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桃站在原地站了會兒,有熱流后知后覺地涌起,直沖向大腦。
他是說,他進圈,是為了。
克制住過快的心跳,仍有些不可思議,語速極緩:“你真就因為我那句話……圈了?”
“是啊,”他說,“所以后來,在你面前刷到存在了麼。”
怎麼可能沒刷到。
那幾年他的代言多到離譜,大街小巷無論何都明晃晃地掛著那張帥臉拍的海報,學校更是以他為榮,有事沒事就組織去看他的電影,在LED屏上展出各種集錦,就連室友也紛紛淪陷,滿寢室都是他的人形立牌。
“那年學校里應該沒人不認得你吧,”簡桃說,“我室友買了個夜立牌,晾服的時候放我桌子上了,半夜起來上廁所差點沒把我嚇死,做夢都是你站我桌子面前問我作業寫完沒。”
“........”
“沒反?”他肩膀像是了下,“明明是你天抱著摞作業站我跟前催,我說不你還不樂意,讓我抄也要抄完,有沒有這事兒?”
話題被扯回學生時代,沒什麼底氣地哼唧兩聲,咕噥道:“我那不是為你好嗎。”
“是為了自己的德育分吧副班長,嗯?”
他講這話時抬了抬眉尾,不知何時曲起,手肘就搭在膝蓋上,窗外絨絨的灑落進來,他眉眼之間似乎仍然帶著年意氣,從未更改。
又聽到當年悉的昵稱,晃了晃神。
其實很想問,他喜歡自己什麼。
其實也想說,可能沒他想的那麼好。
但話說出口,卻是起了去搶他手里的松面包——
簡桃:“你不是說不吃了嗎?”
“啊,”他簡明扼要,把最后一口塞進里,順勢握住懸在半空中的手,牽在后,“跟我過來。”
......
他掌心是溫的,像被人暖過的羊脂玉,原來和他牽手是這樣,自然而不知所措地、像被人丟進冰涼涼的棉花里,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也就牽個手而已,然而相握的地方能看到他包裹住自己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這是很多人想牽的手,也是很多人難以覬覦的人,然而他此刻就這麼握著,不輕不重的力道,心臟跟著微微懸起,暗罵自己沒用。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會不會也看似不在意實則關注有沒有掙,這一秒的緒遠甚于任何,輕飄飄地撞得找不到北。
走到柜子前,他稍稍松開手,掌心落。
像是以前玩過的水球游戲,輕微地撞一下又分開,卻在分開時短暫地凹陷出彼此的形狀,再裝作若無其事地恢復原樣。
抿了抿,低眼。
很快,脖子上被圍了兩圈東西,稍稍墊起下,看他手指繞過一道又一道,再把圍巾的末端塞進前端的小口里。
“這什麼?”問。
“之前覺得適合你戴,就買了,”他稍稍后退了些,像是在看效果,“后來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
睫長,晃時也像在眨,能出眼底的:“之前是什麼時候?”
他兜,漫不經意道。
“六年前吧。”
“……”
“那還能好看嗎……”這麼說著,這麼漂亮的人卻沒有立刻取下,只是埋得更深了些,低頭去看形狀和,尾端繡了個小兔子,款式是暖絨絨的白。
簡桃又說:“你現在給我,冬天都要過了……”
話這麼說,鼻尖卻跟著往圍巾里,只出愈發小巧的上半張臉,頭發剛一塊兒被他纏進圍巾里了,上端鼓起來一點兒,像個小蘑菇,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但確實又可又,和他當時腦子里浮現的畫面一樣,又似乎更漂亮一些。
這麼看著就了迷,半晌才想起說了話,隨口答應。
“嗯,”他不,半晌后又回過神來,抬眼道,“你說什麼?”
