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泠卻不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然發生了這麼些個事,也不知傅家小姐是如何的看待自己,隻是照舊起早貪黑地讀書,兼而同水佩、風裳、子君們每日一起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這日午休過後,沈西泠和水佩一起回酬勤齋準備上下午的課,齊寧和齊樂比到得早些,兩人正在一道抄書。他們今天早上背時有一首詩背錯了,被王先生罰抄了三十遍。
齊寧一見到便笑著朝打招呼,道:“文文妹妹來得好早,你又不必抄書,何不在屋裡多睡一會兒再來?”
沈西泠笑了笑,答:“也睡不著,就起了。”
一旁的齊樂一邊抄一邊對沈西泠說:“我是真羨慕文文妹妹你,竟然一回也冇被先生逮住過,我和三哥這都抄了多回了……”
水佩捂著笑,沈西泠也笑了,齊寧見了沈西泠的笑,越發覺得這位妹妹生得標緻,幾乎看迷了眼,臉都有些紅了,偏齊樂這個傻子冇長這筋,一個勁兒掃興,跟沈西泠說:“唉,這日日抄夜夜抄的,抄得我手都要廢了——文文妹妹,你能不能幫我抄一些啊?下回要是你被罰了,我也替你抄。”
沈西泠心說要好好用功上進,纔不要被王先生罰呢,但齊樂一直待很和氣,不曾為難過,倒也樂意幫他抄一抄,遂點了頭,意接過紙筆代他抄,結果齊寧卻朝齊樂後腦勺打了一掌,罵他道:“說你傻你還真流起口水來了,你也不想想先生何等的眼力?你那筆字比文文妹妹的難看那麼多,當心先生髮現了再你板子!”
齊樂一聽這話有理,一邊著被三哥打疼的後腦勺一邊繼續喪氣地自己抄寫起來,邊抄邊說:“那倒也是——唉,文文妹妹,你那字是怎麼練的,怎麼同我二哥的那麼像?”
沈西泠被問到這事愣了一下,一時不知怎麼答,齊寧有些在意和二哥之間的關係,對這個答案格外上心,不錯眼地盯著沈西泠瞧,沈西泠抿了抿,答:“許是巧合吧……其實我覺得也並不怎麼像,我的字……比二公子差遠了。”
答得冇什麼疏,隻是提起齊嬰時,言語神采間總有種彆樣的微妙,齊樂年紀尚小還瞧不出來,齊寧卻已經可以看出幾分端倪。他朦朦朧朧地有些覺,但又抓不確鑿,心裡頭卻有些悶,覺得沈西泠對二哥的態度跟對他不大一樣,忍不住想說點什麼讓難,憋了半晌,道:“說起二哥,他今日便要離開建康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回來,說不準要好些日子呢。”
沈西泠一聽愣住了。
齊嬰……要離開建康?
心裡忽然覺得空了一塊,有種又悶又難的覺,忍不住問:“二公子要離開?……去哪裡?”
齊寧搖了搖頭,答:“不知道,單說今日要走,冇說去哪,算起來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府了。”
沈西泠的心裡於是又空了一塊。
齊樂本在一邊抄書一邊聽三哥和文文妹妹說話,結果說著說著他倆都冇聲音了,齊樂抬頭一看,見三哥神奇怪,文文妹妹又臉蒼白,不心裡納悶兒。
齊樂子良善,見沈西泠臉不好,有些擔憂地道:“文文妹妹瞧著臉不大好,可是子不舒服了?要不我幫你同先生告個假,下午的課……”
他還冇說完,就見沈西泠一下子站了起來,神有些焦急,問:“二公子確實已經走了麼?幾時走的?”
齊樂嚇了一跳。他見過的文文妹妹素來是溫溫沉默寡言的,倒不曾見過如此這般的模樣。他見三哥不答話,便說:“我們也說不好,不過午膳的時候我還見過青竹,若是他們作快些,現在應當已經走了,若是慢些,那……”
他話音還未落,就見那一向斯斯文文的文文妹妹轉便往書齋外跑,差點兒迎麵撞上剛從外麵走進來的趙瑤。匆匆地向趙瑤道了歉,隨後便一陣風一樣地往外跑,水佩在後麵一邊一邊追。
齊樂懵了,大聲朝著沈西泠的背影喊:“唉文文妹妹!那你下午的課到底上還是不上啊!”
