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念是在深夜的時候收到尚之桃的消息的, 發來一張孫雨網站注銷頁面的截圖,外加簡單幾個字:“我注銷了。”
沒了。
尚之桃習慣了在和欒念的關系里不停低頭,他不喜歡的事不會再做。盡管那不喜歡其實并沒有什麼正確立場。
欒念看著手機半晌, 終于回:“很好。婚騙很低級,哪怕只是個托兒,也上不了臺面。”
“嗯。”尚之桃猜到他會這麼說, 一如既往的尖刻, 嗯了聲,關掉了手機。明明喝了點酒,卻還是睡不著。夜里起床喝水的時候看到孫遠翥坐在沙發上,半明月灑在他上,裹覆一層寒涼。這樣的孫遠翥沒見過。
握著杯子的手有那麼一點抖,走到他邊問他:“你怎麼不睡?”
“睡不著。”孫遠翥朝笑笑, 笑容飄忽, 像在尋求安, 又像在求救。
“那我陪你坐一會兒好嗎?”
“好。”
他們并坐在沙發上,隔著一人半距離。起初都不講話,是月亮躲在云后, 客廳突然變暗,尚之桃有點害怕。說:“孫遠翥, 你知道嗎?我本沒有在談。我只是有一段不太正常的關系。”
“我一直覺得我不在乎結果,又或者我奢守得云開見月明。但其實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知道我并沒有委曲求全,因為我也曾獲得快樂。可每當我要在沖突中低頭的時候,我就開始搖。”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你沒有。”孫遠翥打斷:“你還年輕, 年輕就有機會試錯。我也相信你有破殼的勇氣,現在沒有,早晚會有。不像我…”孫遠翥不再講話, 向后靠去,像魂魄走失了一縷。尚之桃覺得他無比孤獨,又好像有很多故事想講。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尚之桃仍舊坐在他旁,后來各自靠著沙發背睡著了。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孫遠翥已經不在了,起去找,看到桌上留著一張便簽,孫遠翥說:“我去買油條和豆腐腦,咱們都需要碳水帶來的巨大快樂。”
尚之桃著紙條微微笑了,心想孫遠翥太了解了。
于是穿上服下樓遛狗,盧克不喜歡小區的花園。都說狗最不嫌貧富,那不適用于盧克。盧克喜歡欒念的大房子和他小區的大草坪,每次去那都像一個國王,昂首巡視自己的領地,不愿意回家。回到尚之桃這里,走一圈就主往家走。
尚之桃上了樓,才想起手機還在關著。打開來看,有grace發給的工作消息,周一要去產檢,希尚之桃幫參加一個會議。還有i醉酒發來的奇怪照片。欒念沒有跟講話。
“參加什麼會議?”
“ke說周一要去拜訪姜瀾,但我臨時加了檢查去不了,你幫我去好麼?”
“好的。”
周一出發的時候,尚之桃上了欒念的車。
在他啟車的時候問他:“跟龔老師約會怎麼樣?”
“好。”欒念覺得尚之桃逗,看不出他說的是氣話。可你說商低,看別人臉倒是看的準。
“那…”
“我約會的事先放一放。你先跟我說一下前年做巡展活,蘇州那一站你為什麼啟用新供應商。”
“哈?”尚之桃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只能如實答:“當時的幾家供應商不接墊款,比稿的時候也不既然這樣,那就用新的態度好的。”
“你后來單獨跟王總接過嗎?”
“單獨是指?”
“私下。”
“沒有,他來拜訪過我們兩次,但i都在。”
“收過他的禮嗎?”
“沒有。”
“嗯。”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有人舉報你賄。”
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正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如果是從前,大概會說:“怎麼能污蔑人呢!”
今天卻沒有靜。
“不說點什麼?”欒念問。
“什麼?”
“比如你是清白的?”
“如果你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就算不說你也會相信。如果你不信,我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尚之桃覺得欒念不信任,比起別人的污蔑來,欒念問這些話更令難過。
就像欒念說婚騙很低級,托兒也上不了臺面,他本不會想為什麼會那麼做,一味把劃到低級、上不了臺面的行列。習慣俯視,定義,因為是那個本不值得他尊重的人。
明明從前也是這樣的,從前的能夠化解這些緒,但現在不能了,突然就不能了。
“現在還只是有人質疑,如果有人舉報,公司會調查。”
“歡迎調查。”
尚之桃講完這句就抿著不再講話,一直到姜瀾公司的會議室。看到kitty坐在會議室里,坐在姜瀾邊。果然優秀的人不愁找工作,哪怕品行不端。
姜瀾站起迎接他們:“ke好久不見。”
“上周才見過。”
姜瀾大笑出聲:“一日不見嘛。”又看向尚之桃:“這位是flora?”
