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陵十三宗連綿起伏, 十三宮闕主峰側峰巍峨壯麗。
陸嬰以為沈黛會劈開靈氣最充盈的紫府宮,又或許會劈開最高的清凈宮,但第一個下手的, 卻是自己在純陵曾經的府。
轟隆——!
陸嬰著那一瞬間驟然坍塌的方向, 心中驀然一。
山巒傾覆間,無限哀慟在他心底層層疊疊泛起。
沈黛退宗以后, 他日日都會囑咐純陵十三宗的小去打掃沈黛的府, 維持著從前在時的模樣。
陸嬰自己其實也不清楚這有何意義,但每當他修煉修到心浮氣躁之時, 去沈黛的府坐一會兒, 他就好似又能沉下心來。
他也偶爾會想,或許有一日,沈黛原諒了他們, 還能回到純陵十三宗, 哪怕只是留在紫府宮與他們說幾句話也好。
——可現在,下令開山,劈踏的第一地方, 便是純陵唯一還有一痕跡的地方。
對純陵,已徹底沒了一眷。
沈黛并不知道陸嬰此刻的萬千愁緒, 只凝眸道:
“不是這里, 換地方!”
爭分奪秒, 果斷得沒有毫猶豫。
純陵十三宗地勢廣闊, 沈黛將后仙盟弟子分了十三個隊伍,每一小隊都約有百人, 皆是各宗門的金丹期弟子。
他們站在如潑墨濃黑的天幕之下, 手中靈力法訣卻如點點星輝映, 連綿大片明滅星河, 映在純陵十三宗的山巔之上。
數千人的靈力匯聚中沖天靈流,如一柄柄開山巨斧朝著十三座主峰覆而下。
九玄仙尊被蕭尋與方應許二人拖延阻攔,只能憤然質問沈黛:
“沈黛!你真的沒有一點惻之心嗎!?這清凈宮,是當初門測試后,宣告你選純陵的地方!這紫府宮的靈華臺,是你師尊授你法訣,引你修煉的地方!縱你對純陵有恨,但你也在這里長大,難道就沒有一的誼嗎——”
這樣的危急關頭,談論誼著實可笑。
但沈黛明白,九玄仙尊未必就沒有那些站在這邊的純陵弟子明事理,只不過他為一宗之主,思慮事與這些普通弟子不同。
哪怕真的從純陵找到了雩澤珠,挽救了修真界,但損失重大的卻只有純陵,屆時四海平定,唯有純陵大不如前,這讓為掌門的九玄仙尊如何自?又讓昔日為純陵自豪的純陵弟子如何自?
月夜深沉,沈黛著九玄仙尊的眼神很失。
“純陵不毀,十洲盡毀,那是個什麼場面,掌門若是想象不出,不如自己親自看看。”
神武鮫珠被沈黛拋向空中!
以沈黛的一神思為引,映在純陵十三宗上空的,正是前世十洲正道修士被魔族趕盡殺絕、流河的畫面!
被九天倒灌的洪水吞沒的太玄都,被火燒七七四十九天不滅的純陵十三宗,還有那些大大小小,有名有姓的宗門,皆如喪家之犬,被魔修吞吃腹,煉魂奪識,了壯大他們的養料。
——什麼是人間煉獄?
這便是人世間最慘烈、最恐怖的煉獄。
九玄仙尊著映在天幕上的紛畫面,歷經滄桑的面容寫滿了震撼與悲慟。
趕來的衡虛仙尊也親眼見到了此此景。
修真界平靜了太多年,就連二十年前伽嵐君發起的那一次也迅速被重霄君與璇璣仙子平息,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這樣的雨腥風,人命如螻蟻之景,沖擊實在是太大。
骸骨累累如塵土,鮮流淌河,殘肢斷臂堆得漫山遍野。
隨可見的,盡是戰死在路邊,因屈辱不甘而不肯合上眼的修士。
這就是伽嵐君想要看到的未來,這就是他為止籌謀數十年想要促的局面,前世的沈黛便是親眼看著這無數正道修士橫死荒野,至死也不明白修真界為何遭此浩劫——
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在此刻阻攔。
衡虛仙尊與九玄仙尊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純陵十三宗的各宮在他眼前一一傾覆,轟然塌陷!
