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青傾瀉而下, 半掩起一張耀灼灼的臉龐,中出些許年氣,英俊得讓人挪不開眼。
在面對心子時, 平素再穩重的男人,也會有稚如孩的時刻。
況且他已經苦了那麼久……方才的言行,就像是一縷, 照進他干涸如枯木的心里。
甚至連語氣里的質疑都沒聽出來, 面依然溫暖和煦,往下流連往返:“殿下主親我一下,就告訴你。”
心已得到極大的滿足,即便現在讓他上刀山下油鍋,也沒有不甘愿的。
沁嘉有些不高興的推了推他:“我可沒跟你說笑,若真是你做的,本宮跟你沒完。”
單想起曾經和那惡心的尸首共一夜, 就讓渾不適,皮疙瘩都快出來了。
“臣沒做過。”蕭容昶在耳邊輕聲應道, 語調繾綣, 卻又有種令人信賴的堅定:“殿下, 信我麼。”
那雙慣常清冷的眼眸中,浮現幾許張與期許, 依然明亮得驚人。
沁嘉被他這副忠犬擺尾的姿態逗樂了,頓了下,終是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親:“本宮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的。”
“臣算計誰, 也不會算計殿下。”他將人輕輕擁住,語調稍微嚴肅了些:“霍國皇太子想要五皇子死在他國,臣留下他一條命,只為多套出些敵國報, 至于明月樓的事,臣確實未曾料到。”
他怎麼可能讓公主與別的男子共一室,便是死的也不行。
見久未說話,蕭容昶反問:“殿下覺得,臣哪里做得不妥。”
沁嘉怕著他傷,稍稍往旁邊挪了挪,語氣漫不經意:“他自己上趕著送上門來,怪不得別人,只要能做得毫無痕跡就行。”
說罷,又看了眼他肩膀,輕聲道:“容昶,你還疼不疼。”
蕭容昶搖頭,眼中細碎的點溫落在面上,面珍而重之:“下次殿下可別再這麼沖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得先保護自己。”
沁嘉知道他素質異于常人,傷恢復得也快,可看他傷了,心里依然十分不舒服。
剛才那一擊,他分明是可以躲開的。
“藍夙對你偏見頗深,以后別跟他就是。”想起他今日來見自己的目的,不又有些失神。
剛才蕭容昶突然前來,急之下,讓歡雀帶著那人藏進了暗閣中。
既然選擇相信一個人,自然不會那麼輕易搖。
即便以后真發現有什麼,亦會善心大發,留給一個解釋的機會。
“臣都聽陛下的。”因不許自己和藍夙沖撞,蕭容昶自尊有些挫敗,卻仍是選擇了妥協。
在更了解了的心意后,之前的很多事,他都可以放開了。
此時此刻,單只要看著,就覺得腔里一片溫暖。
“怎麼這樣好說話呢。”沁嘉笑了笑,歪著頭看他,故意逗弄道:“首輔大人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如今他就差把“都聽殿下的”這句話,焊死在臉上了。
侍從們進來將打翻的香爐收拾了,沁嘉連打了好幾個呵欠,看著他:“好啦,你回去好好養傷,明天還要去參加婚禮呢。”
蕭容昶原是跟他說明日冷俞婚的事來的,聞言溫了的頭,說道:“嗯,明天我們兩人一起主婚,殿下如今有了子,需更加小心,切勿再貪杯。”
“好,本宮不喝就是了。”沁嘉因為有事瞞著他,所以格外好說話。
待他走后不久,才起來到珠簾那頭的書架前,在墻壁上敲擊了三下。
藍夙拿來的那些文書信函,確實能看出他野心昭昭,但沁嘉并不以為意,因為一直以來,蕭容昶就是最得意的一把利劍。
利劍的主人,會在意將這把利刃磨礪得太過鋒利嗎。
甚至于那一半霍國的脈,能夠讓自己更好的掌控拿住他,將來若是不想用了,一樣能利用這個借口,讓他出首輔之位。
甚至因為他的那一重份,注定了沒有奪帝的資格。
他若為皇,必會被天晟萬民所指,被各大宗親唾棄。
蕭容昶先是主曝世,方才又拒絕自己重新給他正名,便是親手掐斷那一可能,將生死全權到了自己手上。
沁嘉自認為不是良善之輩,雙手沾染過無數腥,但對那些一心一意向著自己,甚至連最后一退路都不曾留的人,是極仁義的。
選中的這個男人,已從一開始的滿傲氣,到現在已經被拔除了爪牙,對百依百順。
看他方才對自己珍而重之的模樣,沁嘉不由想起七年前的藍夙。