簡桃:“……”
*
第二天綜藝開錄,過去時先穿自己的私服,簡桃挑了件低領的羊羔外套,謝行川就靠在柜邊看,渾上下不自在,猶猶又豫豫,最后還是等他轉先走了,這才做賊一般迅速扯下那條圍巾,沿路一直就攥在手里。
等上了車,這才把圍巾繞好,謝行川的車在前頭,比提早到。一進屋選手就開始起哄,其實這群男生起哄太過正常,每次看稍微打扮一下或者穿些不一樣的就開始怪,但今早是全組例會,所有導師都在,又有那麼點心虛,被得后頸到后背全燒起來了,余一晃,看到謝行川似乎是在笑。
坐到一側出手機,后就是墻,噼里啪啦給他發消息:【你笑個屁。】
那邊輸得很快,四兩撥千斤。
姓謝的狗:【好看。】
撿個桃子:【你指哪個?】
謝行川:【我買的圍巾。】
“……”
我就知道。
很快就是分開的彩排時間,剛起,手機又收到消息,是謝行川發來的。
【你。】
【左邊七號臺。】
【別走錯。】
心說我當然知道,導演不是剛喊過麼?
于是忙著統籌去了,便沒有回,等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排演結束,習慣一解鎖手機,又回到微信頁面。
映眼簾,三個白框提示。
謝行川撤回了倒數第1、2和第4條消息,這會兒連貫看下來,重新組合過后,顯示就變了:
——好看。
——你指哪個?
——你。
……
狗東西,玩這麼花?
輕咳一聲虛假掩飾,點進和鐘怡的對話框,不知怎麼不小心把這張截圖發了出去。
三分鐘后,鐘怡義憤填膺:【秀恩滾!】
撿個桃子:【抱歉!】
導師們彩排完畢后,鑼鼓地,錄制很快開始。
這是倒數第二場,大家都憋著勁兒準備最后一期,因此今天的錄制相對順利,已經到了最后的淘汰賽環節,選手們實力平均沒有掉隊的,也有幾個一直穩定發揮,較為優秀的。
結束時,所有的助演嘉賓上臺,由主持人一一為大家介紹,導師們也站在兩側,準備跟今晚的直播觀眾道別。
簡桃起先站在左側,雙手垂著聽主持人說話,忽然手被人了一下,還以為是謝行川,嚇得呼吸都快停了,低頭一看,是個只到的小朋友。
這小姑娘也是這期的助演嘉賓,七、八歲的模樣,方才演戲演得很好,這會兒卻有點害,主找到邊,拉著的手,半躲在后。
簡桃覺得可,了的小臉蛋,這才俯安了一會兒,小姑娘睜著葡萄般的眼珠子看著,說什麼都不撒手。
錄制即將結束,鼓風機打開制造效果,小姑娘上是短款的襯,隨著風有些被吹起。簡桃看手一直在拉,大概是有點冷,但還有一會兒介紹才結束,于是從助理手里拿過圍巾,短暫系在小朋友腰間,尾一拉,刺繡的小兔子就被拉了出來。
【小桃的兔子圍巾好可哦!】
【又可以保暖又防止小朋友走,好好T-T】
【這小生還是個控,本來站在中間的,自己跑去找簡桃了hhh】
【桃帶崽好可,開始期待一些并不存在的東西(?)】
【@謝行川,生個給我們看看。(純造謠,請勿上升真人)】
【我嗑cp不造謠干什麼?就要造謠!就要造謠!】
彈幕一瞬即過,大家全當閑不下來的口嗨,幾千萬人的直播間,沒一個人當真。
*
又過了兩天,節目組特別挑了個周一,請導師和學員去拍殺青特輯,用作最后一期之前的宣傳。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大家一起聊聊天,燒烤,拍照,回憶往昔。
雖然是半途中才加的,卻是跟學員們關系最好的。
殺青特輯拍攝的地方在一公園,人流量不大,節目組又提前做了包場,中不足的是位置有些遠,場地又大,節目組人手有限,只派了車在正門口等著,再把他們帶進去。
于是出發時簡桃就順道坐了謝行川的車。
一路有些枯燥,行駛進人煙稀的郊區時,簡桃才敢將車窗稍微搖下來一點,百無聊賴地,又想起之前的話題。
轉頭看向謝行川:“所以你那時候想出道,就自己找了經紀公司?”
“沒,”他說,“之前家里有很多星探名片,隨便挑了家最有名的聯系了一下,簽了個經紀約。”
很多,隨便,最有名。
無數人眼里艱辛無比的造星之路,在他口中,流暢得像下樓買杯咖啡。
簡桃:“然后就被選上了?”
他笑了下,“我這條件被選上不是很正常?”
