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是唐荼荼穿來盛朝后生出好的第一個人。家住在巷子第三戶,丈夫是鹽鐵司副使容襄明大人。
因為一條巷子里住著,進進出出的時候,唐荼荼見過那位容大人兩回,是位不茍言笑的老爺,長得有點苦相,總是行匆匆公務繁忙的樣子,看著像是個好。
但計省三司一向油水多,除正俸外,衙門里各種名頭的添支和公使錢也補得多,是以容家一向闊綽。
容夫人這些年生活優渥舒坦,材有點富態了,格風風火火的,嘮嗑,脾氣好得不得了。唐家剛落府在鼎盛巷的時候,還主來幫忙辦過溫居宴。
兩位夫人坐到了一輛馬車上說話,唐荼荼和妹妹上了容莞爾的馬車。
“荼荼姐快坐這兒。”那小姑娘沖甜甜一笑,拍了拍馬車最中間的位子。
容家的馬車大,唐荼荼坐過家馬車好幾回了,每回們三個孩同車,唐荼荼都得坐在最中間車。
要是往哪個邊上一坐,那邊的車轱轆就沉下去了,車子拐彎、或是到凹凸不平的碎石板時,馬車就要往那邊晃,雖然不會翻車,卻讓人提心吊膽的,坐中間才穩當。
平時倆小丫頭左右一邊各坐一個,翻花繩就夠不著了,總是要拿唐荼荼的當案幾,支在上頭玩。今天有貢院的熱鬧,誰也沒心思玩花繩了。
到了街門,又聽著巷尾徐家夫人的馬車也跟著來了,也是家里兒子要下場,互相掀簾打了聲招呼,都驅車往城東南方向行去了。
容夫人嘮嗑,容莞爾深得娘髓,一路上給倆講貢院的事。小姑娘比珠珠還小一歲,說話卻比珠珠有條理得多。
東南,在風水里一直是大吉方位,有紫氣東來之意,各朝的貢院總是落在城東南角上。
也是因為貢院所在,周圍聚起了一大片的酒樓試館,供外地學子吃住。而貢院在的這條十字街,就狀元街。
每年科考,這兩條街都人滿為患,來考試的學子、送考的親人得滿滿當當,許多京籍學子,合家都會來送考,不是給兒子鼓氣,還因為最最重要的考“簾上馬宴”。
每年這上馬宴的地方不定,今年在這家酒樓,明年可能就跳到那家了。
院試、鄉試、會試每年著來,一到考試時候,十字街上每家酒樓的雅間都會早早訂出去,富人每年都像賭彩一樣,考們挑了哪家酒樓吃上馬宴,在那家酒樓上早早訂了席的就沾了,大有“考與我同樓吃飯,我兒就一定能高中”的好兆頭,圖個吉利。
聽容莞爾連比帶劃地說完,唐荼荼眼皮一跳,心想:迷信,浪費,奢侈……
“到啦!”
唐荼荼心里還沒罵完,容家定下的酒樓就到了,被容莞爾和珠珠拉下了車。
容家訂的這家酒樓登科樓,三層高,仰頭看,大紅匾額金字,兩條對聯長得幾乎要貫天地。
沒等看清對聯上的字,人群中便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考上馬啦!上馬啦!”
唐荼荼朝著人群翹首以盼的方向去,遠遠就瞧見幾位穿著服的大人騎在高頭大馬上,從北面街口進來了,打頭的便是主副考。
周圍歡呼聲震天,喧鬧的人群里頭一半是送考的,一半是儒袍書生,可書生們眼下哪里有個文人樣兒?
滿大街的學子全在招手嚷,安分些的都被到路邊了,也各個踮著腳長脖子看。還有好多學子扯著嗓門嚎《神詩》。
“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
“待看十五六,一舉便登科!”
唐荼荼被四下的嚎聲嚎得腦子發懵,直想捂耳朵,可母親和容夫人都被人群沖到路邊了,珠珠和莞爾個子矮,兔子一樣蹦跶著往高看,倆都是撒手沒的貨。
唐荼荼只好一手拽一個,老牛拉車似的拉著倆過了街,跟兩位母親了頭。
徐俏沒人帶著玩,眼地看著,握了娘親的手。們訂的不在一家酒樓,笑說了兩句話,就各自去尋地方了。
人群擁,有京兆府和南城兵馬司維持秩序,忙著喝令富人馬車牽進各家酒樓,不能擁堵街道。
“底下視野不好,我訂的是最上邊的雅間。”容夫人帶著們幾人上了樓,笑道:“去年的上馬宴就是在這家登科樓辦的,我尋思著我手氣從沒好過,就挑它吧。一會兒要是沒猜中,你們可別怨我。”
唐夫人笑說:“怎會?”
