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東面與天渡界的臨時營地。
高墻雖比不得蒼梧主城的巍峨高聳,但在防這方面,慕家向來是舍得花錢,鎧甲糧草各類輜重都是最好的,若真是打起來,也不見得對方二十萬大軍,能有多大優勢。
兩軍對壘,無形中是鋪天蓋地的肅殺,涼風吹得旗幟獵獵作響。
遠闊無際蒼穹下,一只生得威猛的海東青從高空驟然俯沖往下,而后穩穩落在慕行秋肩頭,它邀功一般,用鷹蹭了蹭慕行秋的面頰。
慕時漪看得驚奇,記得徐知意在信中說過,大哥哥慕行秋有只海東青是及冠那年,父親從阿古達木草原深帶回來的禮。
不曾想這般猛禽在兄長面前,竟是難得如此乖順。
慕時漪好奇,手想,卻被花鶴玉手阻止:“你兄長這只太兇,會傷著你。”
“若是喜歡,我日后尋了鳥給你養著玩,這東西要從小養著的才溫順。”
慕行秋看著花鶴玉護犢子一般模樣,當即笑著打趣:“太子殿下,海東青這種鳥可不好尋。”
花鶴玉扯笑了,手把慕時漪扯進懷中:“我家卿卿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孤也得給尋來。”
慕行秋無奈搖頭,指向后營帳:“邊塞風沙大,日頭更是毒辣,我們進去再說。”
氣的竹簾從外頭掀開,營帳沿襲了慕家男人一貫簡約干凈利落的布置。
慕時漪走在前頭,抬眼看去這里邊除了一張放滿各類書信的書案外,還有就是用來隔斷的屏風,以及屏風后頭放置著的矮榻。
除了這些外,桌案前邊剩了半數空間,放著議事所需的桌椅。
慕行秋應該是怕慕時漪不習慣,還特地把矮榻上放著的薄被拿來墊在后的椅子下:“妹妹若覺得不習慣,就人把馬車里放著的墊搬進來。”
慕時漪自小被父兄寵著,哪怕在堰都為質子也有族中長輩疼惜,就算和方晏儒婚到和離,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不得半點委屈的金枝玉葉。
和離之又被污蔑通敵,這一路上的奔波逃亡,也有花鶴玉里里外外護著,可以說是生來在質上就是比公主還要生慣養的子。
這大半年同花鶴玉的相,更是被養得如貓兒一般,貴得愈發無法無天,怕冷又怕熱,吃穿用度哪樣不是致的。
這會子慕時漪被兄長這般心,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哥哥也太見外了,我雖平日里氣了些,可也不是那般如豆腐那般的人兒,上戰場殺敵不行,若是日后會堰都,若是同那些勛貴府上的貴打架,那我定穩贏的。”
慕行秋自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蒼梧,他從未去過堰都,所見的姑娘,除了慕時漪和徐知意,也就剩下蒼梧城中住的那些能行軍打仗的子了,所以慕時漪說能打得過堰都貴,他是不太信的。
畢竟這些年中除慕時漪外,慕行秋可真沒見過比更氣的子。
當下慕行秋也不點破,轉而抬眼看向花鶴玉:“殿下,你去阿古達木草原尋巫醫解藥,上的毒可是解了?”
“未曾。”花鶴玉從懷中掏出刺殺北留王庭時,趙夜清讓婢纖纖拿給他的玉瓶,“暫時未用。”
慕行秋略有不解,明明那藥已私下找了郎中和妙春堂杜掌柜等人看過,是解藥無誤,為何花鶴玉遲遲不用,總歸不可能是怕欠趙夜清人的。
花鶴玉掃了慕行秋一眼,語調淡淡道:“孤離開堰都皇家別院的事,太后已通過趙夜清那邊的關系知曉,但中毒解藥這事,藥是趙夜清親自給的,雖不知他出于何種目的,想必他并未對外出消息,堰都那邊一時半會不會起別的心思。”
“這些年在宮中,孤自來子骨弱,時常重病閉門不出,也是朝中那些天子重臣都知曉的事。”
“如今去見大皇子,若是莫名其妙好了,又被察覺,你覺得堰都那些忌憚孤的人,還會心安理得放任孤繼續在涼州?”
慕行秋有一瞬間的失神,他自小就知道天家無,可未曾想到竟能淡漠算計道如此境地。
“孤的父皇如今還能心安理得裝做重癥不治模樣,日日昏迷不醒騙過宋太后,大抵也是打著我與宋家相斗,他能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主意。”
花鶴玉扯著角,嘲諷一笑:“可孤的子骨若是好了,孤的父皇還能如此高枕無憂?”
“孤這半生,從母后腹中出生伊始,就是一枚棋子,只不過出人意料,多了幾分常人難得的聰慧,便被父皇防范猜忌多年。”
“殿下在我心中,哪里是棋子,分明就是凡塵難尋的璞玉,是世間唯一得了我眼的郎君。”慕時漪心底鈍痛,握著的手,堅定且自豪。
花鶴玉眼中看似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然而他微的掌心,卻出他的執著。
慕行秋沉默許久,斟酌問:“殿下一直不用解藥,日后可會影響恢復?”