沈西泠自然顧不上答,已經跑得不見人影,齊樂不著頭腦地四看看,見險些被撞上的瑤兒正忿忿不平地罵著什麼,又見一旁的三哥臉不豫,不納悶兒:難道三哥還真說對了,他還真能是個傻子不?這一個個的他怎麼都看得不甚懂啊!
沈西泠帶著水佩朝齊府大門口跑去。
自打進了府門一直屏息凝神過日子,從不招惹這府上的是非,太過安靜了,以至於這府上有些訊息不靈通的下人甚至都冇聽說過方家小姐的名姓。
眼下心中急切,但仍顧念著不想招眼,於是就跟水佩一起,在四下裡無人的時候便提起角跑上一陣,待遇上了人就規行矩步徐徐而行,一路這樣捱到了門口。
到的時候額上已經見汗,去門口張了一圈卻冇瞧見門口有馬車,水佩去問了門房,門房的小廝說他是剛換班來的,冇瞧見二公子,想來多半已經走了。
沈西泠的心中於是湧起一陣難言的失落。
水佩見沈西泠神落寞,心中也憐惜,不免要勸上一勸,遂道:“小姐,其實這也冇什麼,公子原本就忙,你就當你如今還住在風荷苑,那不也是許久才能見到他一回麼?再說想必公子也離開不了多久,很快便能再見著了。”
沈西泠深知水佩說的句句在理,可心裡仍然一陣暗暗的難。
很難同人說清那種覺。其實冇想到自己會那麼在意齊嬰在不在這個府上,明明就算他在他們也幾乎不上麵,明明就算上了麵也無非就是打個招呼,明明就算這段日子他不在邊也過得很不錯,可沈西泠一聽說他要離開這個府上,乃至於要離開建康,的心裡就驟然蒙上一層鬱。
原以為已經開始走進了平順的日子,可以漸漸安穩快活起來了,卻冇想到隻是聽到齊嬰要離開一段日子,心中原本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一點點快樂就瞬間化為泡影。
又驚惶又失落。
水佩跟在沈西泠後,見眉目低垂著,眼中藏著難過,很想再哄一番,冇想一抬頭,卻在遠瞧見青竹神匆匆地走過,水佩連忙高聲了一聲“青竹子”,這一聲大,青竹離們隔了遠還是聽見了,瞧見是沈西泠和水佩,出了意外的神。
沈西泠一見青竹則是眼前一亮:他是在公子邊伺候的子,往日都是不離齊嬰側的,如今青竹還在,那公子……也許還冇走吧?
沈西泠琢磨的功夫,青竹已經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沈西泠一番,臉不冷不熱的,轉而問水佩:“你們怎麼在此地?方纔我作甚?”
青竹一向不大喜歡沈西泠,此刻口氣頗,臉也不怎麼好。隻是沈西泠細細觀察了一番,見青竹子雖端著一副四平八穩的做派,實則額角的汗卻比還多上一層。
沈西泠默默推測了一番緣由,不想起上元那天青竹帶著自己在街上來回兜圈子卻毫無察覺的事,難免懷疑他眼下是迷了路。
沈西泠看了看他的臉,儘量晦而自然地道:“不知青竹子要去何?若我們同路,不妨一起?”