到底是所遇之人不同,還是自己變了。
不同于和藍夙相識,從一開始就于絕對的下風,之后更加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本無法掌控住他。
這一回,打磨了蕭容昶整整五年,然后在第六年,睡了他,撥他……
如此費盡心機得來的一把利刃,怎麼舍得折斷,恨不得,要拴在邊用一輩子才好。
暗門打開,沁嘉看著被歡雀用鏈條牽著,像條喪家之犬般走來的怪人,胃里止不住的犯惡心。
藍夙說,這是伺候過李皇后的宮人。
“殿下,小心些。”歡雀收了手里的鏈條,不讓那人再上前一步:“你抬起頭來,讓殿下看清你的臉。”
那瘦得如骷髏似的人突然雙膝跪地,雙手捂臉哭了起來。
聽見哭聲,沁嘉才赫然發覺這是個人。
淚水沖刷過那張污穢的臉,待再次抬起頭來,沁嘉仔細辨認了半天,發現真是李皇后邊的月屏。
燕王倒臺之后,李皇后邊的人,但凡與燕王府有往來的,盡數被決了,但記得這個月屏。
曾經特意將名字圈出來,并告訴務府,給足銀子放出宮去。
“殿下,殿下!”子嚶嚶哭著,一臉悲痛難忍之,膝行幾步想要去抓沁嘉的擺。
歡雀適時收鏈條,怒喝一聲:“老實些!”
“你不是出宮了嗎,怎會變如今這副模樣。”沁嘉冷靜的審視,腦海中仔細盤算著每一個可能。
藍夙今日來,就是為了“揭發”蕭容昶的罪狀,那麼月屏即將要說的,必然是對他極為不利的事。
一時間,心中竟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聽下去。
“殿下,奴婢是為了躲避首輔大人的追殺,才自毀容扮乞丐,若非遇上夙王殿下,恐怕早已為刀下亡魂,奴婢死不足惜,可小殿下是陛下嫡長子,求長公主發發慈悲,救他一命吧!”
沁嘉依舊是面無表,那張清麗絕的臉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怒,語氣淡淡說道:“殿下的嫡長子,如今正在瑾貴妃邊好好兒養著。”
“不是這樣的,殿下可知,皇后娘娘當時生的可是一對龍胎啊,可憐小皇子還未睜眼就被首輔大人抱走,至今生死不明,奴婢茍活至今,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對殿下說出真相,揭發首輔大人的惡行!”月屏緒激起來,不顧上拴著鎖鏈,覺不到疼痛似的匍伏向前,手想要攥住沁嘉的角。
這是人生即將走到盡頭時,對人溫暖本能的。
想最后到什麼人,甚至得到幾句肯定的言語,讓能更加從容堅定的赴死。
沁嘉捂著小腹,慢慢往后退了幾步。
月屏面上淚珠兒不斷落,抬首聲道:“殿下,奴婢十二歲宮,在您邊學了一年規矩,之后便去了皇后娘娘宮中,期間對您忠心耿耿,從不曾生出貳心,如今容已毀,生無所,只求殿下今后莫要再被首輔大人蒙蔽,如今冒死說出真相,也算全了與殿下您的主仆之。”
說著,便重重的叩首下去,一聲聲連續不斷,直磕得額頭上皮開綻,模糊。
沁嘉不住,終于轉扶著墻壁干嘔起來。
歡雀急忙上前扶,擔心的道:“殿下,您怎麼了,是不是子不舒服。”
沁嘉擺了擺手:“將關押好,再去傳信給徐騁意,讓他即刻前來見我。”
藍夙對蕭容昶心懷偏見,此事不能任由他繼續查下去。
想起月屏方才所言,沁嘉不由額上冷汗直流……
私藏陛下的嫡長子,若他真的這樣做了,無論是否另有,都太過瘋狂了。
一旦被人揭發,便是殺頭的罪過。
會想起李皇后生產之際,正是恨極了蕭容昶,兩人徹底斷絕聯系的時候。
藍夙亦日日陪在邊,無暇顧及后宮形,若當時蕭容昶要在皇嗣上手腳,的確無人能對他形牽制。
可是,為什麼呢。
沁嘉捂著不住痛的小腹,扶著墻壁緩緩走回床邊,有些艱難地躺了下去,難得倒了一口涼氣。
他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
難怪先前藍夙什麼也不說,只讓這婢親口告訴自己。
若是藍夙轉述給,或許還會想,是他故意陷害蕭容昶。
可這婢,是當年親自挑選出來,安在皇后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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