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之后的第一日,是休沐，也是艷天。

　明的爬進窗戶，逗弄著躺在床上的荔知,晨在上跳躍，看著空中漂浮的塵埃,覺得它們甚至比自己更有生氣。

　深吸一口氣，強撐著沉重的坐了起來。

　院子里土的聲響持續不停，讓想忽略都無法忽略。

　荔知走到門前，打開房門。

　院子里多出一棵枝繁葉茂的桂花,看也有數十年樹齡。謝蘭胥正站在樹下，用腳跺著樹下松的土地。秋風乍起,大樹簌簌作響，碎金般的桂花隨風飄散，金細雨迎面撲來,下意識手去接。

　風停后,張開手掌,一枚小小的桂花躺在手心。

　“你醒了？”

　謝蘭胥的聲音從樹下傳來，視若未聞，直到他走到的面前,讓再也不能忽略。

　“你喜歡桂花，我就將京兆尹府門前的那棵桂花樹搬了過來。等以后時機……我再將瑤華宮的百年桂樹送給你。”

　同樣的細碎桂花,灑落在謝蘭胥的頭上，肩上。荔知看著他上所穿所戴，無一不是親手挑選,那時的誼在現在看來，已是滄海桑田。

　“我把母親的脛骨磨齏，埋在了桂花樹下。”謝蘭胥用閑談一般的輕松口吻說道,“有了骨的滋潤，來年桂花一定開得更好。你如果愿意，也可以將神丹的骸埋在樹下，讓它日夜陪伴著你。”

　“你若想埋在別，我也可以陪你。”謝蘭胥手的面頰。

　荔知神漠然，無于衷。

　劇烈的激過后，剩下的只有疲憊和麻木。

　“你還在生我的氣麼？”謝蘭胥問。

　他端詳著的神，然而那張臉上顯出來的只有死灰一般的平靜。

　的心靈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他不到，也無法和對話。只剩下這軀殼，殘留在人世間，陪伴在他邊。

　“拓印的藏寶圖被燒毀，母親的脛骨也被我磨了……”他緩緩道，“現在只有我知道寶藏在什麼地方。”

　“……”

　“你要像寶藏那樣我。”謝蘭胥凝視著那雙空虛的眼睛，聲道，“因為如今，我便是寶藏本。”

　荔知任由謝蘭胥將擁懷中。

　越過他的肩頭，從金桂和綠葉的隙里窺探太的芒。

　如何能夠停下？

　不能停下。

　因為就連這條命，也不是的。只是在代替另一個人在活。

　當天下午，在天師測算的吉時，四棺槨在東郊的荔氏祖塋重新下葬。此事沒有幾人知曉，因為嚴格說來，他們仍是戴罪的罪人。

　荔慈恩和荔象升長跪在生母墳前不起。

　朱氏的父母到私下邀請，遠遠地在一輛馬車里觀禮。

　荔知去到馬車前的時候，一老早已淚流滿面。

　從懷中掏出朱氏的牙牌，雙手遞給發須皆白的朱老爺。后者用抖的手接過了。

　朱老爺反復挲著牙牌，老淚縱橫，朱老婦人在一旁泣不聲。

　“姑娘不僅助的返回家鄉，還讓小老的兩個外孫讀書習字，出人頭地。姑娘的大恩大德，朱家沒齒難忘。”朱老爺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小老雖無一半職，但經商一生，還算有些積累。姑娘若是有用得著小老一家的地方，盡管開口。”

　荔知扶著一人走下馬車。

　看著他們向自己再三道謝后，走向荔象升兩兄妹。

　荔知看著他們相擁在一起哭泣的畫面，原以為已經麻木的心竟然生出了一艷羨。

　他們尚有家人可言，只有是真的孑然一。

　在兩個弟弟妹妹面前，裝作一如往常，而到了晚上，謝蘭胥再次造訪，荔知沒有趕他走，當然也不會歡迎他。

　將他視作空氣，視作窗外偶然飄進來的桂花。

　等一覺睡醒，自然就會消失。

　的貝殼從那天晚上起就不見了，知道是誰拿走了。但已經無所謂了。

　宮的時候，金鑾殿的早朝已經開過了。

　署里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到來又像驚的魚兒一般散開。督查流言是宮正司的工作，沒有任何流言能夠逃荔知的耳朵。

