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陪房和男人都是錢氏娘家帶過來的, 夫妻倆都姓錢,正是李翠兒一家被打發了后新崛起的李太太心腹,接了禮單也不急看, 只點了點頭,道:“辦得好,我會回給太太。”
門房又問:“那些節禮呢?怎麼安置?”
錢家的想了想,道:“你先搬到花廳那邊,等我問過太太去,爺小姐那里你把閉了,別提起是陸家人來過。”
門房點頭, 連連應諾,出了院回門房那邊搬東西去了。
錢家的看他走了,這才打開禮單看了一眼, 而后回了正屋那邊,湊到李太太聲邊,低聲把事說了,又把禮單遞過去, 道:“這是禮單,您看這些節禮怎麼安排?”
錢氏卻不接, 只是擺擺手示意放到案上,才道:“你看著吧, 吃食類的就送到廚房去, 要是布料就收庫。”
“欸,是。”錢家的應下, 就要退下去。
錢氏卻在這時候住, 道:“上你男人, 讓他比照著辦一份回禮, 讓你家老大走一趟送到長鎮去。”
錢家的怔了怔,要說這家里誰最清楚錢氏現在對陸家的態度,約莫就是了,因為門房那邊的事就是錢氏待過去辦的。
親眼看了李翠兒事件,錢家的其實是知道原因的,也是當娘的,很容易理解錢氏的心理,只看錢氏現在連讓陸家父子進門都不愿意也可知猜得不錯了。
可前腳不讓人進門,這后腳又張羅回禮?
就有些不明白了。
當下把錢氏的話在心里品了品,這才留心到其中一不甚明晰的地方,小心問道:“不知是比照咱家往年給陸家的份例,還是比照陸家送來的份例?”
問這話自然是有緣由的,往年陸家送節禮來,因著陸家對李家有大恩,加之錢氏為了表親厚,回禮上總要比陸家厚個幾分,擱從前這話不用問,肯定是照往年的例,擬了禮單來請錢氏過目就是。
這回卻說不準,有些看不這位太太了,不想自己辦錯差事,還是多問了一句。
一直垂眸看賬的錢氏終于抬了抬眼,也只是抬了那麼一下,便就又垂了眼眸,淡淡道:“照陸家的來,不失禮就好。”
錢家的一怔,這下慶幸自己多問了一句了。
應了一聲,腳步輕輕地退了出去。
走出正房,到了錢氏在正房里向外絕看不到的地方,錢家的才敢回頭看一眼正房方向。
先時不明白的事,現在略想一想也明白了,錢氏不敢跟陸家明著撕臉。
倒不是顧忌李云璧,李翠兒一家都被遠遠發賣了,鬼都找不著,當日并沒有真的發生什麼,李云璧那里不會再有什麼患,那這表面功夫做給誰看?自然是對陸家人極看重,外出未歸的李存義。
錢家的還不知錢氏回娘家找了兄長給陸家使絆子,原在錢家的地位就一般,嫁到李家來也不如另一家陪房重用,從前接不到很核心的東西。
現在做了錢氏幾個月的心腹,只覺得這位太太面上霽月風,看似待誰都和和氣氣,實則并不好相,李翠兒兄妹倆是該,李管家兩口子也不能說全無干系,沒他們慣著,那兩小的不敢這麼大的但,可是發賣便發賣了,把一家人分四方發賣,一點面沒有,手段其實也辣。
那是做奴才的要害主子,沒什麼說的,錢家的從前不覺得怎樣,可現在看錢氏對陸家……
可是知道,老爺那年差點就被水匪捅死在渝水河里,若不是陸家三郎一人斗兩水匪,把他給救上來,如今的李家得是什麼景?
救命的恩,因著五月里那樁事就全沒了?
何況這是自家人算計的陸三郎,那陸三公子沒小姐一指頭,自己逃了出去,之后也一句話沒有,已經很夠君子了,是念了這些年兩家分的,不然真了,人家家里已經在議親,他咬定了是被下藥吃虧的那一個,李云璧就是做妾也得認了。
現在李云璧是沒事了,風頭也過了,也是當娘的,理解錢氏或許心里有氣,或許不愿意李云璧再看到陸家人景傷,這都可以理解,錢氏讓門房擋住陸家人時就是這麼認為的。
可現在呢?你不來往便不來往,也是為兒,做了就做了,敢作敢當,回來頂得住李存義的力那也沒什麼。
男人或許更看重救命恩,尤其救的還是李存義自己的命,可錢氏是個母親,要為兒去著想,不愿跟陸家往來也說得過去,李存義會氣,但這氣在對著自己的妻,到底是會讓步,會了心腸的。
可看錢氏在回禮這事上迂迂回回的安排,這怎麼好似是不愿往來,又不肯自己開口,倒是要讓陸家自己覺出不對來,再慢慢冷下去?
