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 一封信就速速送往了陳軍主將帳中。
大皇子看完信后然大怒,吩咐親隨:“速尋沈彥之來!”
半盞茶的功夫后,沈彥之步帳, 雖是清晨,略有涼意, 但旁人都只著單,他肩頭卻已搭了一件披風, 因為量高, 愈顯形單薄清瘦, 他揖問:“不知王爺召沈某前來,所謂何事?”
大皇子將那封信遞與他:“董果真叛變了!”
沈彥之看完安元青送回來的信, 一雙目泛起冷,“既是一步廢棋了,棄掉之前不妨讓前楚太子那邊也掉一塊。”
大皇子心中窩火, 沒功夫聽他賣關子,催促道:“有何良計,世子快說!”
沈彥之道:“董既已歸順前楚太子,他曾為殿下做事, 想來是被那邊下了。咱們放出風聲去, 說董是我們的人,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旁人也難以猜測了,等楚營人心浮之際, 再用計取他命, 王爺以為, 楚營上下, 會不會覺得是前楚太子殺了他?”
此計的用意,就和前楚太子命人備以重金去游說各州府員,李信得知后未免萬一直接殺了那些員一樣。
那些員會不會歸降于前楚太子,還不好說,但李信直接殺了他們,寒的是所有朝臣的心,也天下人唾罵。
董是細作的風聲一放出去,隨即董就死了,楚營麾下所有謀臣虎將也會自危,畢竟他們也不清楚,若是改日再傳出他們是細作的風聲,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他們。
而且董達的一萬舊部在前楚太子手中,董一死,董達的舊部們只怕也會對前楚太子有怨。
大皇子聽得心,卻仍是喝道:“這其中利弊你我都知曉,前楚太子會蠢到殺董?無非是尋個由頭把他關起來。”
沈彥之角往上挑起:“只要在旁人眼里,是前楚太子殺了董便可。”
大皇子若有所思:“沈世子的意思是……由我們手?”
天大綻,帳的燭火的似乎一下子微弱了下去,沈彥之眸卻深沉得不見底,“王爺可修書一封與董,大軍三日后從葫蘆口、妄烏渡兵分兩路攻過去,葫蘆口為虛攻分散楚軍兵力,大軍主力在妄烏渡。讓董向前楚太子請纓守葫蘆口,就說您有借此機會有令要差人親口轉述與他。”
“董叛向前楚太子,必會將我們的計劃如實奉告,前楚太子要想知曉您給董是何令,定是將計就計讓董去守葫蘆口。等楚軍在妄烏渡設下重伏,我們大軍卻從葫蘆口攻過去,既能打楚軍一個措手不及,也能讓守葫蘆口的董首異。”
“屆時我們大可幫前楚太子將此事宣揚出去,前楚太子讓董家小郎君率千余人馬迎戰數萬人,天下人如何評說,就不干我們事了。”
大皇子哈哈大笑,“沈世子真乃智囊也!來人,取酒來!我要與沈世子痛飲幾杯!”
***
陳國兵卒屢屢在葫蘆口與妄烏渡兩地出沒,顯然他們是在籌備渡江了。
楚承稷原本準備的那場突襲,索改為了敵,他撥給秦箏一隊人馬,讓秦箏帶著人去鬼火山附近設置陷阱,打算引過江的陳軍到設伏地圍殺。
秦箏雖不通機關陷阱,但林昭在方面是行家,祁云寨的那些人,從前能在兩堰山后山設置那般多陷阱,此番也算是重舊業。
董是陳國細作的聲音便是在此時傳楚承稷耳中的。
宋鶴卿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憂心忡忡前來同楚承稷商討應對之法,一眾謀臣亦是吵得不可開。
有的認為該防微杜漸,斬了董永絕后患,有的則認為該查清后再做決定,以免傷了忠良,將士們寒心。
楚承稷坐在主位上,垂眼看著吵得面紅耳赤的一眾謀臣,冠玉似的一張臉孔在玄鱗甲相襯之下,冷白的實在是矚目,卻并不給人以羸弱,反像是一棵落滿積雪的青松,清冷又斂。
“夠了。”
他一出聲,所有的爭吵戛然而止,整個大帳瞬間安靜了下來。
楚承稷問:“董是細作一事,最先是從何傳出來的?”
