來。

“你小子，我就是看你不順眼，跟他們沒關系！”老倔頭自己找個臺階。

“您看我不順眼，對我來呀，我在這兒呢，讓他們快干活吧，這都幾點了，晚上都睡不上幾小時。”顧正東把他哄到一邊，又著把五百元塞給老太太。

“我不要，我不要！”老太太膽小，嚇得直往外推。

“給你就拿著，他不是有錢嗎，就把倉房賣給他，也不用他蓋了！”老倔頭總算把臉給圓回來了。

看著他的背影，老孟啐了一口。

顧正東知道他心里罵的是什麼話，人窮志短，做那啥還立那啥。

看來窮，真是能把人給收拾了。

后半夜一點多，總算把活兒都弄完了。

顧正東沒有等著老孟的車拉出來，就送梁長回去了。他主要是著急算賬。

拉過去的東西都已經過秤庫，梁長知道他急，可是財務那邊都下班了，要算賬也得明天。

顧正東只好把賬單先簽了，回到廠子。

老孟的車都已經弄出來了，柱子接了個水管子出來，把車清洗了一下。

“孟叔，您這三輛車，我就記一天的工錢，回頭都給您結了。”顧正東記得跟老孟的保證。

老孟這人也小心眼兒的，心里正忐忑呢，一聽顧正東這麼說，才轉憂為喜。

嫻姨他們早回去睡了，顧正東回到家時，屋子里靜悄悄的。

他洗了一把臉躺回到床上，恨不能時間快點過，馬上把錢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