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已經一片狼藉,但齊老夫人眼毒辣,本不在意趙家的和方家的打了什麼模樣,倒是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那件裳。
一件男子的裳,依稀……記得敬臣曾穿過的。
齊老夫人的臉登時一變,一旁的傅容也跟著瞧見了,不聲地朝被趙瑤打得滿是傷的沈西泠看過去。那孤大抵也發現眾人都在看那件裳,此刻那被趙瑤抓出幾道痕的臉上一片慘白。
傅容麵上平靜無波,心中卻發出淡淡一聲笑。
嘖,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齊老夫人讓邊的婆子把沈西泠和趙瑤都帶走了,看行去的方向,當是去了老太太的榮瑞堂。
子君們幾個丫頭都冇能跟在沈西泠邊,眼睜睜瞧著被帶走、卻被齊老夫人邊的婆子阻攔不許同去,如今隻能守著這滿地的狼藉,相顧無言,麵麵相覷。
風裳一直捂著臉嗚嗚地哭,子君也忍不住悄悄抹眼淚,水佩心裡又慌又難,慨自家小姐自了齊府以後一直規行矩步,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晦氣竟攤上這等子糟爛事。
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眼前一亮,匆匆從地上爬起來往門外跑去,子君見如此,連忙一把拉住,問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水佩回過頭,臉上神急切,眼中又出欣喜之,答:“去找夫人!公子說過的,若小姐出了什麼事,夫人自會庇佑。”
堯氏匆匆趕到榮瑞堂的時候,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
一進門,便見老太太在堂上的坐床上坐著喝茶,傅容正坐在側給捶肩。瑤兒和文文都跪在堂下,前者鬢髮都了,正嗒嗒地哭著,後者低垂著頭一語不發,看不清神,哭也不哭。
齊三和齊四也在,兩人坐在側邊的椅子上,各自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整個堂上安安靜靜,掉一針在地上也能聽得明晰。
堯氏掃了一眼這形,心中已大致有數,待了堂向齊老夫人行了禮,便順著老太太的意思在坐床的另一邊坐下,佯作輕鬆之態,問:“這是怎麼了?瑤兒和文文怎麼都跪著?”
堯氏上雖如此問,其實在來之前已經聽水佩說了個大概,知道是瑤兒因為學塾作弊的事兒同文文起了爭執。隻是水佩同說的時候有些慌神,講的並不十分明白,堯氏覺得還是應當再聽聽老太太的說法。
堂下跪著的趙瑤一見堯氏來了,自然以為舅母是來給自己解圍的,心中甚歡喜,下意識地便朝堯氏膝行了兩步,卻被老太太不冷不熱地掃了一眼,嚇得立刻又了回去。沈西泠倒冇什麼反應,大約也冇指會有什麼人給自己撐腰,照舊低著頭,無聲無息。
齊老夫人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小案上,神有些倦怠,說:“我有些乏了——容兒,你說給你嬸母聽聽吧。”
傅容聞言,恭聲答了一句“是”,又轉向堯氏問了好,這才麵難地道:“唉,這事兒其實也冇什麼可說的,隻是兩位妹妹鬨著玩罷了。”
向堂下跪著的兩人輕輕看了一眼,眼中似有憂慮和憐惜,口中說:“昨日在學塾兩位妹妹因故了王先生責罰,大約心中都有些不痛快,今日便打鬨打鬨,隻是分寸有些過了,其餘都冇什麼——隻是……”
這前半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置十分令堂下跪著的趙瑤滿意。本對傅容十分看不慣,如今聽為自己瞞了作弊之事,心中又轉而讚識相。不過這後半句裡突然冒出來的“隻是”二字又讓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傅容是個不經誇的,萬一這時再倒戈就大事不妙。
幸而傅容心裡本不介懷趙瑤的存在,隻當是個咋呼又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在意的是沈西泠。
傅容那“隻是”二字落下後,眼神便佯作不經意地朝地上的那件長裘掃了一眼,堯氏被這個眼神兒帶著,才發現堂下的地上擱了一件男子的外。
堯氏起初打眼一掃,並冇瞧出那是齊嬰的服,難免有些不解,不曉得兩個小姑娘爭執打架的事兒又怎麼會同一件裳扯上乾係,遂麵疑,問:“這……”
話音剛落,便瞧見堂下跪著的文文子瑟了一下,頭埋得越發低,心中越發覺得怪異,又有種不妙的預,卻聽傅容道:“嬸母有所不知,這服當是二哥哥的,可今兒早上,卻見文文妹妹裹著它睡著了……”
堯氏聞言一驚,再仔細看看那件裳,的確有幾分眼,想來還真是敬臣的。
一時間,堯氏什麼都明白了。
原以為今日隻需來調停兩個小姑娘打架之事,冇想到這背後還有這麼一樁司。堯氏雖然子和善又不好爭鬥,但其實眼明心亮,一早就瞧出老太太對傅容有提攜之意,也知道有意讓傅容當了自己的孫媳。如今抓住這件裳不放,想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藉著此事將文文置了,好為容兒讓路。
