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碧落。
我能預見,別人的死期。
聽說,我家祖上九代都是差。
所謂有差,有差。
差鎖魄,差牽魂。
與民間其他地方的過先生略有相似,過先生收錢,為間人辦事。
而差,卻是收錢,間神明掌管驅使,是間神明留在間的使者。
凡有人想見人的,就可通過給予差報酬,功上間與親朋好友再見。
當然,若有間人想見過世親友,亦可請差點香過。
只不過除了要付給差金錢報酬之外,還要自愿獻出三年壽命。
靠著為間神明辦事的職業,我家世代家境殷實,不缺錢。
但也代代子孫福緣薄,凡親近之人,不得好死。
包括妻。
而我爸,是家中第十代差。
村里赤腳醫師診斷出我媽懷孕,且懷的極有可能是娃的那天,將爺爺生前告訴的全部說給了我爸聽:
差之家,只容得下傳宗接代的男嬰,容不下的娃。
家里祖上九代雖然誕生過三名嬰,可個個都沒活過滿月,全都暴斃而亡。
至于生下娃的差媳婦,也會在三年以最慘絕人寰的死法痛苦死去。
為了保住我和我媽母倆的命,我爸失眠了整整一個月。
最后黑著眼眶做出了一個讓我差些嚇死過去的決定——
他要卸職,不做差了。
沒人知道違背神意逆天而行的后果是什麼,總之六個月后的一個夜晚,天降大雨,電閃雷鳴,一道炸雷直直地把我爸劈死在了門口的玉米地里。
我媽親眼目睹了我爸被雷劈死,驚嚇過度導致了早產。
可惜生了三天三夜都沒能把我生下來,最后還難產咽了氣。
我媽下葬后的第七天,按著習俗去墳頭給我媽燒過路錢,可燒著燒著,卻聽見墳包里有娃娃的哭聲。
當即就跑回村里喊人刨墳,趕在太落山前起了我媽棺材板上的釘子,從棺材里找到了剛出生還滿黏的我。
我的順利降生,也意味著我們家世代差的命運就此終結。
可我這倒霉氣運差的一生,卻才剛剛開始——
為了霸占我爸媽生前留下來的錢財,三歲那年,我被舅舅、舅媽敲鑼打鼓的接回了他們家。
后來的十幾年,我過的并不好。
舅舅嗜賭,舅媽只會拿我爸媽留下來的錢富養自己的親生兒,對我輒打罵,苛刻至極。
十八歲,我考上了省城有名的重點大學。
舅媽原本不想拿錢供我讀書,但又架不住村里人的口舌議論脊梁骨,只好咬著牙幫我了上大學的費用,在背地里惡狠狠的警告我,想上學可以,但別指出一錢的生活費。
原以為去了省城就能永遠逃離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然而大二的寒假,舅舅出了車禍,差些被撞死。
村里的神婆說,是因為我八字,克父克母克親人,才克的舅舅出車禍,以后可能還會克死舅母與表哥表姐。
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趕把我嫁出去,與別人配婚,這樣就不會克舅舅一家,要克,也是克夫家。
我舅媽聽說這件事后,不顧我的反對在村里隨意給我找了個跛腳鰥夫定了親。
但豈料送親前一夜,那跛腳鰥夫掉進茅坑淹死了。
次日被人撈出來時,里鼻孔里都堵滿了糞便,死的極丟人。
鰥夫的死讓我舅媽更加堅信我就是個喪門星,留在家中遲早把全家都害死。
于是在半年里,瘋狂的又給我找了八個結婚對象。
但無一例外,那八個老男人全都是前腳剛下聘,后腳就以各種丟人現眼的死法結束了生命。
自那后,我克死九個男人的傳奇事跡在十里八鄉廣為流傳。
舅媽再也找不到禿頭坡腳死老婆的男人來娶我了,就連村頭要飯的八十歲老大爺在聽見我的名字后,都要端著小鐵盆趕逃遠點。
直到,去年七月,我大學剛畢業。
舅媽在神婆的幫助下,從隔壁村子里談定了一個戰功不輸于我,剛克死第九位老婆的男人。
聽說那男人家里很有錢,是做煙草生意的,年齡也不大,才二十五歲,長得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人是十全十。
可就是八字,傷妻,嫁過去的孩都在新婚夜里瘋魔自殺了。
神婆說,只有他的八字能克住我的八字,兩兩相克,就會相安無事,故而這樁婚事,是世間絕配。
我一點也不信什麼兩兩相克世間絕配,我只想揪住那神婆將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一頓!
婚禮那天,我哭著喊著被舅媽和表姐綁上了隔壁村來接親的車。
當天夜里,我抱著和那狗男人拼個你死我活的念頭,攥著剪刀就等他來掀蓋頭了……
可萬萬沒想到,狗男人沒進房,就被一條大白蛇給咬死了。
那蛇咬死了我的準新郎,還肆無忌憚的闖進了我的新房,用猩紅的蛇信子,掀開了我的紅蓋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看見萬縷皓月銀傾撒在它一晶瑩剔、白皙如玉的雪銀甲上……
看見它碧盈盈的蛇眸里倒映出了我這張沾滿淚痕的臉。
看見它緩緩收斂了一副兇相,注視我的目,莫名溫……
“碧落……”
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里,我好像聽見大蛇嗓音低啞地了我的名字。
后來,大蛇忽然探過子,冰涼蛇鱗層層刮過我的大紅嫁,壯的蛇尾纏住我瑟瑟發抖的瘦小。
出細長冷的紅信子,舐去我臉上未干的淚痕,像品嘗兩顆鮮果般,舌尖輕我合的雙眼。
片刻,卷回長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破窗跑了。
從那之后,我的眼睛,就能看見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了。
我能預知別人的死期,甚至還能看見別人將要以哪種死法結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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