清凈宮、停云宮、流華宮……到最后的紫府宮,仙宗建立需耗百年,然坍塌崩毀卻只消一瞬!
沒了……
全沒了……
巍峨華的宮闕丹房,積蓄百年的藏書閣,繁茂千年的上古靈樹,還有無數的仙草靈丹,奇珍異寶,全都在山崩地裂中埋藏在廢墟之中。
此番浩劫之后,若想要純陵十三宗再重回往昔,至要花五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
但此時除了純陵修士之外,并沒有人在乎這件事。
“——是神!”
清凈宮主峰被劈開的一瞬間,黯淡夜被一瞬間倏然照亮,整個純陵十三宗頓時亮如白晝!
發現雩澤珠的那一隊弟子想要取出山脈中雩澤珠,然而還沒到,離十丈遠就被雩澤珠之力震飛!
沈黛如閃電,飛上前扶了一把,那弟子口中啐出一口,驚魂未定道:
“真是上古神……其主人或神或仙,凡人不得它認可,隨意會激怒它——沈首領!”
扶住他的幾乎沒有思考,赤披帛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如離弓之矢毫不遲疑地向雩澤珠的方向飛而去——
手臂繃直,竭力去夠那刺眼白中的雩澤珠。
數千人的視線中,那方才毫不留震飛其他弟子的雩澤珠,竟散發出溫如暖流的,在沈黛的指尖到它的那一個瞬間,將周包裹,恍若將置于一個月白的蠶繭中。
忽明忽暗,像是某種越千年的共鳴。
“是神在認主……”陸嬰愕然呢喃,“真的是……”
真的是方應許口中的神伊闕。
唯有神,才可馴服這樣強大的力量。
衡虛仙尊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曾經在他手底下資質平庸的弟子,如今立于需眾人仰的穹蒼,了這十洲修真界唯一的希。
他從前所言,何其諷刺!
他從前之舉,何其愧!
又有一凝滯的靈流郁結中,衡虛仙尊越是看著半空那道耀四方的影,心中劇痛便越是強烈。
恍惚間,似種下的因果,深深扎,野蠻生長。
眾人皆震驚失語,唯有方應許滿臉自豪。
這是他的師妹,是他們閬風巔的弟子。
月白靈繭中的沈黛任由澎湃靈流浸潤著的四肢百骸,從前的力量,是戰神應龍給的應龍仙骨帶來的。
可本就是神伊闕轉世,這顆雩澤珠歸還的,正是作為神在歷經轉世之后剩下的力量。
靈府充盈,靈脈暢通,靈核壯大——
與此刻在九城中作的伽嵐君一樣,屬于神伊闕的半神之力也歸位,賦予了沈黛前所未有的強大靈力!
倏然睜開雙眸,破繭而出!
白灼目之間,眾人著懸于半空中那道彩流離的影,彷徨不安的心中終于找到了一顆定心丸。
“回九城!殺伽嵐君!”
仙盟弟子,連帶著許多純陵十三宗的弟子皆齊聲應和:
“是!”
*
黃昏日暮,月落日出。
伽嵐君與蘭越、謝無歧等人僵持一夜,兩方竟勢均力敵,這場滔天洪水如九天瀑布懸掛在天幕,浪濤嘶吼著,卻遲遲未能落在這片大地上。
無盡長夜將明,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的拂曉曙。
那映在伽嵐君的眼中,卻顯得極其刺目。
“你要輸了。”
伽嵐君沉聲道。
蘭越雖強,與融池怨氣的雩澤珠對峙一夜,再強的靈力也會掏空。
“還早。”蘭越語調從容,并不避諱告知伽嵐君自己的底牌,“靈力耗盡,便碎靈核,我還可在此堅守一日。”
伽嵐君瞳孔微,嗓音繃:
“蘭越,我與你無冤無仇,我留你一命,對我的大計其實沒有毫影響,今日你帶著你三個弟子離開,我可對天地立誓,絕不傷你們閬風巔分毫。”
蘭越但笑不語。
“蘭越!你這一修為就此廢掉,難道就不覺可惜嗎!”
