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天至微明。尹暮年正在院中蹲馬步，再過兩刻鐘他便蹲滿一個時辰。十歌則是有條不紊的在灶臺前忙碌。

　炊煙裊裊, 仿若朦朧霧紗，縷縷，繚繞林間。

　一切那麼寧靜祥和。

　突然間，后傳來‘嘩啦’的一聲響，竟是水撒向地面的聲音。

　二人一陣驚詫，紛紛向聲音看去。卻是趙宵筆直立在那兒, 他手里抱著一個木盆，那是方才十歌送進去的。

　“宵哥哥？！”

　十歌沖到趙宵前，高昂著頭, 圍著他的長轉圈兒：“宵哥哥，你可以下地了？可還有不適？”

　一聲甜膩膩的‘宵哥哥’，得趙宵一陣心暖, 再不是那句略顯生疏的‘趙大哥哥’。

　趙宵回以淡淡一笑：“嗯，沒多大問題。”

　“那便好！你先歇歇，很快就可以吃咯！”

　說罷，十歌又跑回灶旁, 將熬好的粥盛起來, 再炒幾個菜就可以吃了！

　趙宵沒有進屋, 而是走到尹暮年旁, 檢查他的馬步姿勢, 順便為他講解一下注意事項。

　尹暮年馬步姿勢很到位, 且很穩, 完全不像初學者。趙宵心中驚疑，心想著以他此時狀態，完全可以慢慢開始學習淺顯的功夫。

　既如此, 趙宵便開始教尹暮年如何出拳。一個蹲馬步出拳的作，要求尹暮年做滿一百個方可以休息。

　尹暮年正在興頭上，若此時喊停，他反而不樂意。一百個出拳的作，他打得迅捷有力。甚至，已經超了一百個，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哥哥，晚上再練吧，去洗一洗，先用膳。”

　飯菜均已上桌，十歌這才喊停。

　既然趙宵已經能夠下地，自然是同他們一塊兒在石桌上用膳。

　趙宵先前一直是倆兄妹在照顧，并未曾親自參與他們的生活。如今他踏出房門，一切均是陌生，卻又讓人倍溫馨。

　石桌邊上一大一小兩個男子都是話的，吃飯期間，二人相對無言。

　“宵哥哥，今日你來看家可好？”

　十歌突然出聲，打破二人的沉寂。見宵哥哥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又補充道：“我想出去采草藥和野菜，靠哥哥一人勞作，我怕下月趕集日會不上貨。”

　趙宵皺眉，他放下手中碗筷：“山路兇險，你還小，做不得這些。再過兩日，待我好得差不多便出去幫忙。”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個畫面。小小的娃兒在比還高的雜草堆里穿梭，萬一遇上蛇可如何是好？

　難道往日他們都是如此？

　這可不行！

　更何況，這段期間每日夜里都有虎鳴聲，就在他們靠著的大山上。

　趙宵琢磨著，待他好全了，得找個時日幫他們把這個患除掉才好。

　十歌昂起腦袋，頗有幾分不服氣：“我做得！”

　什麼做不得？個子雖小，可認得草藥呀！而且，摘野菜的速度可不比哥哥慢。

　“胡鬧！現在正是群蛇出的時候，外頭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趙宵板起臉，略音量，這是他第一次對十歌說重話。他知道兄妹二人靠賣山貨維持生計，只是他從未深二人的生活，僅憑著想象，終究會不到二人的苦。

　如今知道了這每日同他笑得純真無邪的娃兒，竟是這樣小小年紀就同哥哥外出勞作，他居然有些心疼。

　“不怕的，我們有雄黃。”

　十歌說得洋洋得意。所有對付蟲蛇的藥，家里全都有。

　前段時間，院子里爬進一條蛇，著實把他們嚇了一跳。好在那會兒田爺爺正好在場，當下便撒了雄黃。翌日，他還特地送來大包小包的藥。

　自打有了它們，每次外出都是有驚無險。十歌堅信，日后也不會例外！

　“不行，只要我在的一日，你便不可外出勞作！”

　趙宵面容嚴峻，毫不給商量的余地。

　如今的生活，便是他一直向往的，他眼中的家人就應該是相互記掛和陪伴的。就讓他得幾日閑，一番。待他出了這大坑村，怕是再沒有機會。

　十歌仍是不服氣：“可我認得草藥，宵哥哥你不認得。”

　哪里是一句‘不行’就能管束的，得賺錢啊！生活要是那麼容易，誰還會努力？好日子是要自己爭取的。

　“草藥我認得，我可以教。”