錢家的再一細想,李存義一年在家加一塊不足兩個月,陸家若是自己琢磨出點什麼來,看陸三郎行事,再想想對陸洵夫婦的印象,這陸家人還真有可能什麼也不說,就那麼悄無聲息的主淡了往來,逢年過節讓底下人跑個,送個節禮全一點面子,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如此一來,李存義恐怕幾年都未必發現得了什麼。
這是料準了陸家人吧。
錢家的沒覺得佩服,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
這位主子太薄冷肺了些。
現在回頭想想李管家一家的下場,心里就是一,想著今夜歸家一定要跟男人和家里幾個孩子再說一說,以后辦事千萬加小心,別幾時惹了錢氏厭棄都不自知。
為奴沒有人權,到時舉家被發賣就天天不應,地地不靈了,且賣在一還好說,真落得跟李管家一家一樣,骨分離……錢家的只覺心慌口干,咽一口唾沫,匆匆離開了正院。
~
騾車里,陸洵也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他本沒有收到過錢弘的什麼信,照小錢哥兒說的,錢弘去洪都府已經十三四天了,從這里乘船去洪都府還要兩三天,這一誤就是半個多月,那他還等著自己嗎?
錢弘從前是有幾個合著進貨的朋友的,后來為照顧自己才單獨跟他拼貨,做生意都搶時間,現在若被自己誤了半個多月的事,心里只怕是要著惱的。
到底自己這邊是依附于人的一方,陸洵心里有些沒底,一時怕誤了錢弘的事,一時又怕錢弘久等他不至,會不會在洪都府遇上人已經跟別家拼了貨。
后邊這個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以兩家的,陸洵總覺得應該不至于,但心里那種焦灼揮之不去。
陸承宗和陸承璋也有些張,騾車行至錦繡莊,車子停下,陸承宗跳下騾車就急急奔進繡莊尋柳漁和柳晏清兄妹二人。
不過片刻,柳漁三人匆匆從錦繡莊出來,上了門口候著的騾車。
柳漁摘了帷帽,道:“伯父,怎麼回事?我聽陸大哥說合作拿布的錢東家先半個月就去了府城?”
陸洵點頭,道:“說是給我去了信,通知八月初五府城會合,但我并未收到信,現在得馬上回客棧收拾東西往府城去,讓人等了半個多月,恐怕……若他已經和別家拼了貨,我們這次進貨就麻煩了。”
盡管心里想著憑兩家的關系錢弘不會這樣,但時間太久了,聽柳漁問起,陸洵到底還是把這層憂慮說了出來。
陸承璋就道:“這怎麼可能,他是仲玨的親舅舅,咱們倆家這樣的關系,這兩年多都是跟他一起拼貨的,應該不會不等咱們吧?”
陸洵說不上來,只嘆息一聲:“但愿。”
可陸承璋這句話,卻讓柳漁眸一,問道:“合作拿布的錢東家是李太太兄弟?”
陸洵點頭。
柳漁未再說什麼,陸洵也無心思再多說,幾人匆匆去客棧退了房間,到袁州碼頭雇了輛船往洪都府趕。
柳漁想到五月份那件事,一路上心中都有些不安,太湊巧了些。
按陸洵之前說的,一般來說初秋的貨賣的時間短,他們實力不算強的布鋪一般是銷夏天和上一年秋布的庫存,到八月中才會往洪都府去拿相對賣的時間更長的厚料。
可偏就這樣湊巧,錢弘七月末就走了,且跟陸洵約的竟是八月初五在洪都府頭,算上這一趟路上要耗的時間,這就比往年提前了十多天,今年天氣頗熱,按理來說八月中旬走并不晚,如何就提前那麼久?
這份不安,在三天后到達洪都府陸洵幾人進貨常住的客棧時上錢弘本人,得到了印證。
“陸兄,陸兄,你怎的現在才來。”
錢弘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看到陸洵時先是奇怪他這回怎麼帶了這麼多人過來,而后就一臉慚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陸洵只聽他這一句話,心里就是一個咯噔,先告了個罪,把到袁州后才知袁弘先一步來了洪都府的事說了,道:“我并未收到錢兄的信,累錢兄耽擱了這些日子,實在慚愧。”
“竟未收到信?我還道陸兄是有什麼事絆住了。” 錢弘一臉驚詫,說完一捶手道:“哎,你說說這事,哪怕再早個兩日呢,我久等陸兄不至,實在耽擱不下去了,在這邊上一位老友,秋布在昨天已經拿齊了,原是今日回程,如今看看……這事,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陸洵能如何是好。
還能怪錢弘不仗義不?
陸洵想到自己秋布進貨,一時也是心頭大。
雖路上擔心過這事,可陸洵一直覺得以兩家的,不至于此,就像柳漁心中想的那樣,今年天熱,秋布真沒那樣急。
可沒想到真攤上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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