兩位夫人領著兒們坐下,了酒菜,大推開兩扇檻窗,朝著街上。
馬上的考們已經快要走到了街中心。容夫人目力佳,京城認識的人也多,看了兩眼,就認出了好幾位考,自己從窗邊退開,留出位置讓孩兒們看。
“都睜大眼睛瞧瞧,不是天天看話本兒,說想嫁狀元郎麼?這騎著馬的,里頭好幾位都是狀元郎呢。”
三個丫頭一起睜大眼睛往下,很快瞪圓了眼睛,一人一。
“好老!”
“好丑!”
唐荼荼:“……這是哪年的狀元郎?”
容夫人笑得直捂:“也就最近兩屆的——五年前那場鄉試時,皇上點的主副考都是老學,那年的主考還是位閣大學士呢。”
“那年封卷批完后,考把擬錄的卷子呈上去,皇上瞧了不滿意,嫌老學暮氣重,擇出來的卷子都答得穩妥有余,銳氣不足。于是這兩年的考都從翰林院中擇,都是最近兩屆的新進士。”
唐荼荼聽著,忽然想起牧先生以前說過的話。
牧先生說:這幾年科考上青年才俊輩出,上了朝堂,卻屢屢被皇上斥責,覺得他們只知讀死書,不會做實事,皇上最近一年又有了起用老儒的念頭。
唐荼荼彎著眼睛笑起來。
老儒銳氣不足,暮氣重;而青年中試的,又全是打小死讀書讀過來的,實務又不行,真是怎樣也不對了。
容夫人也站在窗邊細瞧,咦了一聲:“這位監臨,我認不出,瞧見他前補子了沒?是錦圖案,那就是二品大員,今年秋闈好大的排場。”
見兒和珠珠都不聽,都踮著腳趴在窗邊盯著街上看,兩雙眼睛都快掉下樓了,容夫人便住了口。
唐荼荼卻興趣得很:“那后邊穿著藍的那幾排呢?那就是號軍麼?”
容夫人瞇眼瞧了瞧:“那是提調和監場,簾外監考的;前頭穿著服的,都是批卷的。”
“上馬宴多隆重的事兒,赴宴的都是考,哪里得上號軍?號軍這會兒應該已經進了場了,今年鄉試兩萬多學生赴考,起碼得上萬的號軍在里邊,再幾千的守墻軍守外邊,才能看得住這座貢院。”
說完,容夫人又揀著幾位能認出的考講了講,但凡看臉能認出的,便能把那員的出、位、衙署、家族,全都說個明白,甚至能夾上幾條那員的坊間趣聞,簡直就是個京城百曉生。
唐荼荼眼底晶亮,聽得細致,容夫人說一句,在心里跟著默念一句,努力把容夫人講的都記下來。這才覺得今天出這趟門值。
容夫人做了十幾年的夫人,又因丈夫在計司衙門,各種人往來甚多,早已修煉得八面玲瓏,對場十分通,比爹和母親要強太多了。
們說著話,一群考總算從人群中了過來,眼瞅著在們這家登科樓前停住了腳,卻愣是沒上來,而是上了對面的那家“折桂樓”。
折桂樓里坐得滿滿當當的客人哄然笑起來,周圍酒樓里訂席的客人卻都一片哀嘆。
容夫人“啊呀”了聲:“怎麼就去了折桂樓呢?它家酒菜又不好吃,哎呀怪我,早該想到‘折桂’名頭吉利的,訂錯了,今年討不著這彩頭了。”
唐夫人笑得直不起腰:“也不為錯,跟咱們正正對著,瞧得一清二楚的。”
容夫人便笑:“說得也是。”
折桂樓應該是早早得了信兒,酒席是現的,考們坐下不過一盞茶工夫,菜便一樣樣地上來了。
他們那雅間豪華又寬敞,外有圍欄天臺,幾面槅扇大敞開,雅間里的形便一覽無。一群老爺都不拿架子,是專門敞著門讓人瞧的。
因為正對著登科樓,兩邊相隔不過七八丈遠,還能聽到折桂樓里有唱戲聲。唐荼荼聽得了神。
容夫人瞧一舉一都文靜,跟莞爾和珠珠這倆潑猴兒不一樣,心里喜歡得不行,自己起了話頭給荼荼講。
“各家酒樓里都有戲臺子,每一刻鐘,唱一段折子戲,唱的全是古今文人高中魁元的事跡,也是圖個吉利。”
一屋人都開始吃菜了,唐荼荼還扭著頭往對面樓看,頭都快扭歪了。珠珠把離窗最近的座兒換給了,唐荼荼也沒吃幾口飯,只顧著看了。
難得被好奇過了食,只覺滿眼所見都是世風貌,學到了好多東西。
對面的考們對著一桌宴席,卻幾乎不筷子,也不飲酒,用了兩杯茶,聽完三折戲便下了席。
他們前腳剛出了折桂樓的大門,守在樓門前的學子們便一擁而上,涌進考們剛才坐的那雅間里,搶著吃起了那桌菜來。
唐夫人看直了眼睛:“怎的吃剩菜?哎,怎麼還鬧起來了?”