“無礙的,除了毒發作時有些許疼痛外,因自小習武又與這毒相伴十來年早已習慣,這影響可以忽略不計。”
花鶴玉說得不輕不重,慕時漪卻難得呼吸都有些不暢。
想到自己平日連指尖破了一小口子,殿下都要蹙眉心自責許久,可現在,他卻把自己的苦痛風輕云淡一筆帶過,想著這些,慕時漪只覺堰都那些人實在可恨。
夫妻二人在蒼梧邊界休整了莫約半日,馬車繼續朝大皇子所在的天渡軍營方向駛去。
馬車車廂里,慕時漪攥著花鶴玉袖,因用力過度細白的指尖沒了,眼中的要不掩飾的心疼,聲音喚道:“殿下。”
“嗯?”花鶴玉垂眼往懷中看去。
只見懷中的小姑娘仰著腦袋,睜著漉漉的眼眸,目含,手掌心小心翼翼著他心口位置。
用得不能再的聲音,道:“殿下日后若是毒發難,殿下就……就咬我吧。”
出手,開袖,出一截雪白皓腕。
慕時漪卻沒注意到,花鶴玉漆深眸落在手腕往上半寸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極淺的疤,哪怕每日慕時漪睡后,花鶴玉都會拿出極珍貴的傷藥給涂抹,但小半年過去了,依舊留了疤痕。
此時他眸再也無法保持淡定,忽而低頭,滾燙輕輕了一下那個位置,眼底憐惜自責一閃而過,卻真的抿用牙齒了。
花鶴玉這一舉,嚇得慕時漪一時間也不敢,眸瞇著:“殿下若、若真的痛了,就咬我吧。”
花鶴玉哪里舍得,不過是逗弄罷了。
這瞬間,慕時漪只覺手腕上熱熱,像被什麼東西過。
等睜眼看去,得低聲驚呼,趕把手腕藏在后,白指尖指著花鶴玉微微栗:“青天白日還在外頭,殿下怎能如此孟浪。”
花鶴玉心甚好,他低低悶笑出聲:“毒發作時不痛的,我若是難,日后時漪親親便可緩解。”
“至于咬你?”
花鶴玉挑眉:“我哪里舍得。”
這會子渾上下都滲著一層薄汗,加上又被男人抱在滾燙懷中,慕時漪輕咬著,聞著他上好聞的旃檀冷香,只覺心安。
至于花鶴玉說舍不得咬這個問題,慕時漪想了想,忽然想到前幾日他從阿古達木草原行回來那夜,夜里他可不見得有多舍不得。
就如了許久的狼一般,把整個人都“吃”了一遍,弄得雪白上,如雪中盛開的紅梅。
雖那印子一兩日就能消,但也確確實實是他用牙弄出來的,四舍五,不也算是咬了麼。
他們一行人在殘沉落地平線前,到達天渡境。
馬車停下。
花鶴玉率先掀開竹簾走了出去,他一白纖塵不染,被燕北冷厲的風一吹,袖蹁躚,出塵氣度,此時的他又了堰都不食人間煙火的太子殿下。
下一刻,一只玉白皓腕從馬車車廂出,纖纖玉手,修長如骨瓷,那手慢悠悠搭在花鶴玉的張開手心,里頭的人被花鶴玉扶著,緩步走下馬車。
大皇子花上章就站在城樓下。
遠遠的他就認出那是花鶴玉的馬車,所以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只是當花鶴玉親自從車中牽出一個絕世人時,這才讓花上章愣住。
他瞇眼看去,這兩人竟登對得如同仙君蓮座下的金玉般,說不出的和諧。
無由的,花上章心里掀起一無名火,他臉上笑意毫微變:“二弟,許久不見。”
“嗯。”
兩人遙遙對,曾經都是帝王最為寵的孩子,后來一個年離都,另一個死了母親,漸行漸遠,再相見時都已不再是當年的模樣。
花鶴玉的冷淡,換來了花上章許久的沉默。
“既然遠道而來,不如去城中多留幾日?”
“只是不知,這位是?”花長章暗藏深意的眼眸,便落在了一旁的慕時漪上。
對于慕時漪的份,花鶴玉并不打算掩飾,他手親把人攬過:“我妻。”
“是麼?”
一抹嘲諷,極快從花上章眼中劃過:“本王若是沒記錯,父皇并沒有給二弟賜婚,這‘我妻’二字又算作什麼?”
“二弟向來是有規矩的人,皇兄我倒是沒想到,二弟也有這般隨胡來的時候。”
花鶴玉只勾著,似笑非笑睥向花上章:“何為胡來?”
“難道皇兄也是迂腐之人?”
花上章笑而不語,視線看向慕時漪:“不知姑娘是堰都哪個勛貴家中貴,竟得本王二弟如此看重?”
慕時漪眼簾稍抬,語調疏離淡漠:“我不是什麼堰都貴,不得大皇子殿下的眼。”
“不過生來幸運了些,托生在蒼梧宣威大將軍府上,是他唯一的嫡,所以可比不得大皇子口中那些勛貴只。”
蒼梧?
慕家?
慕重云的嫡?
花上章只覺心翻涌,垂在袖中手不住微,雖早就猜到花鶴玉與蒼梧之間似是而非的那層關系,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那個謫仙般不染凡塵的弟弟,竟會娶一個和離過的人為妻。
看他那模樣,還是奉若珠寶的寵著的。
他只覺不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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