堯氏因是小家出,年輕時一直不得齊老夫人待見,也是近些年因為敬臣爭氣,這個做母親的纔在老太太跟前多得了幾分臉麵。
照理說,堯氏真不願管老太太有意手的事,隻是半月多前敬臣離開建康時曾特意托照顧文文,那兒子寡淡,鮮有什麼事托給這個母親去辦,總不好將這唯一的一樁事也給弄得砸了。
何況……
堯氏掃了一眼此刻低頭跪著的沈西泠,見雖低眉斂目,但子卻在微微地發抖,不知是不堪這些無形的折辱。如今正著眾人眼神的淩遲,而說到底,也並未做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堯氏有些心疼。
也罷,就管上一管罷。
正琢磨著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一旁坐著的齊樂突然竄出來,跑到他祖母的坐床邊,垮著臉求道:“祖母,妹妹們都跪了許久了,您要不讓們站起來回話吧——們都是孩兒,上又都落了傷,哪裡還跪得住?您就彆讓們跪著了……”
齊老夫人雖到了含飴弄孫的慈悲年紀,但真要算起來,疼的孫兒也就隻有齊雲和齊嬰兩個嫡出的,齊寧和齊樂是庶子,並不很得的喜歡,齊樂的這番懇求自然便也冇能將老太太打。
齊樂見祖母繃著臉不鬆口,抿了抿退了一步,聲音小了些,說:“那……那祖母能不能讓瑤兒先起來?現在正說著文文妹妹和二哥的事兒,跟又沒關係……”
他聲音越說越小,大約心中也覺得對文文妹妹有些愧疚。隻是……隻是這也冇辦法,他本來就同趙瑤一道長大,自然與趙瑤更親近些,如今趙瑤與沈西泠起了爭執,他定然是護著前者的。
趙瑤本來對齊樂不甚待見,不過眼下這個當口卻隻有齊樂一個替說話,心中對他油然而生一陣激,暗暗打定主意今日這劫過去便再也不同他生分了。
隻可惜齊老夫人不好糊弄,既不疼趙瑤,也不顧念齊樂,聞言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他一句:“敬康,這兒冇你的事,回去坐著去。”
祖母的臉十分冷淡,齊樂雖然護趙瑤心切,但也左右不了老太太的心意,聞言躊躇片刻,隻得灰溜溜地回去坐下了。
齊樂這麼一打岔,話雖繞開了幾句,但堂上的氣氛還僵凝著。堯氏暗暗歎了一口氣,又看了看齊老夫人的臉,斟酌了片刻,出一笑,轉頭接著前麵的話對傅容道:“這又是什麼大事了?文文字就是敬臣帶回家的,孩子嘛,同敬臣親近些,也是常事。”
傅容抿著笑了笑,冇有接話,齊老夫人則冷笑了一聲,掃了堂下的沈西泠一眼,說:“方家丫頭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真要算起來,恐怕也說不上是個孩子了。”
堯氏見沈西泠一雙小手聞言後地著,心中更疼惜。
其實也瞧出小姑娘對敬臣或許有些欽慕之意,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如此豆蔻之年,本就是竇初開的年紀,冇什麼奇怪。隻是如今齊老太太當著眾人的麵這麼說,對一個小姑娘而言委實太過淩厲了。
正要勸和兩句,卻聽老太太又道:“我們齊家擔著江左第一世家的名,自然萬事都要做得周全麵,免得貽笑大方。那位方大人於敬臣有恩,確應當報答不假,隻是除此之外,我看也不必再有什麼旁的了。”
齊老夫人掃了堯氏一眼,又看向沈西泠,說:“方家丫頭,你抬起頭來。”
這話一說,榮瑞堂上眾人的目便齊齊聚在沈西泠上。堯氏見穩不住老太太,也隻得隨著眾人瞧過去,見那瘦削的小姑娘瑟了一下,隨後緩緩抬起了頭來。
這一抬頭,卻讓堯氏大吃了一驚!原本還以為文文冇什麼傷,哪料到瑤兒下手竟那麼重,將文文臉上抓出好幾道痕,連脖子上都有青紫的指印!
這哪裡還能稱得上是小孩子打架!便是市井上的潑皮作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堯氏再是寬仁,見到這等景也忍不住責備地看了趙瑤一眼,趙瑤也自知理虧,此時諾諾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舅母的眼睛。
齊老夫人纔不在意趙瑤怎麼著,隻打量了沈西泠一番,眼中閃過一輕蔑,心想這方家的倒的確是個貌的丫頭,不過也許正因如此,纔會讓生了本不該有的妄念。
老太太輕哼一聲,看著沈西泠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道:“丫頭,你歲數還小,父母又不幸去得早,有許多道理恐怕還不太懂得,也冇有人教你。如今你寄養在齊家,老便算是累,倒可以代你已故的雙親,教教你這為人事的道理。”
齊老夫人話說得沉,又提起沈西泠已故的雙親,一字一句都像紮在人心上,隻是自己卻渾然不覺這些個言語對人家是何等殘忍,仍顧自教訓道:“這人啊,活在世上都不容易,隻要耳聰目明、能看能聽,便總不免要生出些貪癡慾念來,此乃人之常,不能算是什麼錯。可這些慾念生出來以後,卻並非個個能兌現真,總有些東西是你得要看得清放得下的——若看不清放不下,非要把著這些個慾念不放手,那便是愚妄,那便是錯。”
作者有話要說:下更或者下下更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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