容夫人捂著眼睛不想看:“這搶宴,也是跟咱們訂登科樓一樣,是討彩頭呢。考們都是進士郎,自然招人搶,沒瞧剛才都不筷麼?別說是這桌菜了,便是考們點的那桌席,也會立馬漲價,家里有孩子下場的富貴人家會照著他們的食單點一遍,一桌席面要賣六十六銀子。”
“真敢開口。”唐夫人咋舌。
六十六兩銀子一桌啊,幾乎就是坐地起價,可那折桂樓從雅間到樓下大堂,竟很快得人滿為患,飯桌都快要擺到大門前了,嘈鬧至極。
唐荼荼:……迷信,浪費,奢侈,荒唐。
顧著瞧熱鬧,桌上的飯菜早涼了,跑堂的拿去重新熱過,這才吃起來。
忽然間,東面一聲清脆的鑼響。
容夫人目一凝,直起站到了窗邊,招呼們:“監門出來了,要開龍門了!”
狀元街因為在城南腳,踩著福臨坡而建,地勢比貢院要高些,能遠遠到貢院的形,也有顯示公正、供民監督的意思。
從這兒去,號舍像一排一排的梯田,號軍們如螞蟻般穿行在其中。
鑼響一共九聲,意為可以開始貢院了,那兩扇丈高的大鐵門徐徐推開了,十幾個監門在門前支開了桌,登記姓名,查驗考籃。
滿街的學子都朝著那個方向涌了過去。
“娘,快看!那不是二哥嗎?”容莞爾忽然朝一個方向揮手,道:“二哥——必中——!”
底下人那麼多,他那哥哥竟還真的聽著了,仰頭目炯炯地上來,大笑著朝這頭揮了揮手。
唐荼荼了一眼,是個風度翩翩的年郎。
“姐,咱哥呢?咱哥呢?”唐珠珠探著腦袋找了半天。
唐荼荼心想,哥哥那麼矮,混在一群青年里是找不著的,他那子,應該也不會來街上湊上馬宴的這份兒熱鬧,肯定早早等在貢院門口了。
唐珠珠哪里找得著?聽著容莞爾喊得歡,也不甘落后地喊:“哥哥必中——”
樓上左右間、還有對樓的姑娘們都探著脖子在窗前張,聞聲,各個笑出了聲,一個一個地全跟著鬧:“哥哥必中——”
一傳十,十傳百的,周圍喝聲一片。
為討個彩頭,唐荼荼也跟著喊了聲:“哥!必中!”
大約是因為胖,廓厚實,中氣十足,這一聲“哥”喊出去,離氣吞山河也差不了多了,樓下一大片學子齊刷刷仰頭了上來。
容夫人“哎喲”笑了聲,忙把窗戶關上,擋住了這幾個未出閣兒家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天亮就開始碼字了,中午吃完飯,本想睡個午覺,一閉上眼,滿腦子涌出來的都是劇,千八百個唐荼荼圍著我轉,烏啦烏啦著快點寫快點寫。
——今日真實寫照。
離9000字還差1200,容我睡醒再肝。本章八以上的容是作者胡謅,資料不全,只能搜到一堆名詞解釋,所以整章都是我看著一溜名詞解釋腦補出來的……
補充①:素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中庸》
②言非法度不出口,行非公道不萌于心——唐 楊炯
③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待看十五六,一舉便登科——宋 汪洙《神詩》
【本文男強女強,身心健康,女主穿越,概括來說,就是兩個腹黑的人找到彼此,開啟了坑別人模式的故事。】 聽說,皇上下旨賜婚,慕王府的慕淵世子,要娶俞太師家的孫小姐俞琬琰為世子妃。 卞京城裡,上到王孫貴族,下到普通百姓,集體懵逼 慕淵世子?就那個傳言活不過25歲,整天知道讀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秧子? 沒見過。 俞琬琰?俞太師傳說中的那個毫無存在感的孫女? 更沒見過。 一場賜婚,在卞京城的地界上,投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石子,沒有激起一點水波。 然而隨著兩人的一場婚禮,卻掀起了東慕國裡的權貴交替,眾人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嘆,我皇果然是我皇,眼界就是獨特! ———————————— 精彩片段: 慕淵:“聽聞世子妃畫技天下無雙,可否給為夫留下一幅肖像?” 俞琬琰莫名其妙:“天天看到你,留肖像做什麼?” 慕世子遺憾感嘆:“世人都傳本世子活不過25,總要給世子妃留下一點念想。” 某世子妃嘴角微抽,那個狡詐如虎,沒人的時候上躥下跳生龍活虎的人,是誰? “那你準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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