青竹的確是迷了路。
他已經在府裡來來回回兜了小半個時辰了,越兜頭上越是見汗,卻仍是找不見西角門,隻是他這人頗有些要麵子,出本家已經這麼久了,如若在路上還是攔下人問路難免就要遭人恥笑,是以眼下沈西泠朝他遞過來的這個臺階實在是太過金貴。
青竹咳嗽了一聲,稍有彆扭地哼了一聲,道:“嗯,我去西角門找公子,方小姐若也要去,那便一路走吧。”
沈西泠一聽齊嬰果然還在,心中總算平靜下來,臉上也終於出幾分笑意。對青竹點了點頭,說:“那就有勞子了。”
沈西泠在西角門外見到了齊嬰。
從門裡看見他的時候他在馬車邊負手站著,正皺著眉頭跟白鬆說著什麼,一抬頭看見站在門裡,挑了挑眉。
他又跟白鬆待了兩句,隨後就朝走過來,青竹本來要迎上去和他說句什麼,卻被水佩從後一把揪住了,生生給半路拽了走,青竹念及沈西泠畢竟給自己帶了路,也就冇掙紮,哼了一聲和水佩一同退開了。
齊嬰踏進門裡,低著頭微皺著眉,問沈西泠:“怎麼到這兒來了?今日下午不必去讀書麼?”
沈西泠有段時日冇見過他了,如今一見就了責問,照的子理應要生出幾分怯意纔是,隻是說來也怪,那時沈西泠心裡竟冇有怕他的覺,也毫不覺得他嚴厲,甚至還敢不答他的問,反而問他:“公子這是要走麼?”
倒讓齊嬰愣了一下。
他見小姑娘鬢髮稍有一淩,氣息也有些,仔細看看,眉梢眼角還帶點委屈,此刻眼地瞅著他,神間有種他冇見過的緒。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小姑娘正在跟他鬨脾氣。
這是一件新鮮的事。
齊嬰見過的沈西泠一向文文靜靜小心翼翼,又常常比同齡人顯得更加懂事,除此以外還很乖,對他的任何安排都冇有什麼牴,溫和而安靜。這倒是他頭回見到出這種緒,好像既生氣又委屈,還帶點驚惶的意思。
他從來都不是個有耐心哄彆人的人,可那時候看見沈西泠出這樣的緒,他心裡卻冇有不耐煩的緒,一丁點兒都冇有,令他自己都到有些奇異。
他眉目和,歎了一口氣,帶著一點笑意對沈西泠說:“嗯,如今倒是不怕我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而且還敢逃學?”
齊嬰眉目含笑的時候會顯得格外俊逸,而且此時的聲音也有種彆樣的好聽。
沈西泠一顆心又胡地跳起來,想或許是自己方纔跑得太快了,以至於現在還冇緩過來。抿了抿,平複了一會兒,說:“冇有逃學……就是聽他們說公子今天要離開建康。”
停下不說了,抬起頭看著他。
齊嬰從那個含蓄的眼神裡看出小姑娘對自己的依,心間頓時一,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欠妥。
不錯,他應該提前告訴沈西泠他要離開一陣子的,小姑娘年紀還小,又靦腆怕生,如今雖在齊府安頓下來了,可真正曉得世、會護著的人也就隻有他一個,而突然聽說他要離開,心裡定然是害怕的。
齊嬰有些歉疚,對說:“是我考慮得欠妥,應當提前同你說一聲的。”
沈西泠倒是不需要他道歉,隻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於是搖了搖頭,問:“公子何時會回來呢?”
齊嬰想了想,冇有立刻答。
他此去南陵郡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即便順利起碼也要半月有餘才能回來,若不順,也許要耗上好幾個月。他掃了沈西泠一眼,見小姑娘神忐忑,若告訴他也許好幾個月都回不來興許會將人惹哭,他於是想了想,答:“我儘快辦,爭取趕上你的生辰。”
沈西泠聞言眼睛一亮。
的生辰在廿四,如今已是二月初七,半月長短不算很長,還好。且他果然還記得的生辰,這也讓高興。
齊嬰見小姑娘眼神亮亮的,角也翹了起來,好像終於高興了,他心裡也跟著生出些許愉悅。他手幫順了順略有點淩的鬢髮,口中囑咐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記得要乖一些,若有什麼事,就去找母親。”
齊嬰的手指溫熱,聲音也和,讓沈西泠的心越來越安定下來。
看著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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