淡青的影在狂風中巍然不,嗓音淡淡的:
“十洲那些死于你之手的修士可以犧牲,我又為何不能犧牲?”
“我閬風巔修逍遙道,生死逍遙,自在隨心,就不勞伽嵐君費心了。”
縱他巧舌如簧,但一切花言巧語、心機謀算,落在蘭越耳中竟都不能搖他毫。
伽嵐君著那道風中翩然的影,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道堅不可摧的銅墻鐵壁!
……殺了他。
待此人力竭倒下,他必將他剖心挖骨,挫骨揚灰!
伽嵐君眸如巖漿滾燙,帶著要將這天地皆焚燒殆盡的怒火,謝無歧一眼便能看出他此刻腦中正沖撞著何等可怕的惡念。
然而他卻移開視線,看向天邊拂曉霞的所在,染著鮮的冷白面龐終于浮現出一笑意。
“看來,是我們贏了。”
伽嵐君霎時抬眸,死死盯著劍而來、浩浩的仙宗列陣。
有上三千下三千宗門的銳弟子,也有蕭尋和方應許這樣的面孔,而沖在最前面,帶領著眾人來勢洶洶的,卻是半神之的沈黛!
——半神之!
腦中轟然一聲驚雷炸開,將那些籌謀算計統統炸得碎。
白若雪的影如一尊玉雕立在空中,一不地死死盯著沈黛的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是半神之!
就算是神伊闕的轉世,就算有了那幾件神武,但到底是.凡胎,神伊闕的力量早就分了兩半,一份凝雩澤珠助戰神應龍轉世,怎麼可能還——
伽嵐君的視線猛然落在了沈黛白皙頸間的一顆珠子上。
另一顆雩澤珠!!
伽嵐君扭頭看向謝無歧:
“是你!是你告訴的!”
謝無歧不知,但前世的歸墟君卻一直知道世間還有另一顆雩澤珠的存在,當時伽嵐君在古籍孤本中得知了有關神伊闕的只言片語之后,曾隨后與歸墟君提起過。
孤本中說一顆雩澤珠助應龍轉世,隨天元劍落于長生島界。
但另一顆,卻含糊其辭,只說是投十洲仙山,卻沒說到底是那一仙山。
伽嵐君看過后便燒了那孤本,他只需找到一顆雩澤珠,便已是這世間所存的無上神力,而另一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罷了。
沒想到……
沒想到百一疏!竟真讓找到了這另一顆雩澤珠!!
“可不是我說的。”
謝無歧立于累累頭顱之上,渾浴,似鬼剎修羅,他渾不在意地甩掉劍鮮,輕描淡寫道:
“伽嵐君,你還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失敗的嗎?”
謝無歧輕聲一笑,惡劣至極。
“你逆轉時空,讓一切從頭再來,以為抹去了所有人的前世,唯有你預知一切——可你力量不夠,偏偏了我師妹這個小倒霉蛋。”
“千里之堤,毀于蟻,你怎麼也想不到,這樣費盡心機籌謀的宏圖大業,是毀在了一個從前世而來,向你索命的孩子上。”
迷霧散去。
天邊日大盛。
劍而來的并未多言,而是取下那顆雩澤珠擲向空中——
神力釋出!
磅礴靈力呼嘯而來,在空中卷起浩大靈流,蘭越見勢立刻收起最后的靈力結界,讓雩澤珠釋出的靈力以摧枯拉朽之勢直直沖撞上了接天巨浪!
轟隆隆——!!
聲撼天地,山崩地裂!
伽嵐君第一時間便用最直接的方式了沈黛上那另一顆雩澤珠的強大。
并且因沈黛便是雩澤珠真正的主人,那力量便釋放得更加強大、更加決絕,眾人只見紫凰歸元扇轟然炸開紫紅的靈流,但依然只與沈黛手中聚的月白靈流撞了一刻鐘便轟然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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