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走廊這短短一段路, 就像是荒草覆蓋的沼澤，不知道下一步踩進的是踏實地面，還是泥濘深淵。

　陳知言全的神經, 在看到江對面言笑晏晏的人時，瞬間繃到極致。

　這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后，形的本能反應。

　世界開始搖搖墜，他走過萬丈深淵，站在人面前，等待崩塌。

　時景好像還在思考剛才江說的話, 神有些迷離, 喃喃自語：“去世了？怎麼會呢……我記得不久前……”

　說的每一個字, 都像是驚雷炸在耳邊, 陳知言高大拔的形微微晃了晃, 所有的聲音都被堵死在嗓子里, 發不出一個音符。

　在沒有得到審判之前, 他沒有開口的權力。

　“小景！”

　遠傳來陳放有些抖的聲音。

　時景仿佛被驚擾，不悅的皺了皺眉，抬眼看過去, 略過面前低著頭的年輕男人時, 停住。

　短暫的死寂之后，一聲有些驚喜的輕呼口而出——

　“言言？”

　審判之錘再一次落空, 空氣里輕微的一聲響，是什麼東西復蘇的聲音。

　時景欣喜的走了兩步, 拉住他的胳膊, 上下打量：“言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沒告訴媽媽，是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嗎？”

　陳知言僵著手臂，閉了閉眼, 重新睜開，輕聲道：“媽，我剛到。”

　哎！累了吧？冷不冷呀，手怎麼這麼涼呀？真是的，要多穿點的呀……”

　時景親昵的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

　陳知言低聲應和著。

　兩人說了幾分鐘的話，時景像是想起了什麼，忙指著江給陳知言看，笑問：“言言，你看我今天遇到誰了？你許伯母的小孫，你還記得嗎？”

　陳知言僵的看向江，和有些迷茫也有些震驚的眼睛對上，心臟重重的跳起來，抿著，說不出話來。

　見他沒應聲，時景以為他不記得了，嗔道：“你不記得了嗎？以前你還抱過的呀。”

　江眼中的迷茫徹底被震驚所取代。

　這個溫婉漂亮的阿姨竟然是陳知言的媽媽！

　他以前還抱過自己！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印象？

　“大概就這麼小的時候，我還記得，你一見面就把人家弄哭了……是因為什麼事來著？”時景手比劃了一個高度，笑著回憶。

　陳知言看著江震驚的眼，不自然的清咳了聲，打斷時景的回憶，移開話題：“媽，時間有些晚了，要回家了，我先去送……”

　時景驚訝：“這就要走了嗎？”

　江收到陳知言的暗示，強忍著驚異，點了點頭。

　時景拉過的手，把草莓塞給，不舍道：“好孩子，那你明天來家里玩，阿姨給你做草莓餡餅，很好吃的，保準你喜歡。”

　江下意識的點頭說好。

　時景歡喜不已，依依不舍的叮囑明天一定來。

　-

　從醫院出來，剛坐進車里，江就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開始發問。

　“景姨竟然是你媽媽？”

　“說認識我，還抱過我，這是真的嗎？”

　“你也抱過我嗎？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印象，你記得嗎……”

　一連串的疑問，卻沒有得到回答。

　駕駛座里的男人像是一座雕塑，僵的沒在黑暗中。

　江愣了愣，無數的驚異和好奇，問不出口了。

　遲疑著，手去牽陳知言藏在暗的手。

　手冰涼。

　之前被震驚取代的古怪重新浮上心頭，江擔心的他：“叔叔……”

　陳知言沉默好一會兒才轉頭看，笑了下，說：“我沒事。”

　他這笑，還不如不笑，完全是強撐起來的，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江看的鼻頭一酸。

　陳知言還想要安，笑說：“叔叔就是有點累，沒事的，一小會兒就好。”

　江抓住他僵冰涼的手，細的手指努力往指里鉆，和他十指扣，試圖能給他微小的安。

　好一會兒，陳知言似乎從僵中稍稍緩解。

　他輕輕了掌心，另一只手從扶手盒里出煙盒和打火機，暗聲詢問：“叔叔支煙可以嗎？”

　江連忙點頭，還幫他取出一直煙，遞給。

　陳知言出一支煙，抵在間，然后去按打火機。他的右手還和江扣著，左手有些不便。

　江注意到，忙說我幫你，從他手中拿過打火機。

　可從來沒用過，按了幾下，找不到開關在哪里，一時窘迫起來，訥聲問：“額……這個要怎麼用？”

　陳知言看著窘的樣子，突然笑了笑，手捉住的手，帶著輕輕一彈，藍火焰騰起。

　熱度著手指，火映在男人的臉上。

　陳知言低頭，就著的手，把煙點燃。

　裊裊煙霧在眼前升起，尼古丁深吸肺，帶來短暫的刺激和迷幻。

　一支煙燃盡，神經繃的疼痛在慢慢緩解。

　但還不夠。

　陳知言側去拿煙盒，卻瞥眼邊孩略顯忍耐的神。

　拿煙的手頓住。

　江以為他是不方便，想要幫他拿，卻被他握住了手。尷尬不已：“啊……這個我會的。”

　陳知言側臉看著，線抿的很，不說話也不放手，黑眸里翻滾著歉意。

　江疑的回他。

　陳知言默然數秒，拿走手中的煙盒，然后把車窗開了條。

　寒風呼呼鉆進來，帶走車殘存的溫度。

　陳知言探過來，張開手臂，把江拉近自己懷中，低聲說：“不了，來，讓叔叔抱一下。”