　沒過一會，就知道宮人議論的容。

　皇帝派去葵縣尋找寶藏的親信只找到小額金銀，并不符合寶藏的規模。

　雖說如此，去的人也不是空手而歸。

　葵縣的一名百歲老人承認，當年魏氏皇族最后一次南巡的時候，確實有大量承載著金銀珠寶的車隊經過。

　寶藏的真實已被驗證，地點卻有待商榷，關于正確的藏寶地點，朝臣眾說紛紛。

　皇帝最終采納了一名朝臣的意見——打開東宮，搜尋太子妃曾經生活的地方，看有沒有留下線索。

　軍如水涌東宮。

　封鎖了數年的東宮第一次承載這麼多人的進，驚飛的塵埃在每一間屋宇中飛舞。

　數額巨大的寶藏牽著眾人的心神，時隔多年，東宮再一次回到人們的眼中。

　傍晚的時候，荔知帶著一群手提竹籃挎著茶壺的宮人來到東宮。

　東宮的大門被千牛衛嚴加把守，只能遠遠聽見千牛衛們在里面挖掘和走的聲音。

　“宮正請留步，皇上有令，閑雜人員不得靠近東宮。”守門的千牛衛說。

　“請向中郎將荔鳴珂通傳一聲，就說宮正司宮正荔知求見。”

　守門的千牛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決定去給荔知傳信。

　過了半晌，荔知等到了從東宮里走出的荔鳴珂。

　從親緣關系上來說，應當對方一聲堂哥。但現在是當值時間，人多眼雜，荔知還是向他行了一禮，規規矩矩地說：

　“奴婢見過中郎將。”

　荔鳴珂點了點頭：“何事尋我？”

　作為堂兄妹，荔知和荔鳴珂之間，其實并沒有多集。

　兩人的父親不對付，清廉剛正的荔乾同看不順眼奴骨的荔喬年，反過來也同樣。

　因此兩家鮮走，荔知也對這位堂哥了解不多。只是當上宮正后對他的事偶有耳聞，似乎是個和叔叔同樣正直的人。

　“奴婢奉皇命，為諸位將士送來干糧和茶水。”

　荔鳴珂恍然大悟，讓荔知將食糧留下，待將士們休息時食用。

　一連三天，荔知每日都在傍晚時分領著宮人，給搜尋東宮的千牛衛送水送吃的。

　第三天的時候，搜索進尾聲。因為圍聚在東宮門前休息的將士越來越多了。

　荔鳴珂臉上的疲憊神也越來越重。

　世上有兩樣東西是無孔不的，一是風，一是。

　東宮挖出大量份不明，已經白骨化的尸的消息，第一個被荔知知曉，然后才是皇帝，再然后是宮中眾人。

　對荔知來說，此事有唯一一個好，那便是魏婉儀失去了小脛骨的尸，混雜在大量白骨之間，再難辨認份。雖然是好消息，但對如今的，卻好像沒有用了。

　再也不可能獲得前朝寶藏了。

　所以這個好，是只對于謝蘭胥的。

　他功藏了寶藏的。

　再一次走在所有人之前。

　那一晚過后，對荔知來說，是遠離。對謝蘭胥來說，卻是接近。

　他已經知曉荔知真正的目的，所以再也不需要多余的防備。

　他的態度一日比一日親昵，就像稚的小孩終于完全獨占了心的玩。

　大搖大擺出荔宅只是基本，謝蘭胥無視旁人目，每天下值時候都出現在宮正司署外等待荔知下值。

　“是你殺了那些人嗎？”并肩走在細雨紛紛的宮道上，荔知忽然問道。

　謝蘭胥手中撐著油傘，角帶著微笑，顯然心愉悅。

　“我殺的都是有罪之人。”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荔知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背影，“我也有罪，我背叛了你。”

　初秋的冷雨接一連三飄落在荔知上。

　謝蘭胥發覺的落后，走了回來，重新將傘撐在的頭頂。

　撕去所有偽裝后，他反而變得而耐心。

　“我也有騙過你。”謝蘭胥笑著說，“所以扯平了。”

　扯平？

　如何扯得平？

　絕不會認輸，不愿意輸給視人命為草芥，踐踏心中哀思的人。

　要讓謝蘭胥也嘗一嘗，永失所的滋味。

　只有如此，他才能切的悲痛。

　“你為什麼要陷害太子？”荔知問。

　“因為他要殺了我。”

　謝蘭胥的回答，和為什麼要殺太子妃的回答如出一轍。

　或許在他的世界里，不做獵人便只能為獵，不手染鮮便只能被鮮染。

　他沒有擁有過，所以不會有失去的痛苦。

　而荔知，真真切切擁有過，幸福過。

　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有彼此理解的一天。

　“他相信了讖言，認為連連天災和我有關，只有殺了我，才能拯救天下蒼生。”謝蘭胥說，“他也曾猶豫過，但他最后還是決定獻祭我。他我原諒他……”

　謝蘭胥的聲音低了下來，眼神也隨著轉冷。

　“但我偏不原諒。”

　“天下蒼生，與我何干？”

　“我要活著，無論如何，我都要活著。”

　“誰要我死，我就要他死。”

　謝蘭胥牽起的手，定定地著的眼睛。

　“你不必認同我。”

　“我只要你和我一起活著。”

　突然的腳步聲打斷了謝蘭胥的話，無打采的王從宮道轉角拐出，看見前方并肩而立的兩人，猛地剎停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