“您好姜總,我是flora。”
“kitty,你們都見過了。”
“是的。”
“那就開始吧。”
姜瀾坐回椅子上,看尚之桃打開電腦,準備投屏。這個姑娘有印象,在蘇州的活里,留在欒念房間照顧他。生的一張干凈無害的臉,又有那麼一點見的嚴肅。有意思。
再看欒念,坐在那氣定神閑。
尚之桃替grace講這一年的戰略合作規劃,grace原始資料做的好,尚之桃也參與,所以講起來不費勁。期間grace問了幾個問題,都一一答了。出奇順利的結束了這提案。
“吃飯?”姜瀾看了看時間。
“好,我請。”
“都行。”姜瀾跟欒念很,他們兩個走在前面,kitty和尚之桃走在后面。kitty打量尚之桃,突然問:“匿名郵件你發的?”
“你高估我了。我沒那個閑心。”
“那就是你那個下三濫導師了。”
“我覺得,真正的下三濫是半夜跑去男人房間,又污蔑站出來反抗的人。”尚之桃難得這樣剛:“kitty,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咱們是同一批校招進的凌,你覺得我拉低了同批的質量,我能理解,我也的確普通。但人,還是要把目放長遠,我不介意你看到五年后,我未必會比你過的差。”
尚之桃對kitty這樣說,其實也是在暗示自己。
kitty卻笑了:“你都是這樣安自己嗎?那要是五年后你還這樣,眼要放到十年后一輩子嗎?尚之桃,人這一輩子的好時候就那麼幾年。你不行就是不行。”
“咱們討論這個沒有意義。”
“還是收賄賂有意思是吧?收賄賂能幫你功?”
“我建議你說話講證據。”
“當然。”kitty湊近耳邊,挑釁的說:“尚之桃,準備好接招了嗎?”
欒念回過頭看們:“敘舊?”
“是。”好久沒見了,kitty笑了。
尚之桃學不會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向一旁一步,離手臂。
“走吧。”欒念看尚之桃,他們要去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吃飯,需要開車,就兵分兩路。
“是kitty舉報我嗎?”尚之桃問欒念。
“嗯。”
“所以你相信別人?”尚之桃又問。
“什麼意思?我立場中立。”
睡了好幾年,換來一句立場中立。尚之桃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一直到吃飯,都很講話。但牢記應酬禮儀,該笑的時候笑,該捧場的時候捧場,該照顧別人的時候照顧別人。卻沒有什麼多余的話。
“flora話不多?”姜瀾問。
“不是的姜總,是因為我覺得大家聊天很有趣,就想多聽一些。”
“俗稱著樂唄。”姜瀾朝眨眼。
尚之桃笑了:“是!”
姜瀾也笑了,對欒念說:“flora好玩,可以考慮后續來負責這個項目。”
職場,所有的職場都有地盤。姜瀾的項目是grace的地盤,尚之桃不想。于是婉拒姜瀾:“我剛剛來到企劃部,跟著grace 導師學習項目,目前還于一無所知的狀態。姜總的項目非常重要,grace又一直在盤,只有最懂。”
有理有節,有原則,好。姜瀾看看欒念,又看看尚之桃,揚揚眉。
飯桌上的話沒人當真,除非有心人換了口味傳出來,傳到grace耳中就是尚之桃想要姜瀾的項目。grace盡管信任尚之桃,卻也有了一些忌憚。再教的時候,就放慢了進度。
尚之桃察覺到了。
不是剛進職場的菜鳥,這幾年看了多眼了多委屈才學到的這些職場彎彎繞,知道和grace被離間了。于是在grace下樓氣的時候主陪下了樓。
是在樓下,尚之桃開誠布公的對說:“grace,那天替你去見客戶,看到了kitty。席間姜總玩笑說讓我來做的項目,我的原話是我剛來企劃部,還在grace導師學習。姜總的項目只有grace能做,而我會搞砸。”尚之桃講完頓了頓:“ke作證。”
grace笑了,對說:“flora,你說什麼呢,我相信你。”
“嗯嗯,我知道。我怕有誤會。你知道的,kitty不喜歡我,那天在姜總那見到我也很意外。”
很多事不用說的太清楚,說清楚就沒意思了。grace含糊過去,對尚之桃也拾起以往的態度。
在企劃部的尚之桃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不像從前一樣戰戰兢兢患得患失,卻也還是謹小慎微的理同事關系和工作之間的平衡。
有時看到欒念,想從他的眼中尋找一藉,終于還是作罷。不肯將自己的脆弱展示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