謀臣們面面相覷,他們只顧著吵如何置董,還沒去查過這些。
宋鶴卿站出來道:“稟殿下,老臣查出,最先是從一名鐘為的校尉口中傳出的。”
楚承稷道:“傳鐘為。”
很快一個絡腮胡大漢便被召來中軍帳,見了楚承稷單膝跪地行將禮:“末將見過太子殿下!”
楚承稷淡淡點頭:“起來說話。”
鐘為起,這還是他頭一次在中軍帳面見太子,帳謀臣虎將,個個瞧著都氣宇軒昂,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更是威儀天,他不敢多看。
楚承稷問:“是你說董小將軍來陳國細作的?”
鐘為重重點頭:“是末將說的。”
不等楚承稷繼續問話,他便邀功一般全盤代了:“我前些日子在城到逃難來的同鄉,一同去酒肆吃酒,怎料我那位同鄉聽說董那廝也在軍中為殿下效力,心下大駭,這才與末將說了一件舊事,董達的叔叔任職黎郡縣丞,一直為陳國反賊做事,董前來投靠殿下前,他叔叔曾帶著重金登過他董家門。”
他與董家也是同鄉,曾在董達手中服過兵役,后因在軍中狎被董達杖罰趕出了軍營,因此一直記恨董家,從友人那里聽說了董家的事后,懷著報復的心思,回軍營后便開始大肆宣揚此事。
想到此番太子喚自己前來,興許是要嘉獎自己,昔日被董達剝去軍職趕出軍營那口惡氣也算是借此機會出了,他激得面皮都有些泛紅。
楚承稷卻問:“你那同鄉現在何?”
鐘為當即有些為難:“這……末將當日同他分開后,便回了軍中,不知他如今到了哪里。”
說來說去,還是沒個證人。
楚承稷靜默不語,鐘為察覺帳中氣氛有異,經歷了一開始的激,冷靜下來后,心底莫名開始發慌。
正在此時,帳外有人通報:“殿下,董將軍求見!”
正說他是細作,他卻自己過來了,帳一眾謀臣神各異。
楚承稷道:“讓他進來。”
帳簾開,董大步走進,神激憤,角抿得死,恍若蒙了什麼不白之冤一般。
見了楚承稷,直接雙膝跪地:“殿下,末將冤枉!”
說罷視線憤怒轉向鐘為:“此人曾在我父親麾下為將,因屢屢無視軍規,于軍中狎,最后我父親剝去軍職,杖責八十后趕出軍營,一直對我董家懷恨在心罷了!”
陳年舊事被翻出,鐘為面上不免有些掛不住,喝道:“你敢說你前來投奔殿下前,你叔叔沒帶重金登過你董家門?”
“登過。”
董擲地有聲的一句,帳所有人都有些不著頭腦了。
鐘為見他都親口承認了,卻是狂喜不止:“那你還有何可狡辯的?”
董悲愴大笑:“我叔叔離去時,是原封不帶著那份厚禮走的,你為何不提?”
他轉向楚承稷重重一叩首:“殿下大可命人去邑縣查證,看末將所言是否有假。”
董假意投來楚承稷麾下,只為報父仇,的確未收大皇子那頭毫厘之財。
他便是死,也不會墮董家家風分毫。
楚承稷目掃向鐘為:“尚不知原委,便非議軍中將領,你可知罪?”
鐘為這下是徹底慌了,他只聽說董叔叔帶著厚禮去了董家,哪里又曉得董家沒收,“撲通”一聲跪下,叩頭求饒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給楚承稷連磕了數個頭,又轉向給董磕頭:“董將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董卻并不理他,而是向楚承稷請纓:“殿下,如今軍中上下都傳末將乃陳國細作,末將懇請殿下準許末將上陣殺敵,末將便是戰死,也不愿這不白之冤!”