　江順著他的力道靠過去，被他輕輕摟住。

　這是一個沒什麼力量的擁抱。

　讓人很不安。

　江忍不住用力環住他的后背，想讓他們的更些，可自己的力量不夠，兩人膛中間始終隔著空隙。

　“叔叔，你抱我。”著急央求。

　微小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傳來，在心口匯聚海。

　男人的呼吸了，隨后驀然用力，徑直把人抱起來，越過中控臺，置于自己的上。

　兩相，再無一空隙。

　江抱著陳知言的頭，覺頸側好像有溫熱的溢出。

　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種，明明不燙，卻仿佛像烙印，可以燙傷靈魂。

　-

　許久之后，陳知言抬起頭，親了親江潤的眼睛，輕聲低語：“我是怎麼回事？好像每次都會讓你哭呢……”

　江強忍著眼中酸意，也親了親他的眼睛，乎乎的笑道：“告訴你，其實我是故意的，故意想讓你心疼我的……你才是傻瓜，每次都上當。”

　陳知言有些抑制不住的，額頭抵上的額頭，細細的親吻著的眼睛，鼻尖，瓣，臉頰，耳垂……

　摟著腰的胳膊越收越，想把小的完全塞進自己的。

　車的煙草氣息漸漸淡去，孩清甜的香在狹小親的空間里悄然發散，不知不覺已經侵了男人的呼吸。

　陳知言輕輕呼吸了幾下，抬頭離開江的頸側，把被自己弄的頭發和領慢慢整理好，沉了沉氣息，問：“你之前問過我，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

　江點點頭，問：“不是在我爺爺家的書房，對嗎？”

　陳知言彎著眼睛，點頭：“對，那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見你，更早，你肯定沒印象了，那時候你才這麼高，六七歲的樣子……”

　……

　陳知言高二那年，跟著時景去醫院探住院的許舒，也就是江的。

　時家和許家上一輩相甚，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到時景和許舒這一輩，已經很走了。時景嫁給陳放后，為了創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在南城生活，一直到陳知言上高中后才穩定下來，兩家才恢復往。

　病房里，時景和許舒許久未見，有很多話要聊。那時的陳知言正值年不羈的年紀，哪里有耐一直陪著，隨便找了理由就出了病房。

　他帶著耳機，轉過走廊拐角時，沒注意，被一枚小炮彈撞到上。

　他形紋未，小炮彈卻一屁坐在了地上。

　年低頭，看到一個妝玉琢的洋娃娃。

　他剛想說話，就見洋娃娃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眨了幾下，兩串淚珠斷了線，從眼眶里滾了出來。

　年錯愕，不向后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東西。他還沒來得及抬腳查看，就見洋娃娃扁了扁，“哇”的一聲哭出來。

　清脆響亮，帶著小音的哭聲，很快就引來了四周的側目。

　年開始慌張。他從來沒接過這麼小的娃娃，只能忙蹲下，擺手：“別哭，你別哭啊……”

　他越說，娃娃哭的越兇，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個沒完。

　年抬起手，不知道是想先給眼淚，還是先捂住的。

　“噓！別哭了！”

　小孩一把抓住他的手，但的手太小了，只能抓著他的一手指頭，攥著，哭的滿臉是淚。

　年不知所措，蹲在面前，急的滿頭是汗。

　就在這時，病房里的人終于被驚。

　看到地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許舒忙走過來，道：“慢慢，怎麼了這是？”

　時景也愕然，忙問陳知言是怎麼回事。

　陳知言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是小孩撞他上的，結果哭這樣，任誰看都覺得是他惹的。

　聽他磕磕絆絆的解釋完，許舒笑著說沒事，然后想把小孩抱起來，可就是攥著陳知言的手指不放。

　眾人都不解時，小孩終于說話，一邊打著哭嗝一邊控訴：“嗚嗚嗚……哥，哥哥你，你……踩到……嗚嗚我的糖……”

　陳知言低頭一看，腳邊有一已經被踩碎了的彩虹棒棒糖。

　總算搞清楚了原因，許舒和時景都松了口氣，笑起來。

　“沒事沒事，再給你買。”許舒連聲哄著。

　小孩哭的委屈：“嗚嗚嗚我的糖……哥哥陪我的糖……”

　沒想到真是被他弄哭的，陳知言窘迫的耳尖泛紅。

　時景拍著陳知言，讓他快去買糖。

　陳知言立刻點頭，要去樓下買糖，然而小孩卻攥著他的手指，怎麼都不愿意放手。

　最后沒辦法，陳知言只能抱起，帶著一起去買糖。

　便利店里的糖有很多種，小姑娘胖胖的小手一指，聲說要，陳知言就拿起來。那天，他幾乎把店里的每一種糖都買了個遍。

　買完糖，小姑娘破涕為笑，把短短的小胳膊一張：“哥哥抱。”

　年認命的擼了擼額發，俯把抱起來。

　的小胳膊摟著他脖子，水桃的甜香在鼻尖縈繞，陳知言第一次知道，孩子原來是又甜又的。

　回到病房，江從陳知言的懷里跳下來，舉著一袋子的糖果給許舒看：“哥哥給我買了這麼多糖！”

　天真又可，讓人忍俊不。

　大人們笑了會兒，糾正：“不是哥哥，是叔叔。”

　江那個時候還不懂什麼是輩分，蹬蹬幾步跑回陳知言邊，抱著年的，仰著臉，執拗的喊：“哥哥，就是哥哥！”

　在眾人的注目下，年英俊帥氣的臉龐，漸漸紅起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