“……”
行,又被你裝到了。
撐著臉頰,片刻后終于問:“所以你本不演戲嗎?”
“也沒不。”他說,“還可以。”
只是他這一生做什麼都很淡,什麼都很淺,分不出什麼特別。
除了對。
演戲對那幾年的他來說,是另一種緒上的紓解,也算是找到了自我的平衡。
簡桃緩緩后靠:“圈規矩這麼多,你又是討厭規矩的人,既然也沒有喜歡到非要不可的程度,結婚之后你在我這刷的存在也高的,那為什麼還在接戲啊?”
他沒回答,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回憶。
車很快在路邊停下,二人分頭行,簡桃本來也就是隨便聊聊,沒一會兒也把這問題拋之腦后。
三個導師三個組,人多也復雜,謝行川是鑒賞的title,因此單人一組,拍攝得很快,收工時,簡桃才從樹后挪到附近草坪。
他雙手放進大口袋,準備先回車上。
結果一轉,被個小姑娘絆住腳步。
他認出來,這是前幾天助演的那個小孩兒,后面還扯著簡桃的手,拍完都不愿意松開。
不知道是誰帶來的,這會兒倒是不害怕了,手里拿著板栗在啃,或許是嫌袋子礙事,直接把東西放到了他手上。
他竟然也順手接了。
半晌后,謝行川蹲下,挑了下眉問:“誰帶你來的?”
眼神指指不遠,大概媽媽是工作人員。
謝行川點點頭,把的板栗袋子放在一邊的石頭上,又站了會兒才離開,哪知道小姑娘沒人玩,竟然屁顛屁顛地跟著他,一直走到簡桃方才拍攝的地方,都沒停。
“哥哥要回車上了,”他俯,下朝簡桃的方向揚了揚,“你去找那個漂亮姐姐。”
“姐姐剛陪我玩過了。”小姑娘指著被圍在角落的樹,“我們試過很多辦法,但是木牌怎麼都扔不上去,好多哥哥也不行……”
話沒說完,謝行川揚手一拋,墜著流蘇的木牌就穩穩掛到了樹上,小朋友目瞪口呆看著他。
“這麼玩兒的?”他垂眼,“玩夠了就乖乖回去,不然家里人會擔心你。”
“還沒,”小姑娘說,“哥哥,那你許個愿吧。”
謝行川:“……”
“他們都說牌子扔上去就要許愿,姐姐也扔了好多次,”不依不饒地,繞著他來回走,“你要不想許,那就幫姐姐許一個。”
小朋友眼神殷切,大概在眼里,他這會兒已經是一個十分無所不能的形象,謝行川被吵得頭疼,半晌后妥協:“行。”
“你幫姐姐許!”
“我自己許。”
“……”
……
風吹過樹梢,不遠笑聲傳來,簡桃被簇擁在中心,搖搖熄的仙棒在指尖燃燒,不知是誰說了什麼,正揚著臉在笑。
他突然想起在車上問自己的話。
為什麼明知娛樂圈于他而言束縛太多,他還仍留在圈,甘愿被捆綁。
大概不知道,最初開機的那兩個項目因為資金問題差點擱淺,是他聽到消息,以朋友公司的名義補上缺口;第一次參加荒野綜藝時,不是他托人打點,那項目的副導演會邀參加一場又一場酒局;很喜歡的那部劇拍到一半,導演出了問題,平臺打算停掉項目,也是他協商擺平。
倘若他不在圈,即使再手眼通天,也無法事無巨細到此種程度。他知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后路,因此從不敢回頭看,只仰頭向上攀登——
所以他留在這里,他來做的后路,假使有任何意外發生,有他替做補。
他側的小姑娘還在絮絮叨叨,催促他要給自己許愿就快些,各種雜念紛至沓來,他非圣人,放不下的東西有太多太多,若說許愿,也有太多事需要實現。
風依舊在吹,傍晚的彤云蔓延至山頂,遠的嘈雜傳來,快門的閃燈一陣接連一陣,簡桃手里的仙棒燃盡,跟攝像組斗智斗勇好半天,終于拿到作為道的最后一,心滿意足地點起。
他突然笑了下,又覺得那些雜念,不過雜念而已。
目落向更遠。
“那就祝一生心想事,風榮耀算的,假如摔了,我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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