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不武將聽了都頗為容。
楚承稷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道:“準了。”
董當即裝作狂喜的樣子叩首謝恩:“末將謝殿下!”
楚承稷瞥了一眼鐘為,吩咐左右:“拉出去,罰五十軍。”
立馬有虎賁將士進帳拖走了鐘為。
商議敵之策時,因董主請戰,楚承稷本讓他和林堯一同守妄烏渡,自己帶兵守葫蘆口。
妄烏渡顧名思義,雀都難以飛渡,那段江域元江之水湍急,兩岸又是石壁,只能搭索橋引渡,不利于行軍,方便防守。
葫蘆口則是一個渡口,水面開闊,更適合水戰。
董卻道自己于水戰,一定要守葫蘆口,最終楚承稷準許他同自己一同守葫蘆口。
接下來幾日的兵力布防,董見葫蘆口駐扎了不人馬,想著大皇子在信中反正說了只是從葫蘆口佯攻,真正的大軍是從妄烏渡過江,眼瞧著楚承稷把兵力都耗費在這邊,他悶著不吱聲,只等兩軍開張看楚承稷吃敗仗。
殊不知,楚承稷早派人去妄烏渡對岸查探過,陳軍在那邊弄得聲勢浩大,遠遠看著到都是旌旗,似乎大軍得從那邊渡江,但那些旌旗都是在對岸山林里虛張聲勢的,真正的兵馬反而沒多。
他便將計就計,讓林堯也在妄烏渡這邊岸上的山林里遍旌旗,迷陳國軍隊,讓他們以為自己這邊中計了,當真囤重兵于妄烏渡。
***
陳國大軍于一天深夜乘船從葫蘆口大批渡江。
怕艦太大引人注目,陳國這邊先派人劃小船開道,快靠近對面江岸時,棄船潛水上岸,殺楚軍哨樓里的哨兵。
楚軍失了“耳目”,陳國這邊的艦便開始大規模靠近。
不等艦靠岸,對岸忽而燈火通明,投石車投擲的火藥彈下冰雹一般集地砸向了水面上的十余艘艦。
岸上幾十架床弩齊齊放弩.箭,弩.箭靠著巨大的沖擊力扎艦船壁,船艙箭槽的兵甚至有直接被弩.箭刺個對穿的。
弩.箭箭尾綁著繩索,幾十個楚軍拉著繩索用力一拽,被弩.箭扎中的那塊船壁能被扯飛一大片木板。
船上箭槽的兵暴出來,迎接他們的又是岸上楚軍的大片箭雨。
“怎麼回事!不是說駐守葫蘆口的沒多楚軍嗎?”領軍的主將暴跳如雷。
與此同時,董隨楚承稷在搭起的哨樓上看著前方的戰局,心中亦是大駭。
大皇子在信中明明說攻打葫蘆口的沒多人的,可眼前境的大軍,怕是三萬有余!
一陣涼意從董腳底竄起——大皇子給他的是假消息!
董忍不住去看楚承稷此刻的神,他帶重兵設伏于此,莫非一早就知道了什麼?
遠廝殺聲震天,時不時還有火藥彈炸的轟隆聲,夜風吹得一旁高腳火盆里的火苗倒伏向一邊,楚承稷清雋冷峻的側臉在火里忽明忽暗,董突然從心底生出一懼意來。
眼前之人,對戰局能掌控到如此地步,只怕他從前就是一直在韜養晦,否則短短數月,怎麼可能從一個一無是的草包一下子變得能文能武。
他心中正驚駭萬分時,楚承稷忽而轉過頭來問他:“董小將軍擅水戰,眼下戰局,董小將軍以為當如何?”
董吞了吞口水,如實分析道:“陳國眼下雖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們人數上占了優勢,等反應過來,也用炮火制住岸上的火力,艦就能順利靠岸。一旦大軍靠岸,以盾墻推進,咱們就占不了優勢。”
遠不斷有火球自艦投向岸上,陳國軍備比他們更充足,十余艘大船上,每艘船上都備了數臺投石車,不要命一般往岸上投擲火藥彈,果真將岸上的火力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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