　萬萬沒想到，尹暮年竟在此時口，引得十歌把眼睛瞪得圓圓的。

　這事兒，尹暮年也沒勸妹妹，可從不肯聽話。此時時機正好，他不介意附和趙大哥。

　原本十歌并不著急，可只要一想到近一段時日都不能使用錦袋，心中便發急。

　閆夫人已然幫他們把果脯和脯等生意做得紅火，突然斷了貨，恐將給閆夫人帶來麻煩。自己也曾在富貴圈里混，哪里不知道里頭的彎彎繞繞？

　還有品軒樓，同人家說好了，每月供應腌咸菜。如今腌咸菜賣得好，若突然斷了，酒樓怕是要。

　生意之人最重信譽，不想失信。

　試問，如此一來，怎能放心？

　“罷了，我今日便出去幫忙吧。”

　見十歌氣呼呼的撅起兒，一副‘我就不聽話’的模樣兒，趙宵只得作此打算。

　然而，他此話一出，兄妹倆便異口同聲：“不行！”

　十歌話多，又補充了一句：“你傷勢未愈，不可勞作！”

　雙方就此僵持，誰也不愿意退讓一步。

　正是此時，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請問……這里是尹家兄妹的住嗎？”

　此時院子的門還是關著的，聲音被隔絕在外，有些縹緲。

　尹暮年過去拉開院子門，原來來人是醫館的藥。

　“呦！還真是！”

　見到了尹暮年，藥眼前一亮，‘唰’一下蹦進院子里，同時不忘向后頭看一眼。

　師父太過分，竟天未亮就將他喊起來，讓他馬上過來傳話。

　巫山上有老虎，這誰不知道？他被嚇得屁滾尿流，偏生又不敢說個不字。

　好在，沒有白跑一趟。

　“可是急缺什麼藥？”

　尹暮年有些疑。醫館的人怎會突然找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個可能了。

　“不是不是，是師母讓我過來傳話。昨日夜里城東酒鋪家的夫人突然深夜拜訪，說是三日后要嫁兒，讓幫忙訂八百個糕點呢。”

　藥一口氣將話傳到。

　這突來的生意尹暮年有些錯愕。

　兩日時間趕制八百個糕點，是急了一些。主要和面是力氣活，且一點不能馬虎，否則口將大打折扣。

　還有那花樣，是細活兒，只妹妹方才做的出。

　他有些擔心，兩日當真能做完？

　如今不方便使用錦袋，自是要盡可能快一些趕制好，時間放久了也怕壞。

　這事，倒是有些棘手啊！

　“這位哥哥可用過早膳了？若沒有的話便留下用膳吧！”

　十歌笑瞇瞇靠過來招呼。

　心想著：得！這下誰也不用外出勞作了，這兩日都得在家耗著呢！

　不能勞作這一點，能把人急壞的。

　“不不不，我這就要回鎮上去了，師娘還等著回復呢！”

　藥雖然很想留下來，可他哪好意思啊！萬一人家小娃娃只是隨口一提呢？

　很快，十歌給了他留下的理由：“可我還想一會兒烙些餅子，大哥哥帶回去給田爺爺和田呢！大哥哥便留下用膳吧，還得煩請大哥哥稍候片刻呢。”

　“這自然不是問題！那……那行吧，我這便叨擾了。”

　藥早就想嘗一嘗這對兄妹的手藝了。他還未進院子就已經聞到食香氣，那可太饞人了！

　自打師父結識這對小兄妹，便天天將他們掛邊，各種味佳肴一遍又一遍故意說出來饞他們。

　當真是過分極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食，回去可要顯擺顯擺！

　于是，藥與趙宵一起坐在石桌上大快朵頤，兄妹倆則是回到灶邊忙碌。

　用罷早膳，幾人各司其職開始趕制糕點。趙宵因著的是傷，雖有心幫忙和面，卻終究幫不上，最后只得幫忙做一些打雜的事兒。偶爾在兄妹倆分不開之際，幫忙遞一遞東西，或者燒個火。

　雖是如此，兄妹倆倒真覺得輕松了許多。

　為了能快些幫上忙，趙宵得空便調養息，只盼著能多為他們分擔一些。

　這兩日，十歌雖忙碌，可每一餐都講究的很。如今他們三人都是需要進補的，自然馬虎不得。

　就這樣，在調外養下，趙宵終于在下地的第三日清晨，有了和面之力。這一日他們吃的包子，就是他和的面。

　用十歌的話來說，便是：勁道！

　在三人的合力之下，終于將糕點趕制完畢，尹暮年用過早膳便送貨去。

　那之后，趙宵也說到做到，絕不讓十歌再外出勞作。外出之事，全由他來代替。

　還別說，一個二八之年，且習武的男子作為勞力，那果絕對是十歌的好幾倍。只不過了錦袋的幫襯，他們搬回來就吃力了一些。

　到了趕集前一日，他們的果竟比先前多了兩倍有余！

　畢竟勞力多了一個，且十歌還能每日專心烹制和腌制各類食。

　今次他們決定將他們都帶到鎮上去，尋機會藏進錦袋中，至不能再放在院子里。如今天氣越漸悶熱，沒有錦袋的滋養，食都是易壞的。

　翌日，十歌早早洗漱完畢。今次可要同哥哥一塊兒下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