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觥籌錯,眾人落座于面闊四間的鴛鴦大廳，霍羲由娘照看著，并未跟隨眾人一同赴宴。

阮安和霍平梟并肩而坐，同用一席。

其實車馬剛到益州時,阮安就腹鳴如鼓,很是了。

正巧這益州牧魏玉備的菜食都頗合的胃口,那道炙牛熏烤的火候恰到好,極為鮮，嚼起來一點都不柴，反倒是水充盈。還有劍南特有的雅江魚，這季節生吃最好,庖廚將新鮮的雅江魚切了薄片,還調配了用蒜、姜、柑橘和白梅制的八合齏，用它來蘸著吃這道鮮的魚生。

阮安很專注地用著菜食。

并沒注意到坐在旁的霍平梟,正好整以暇地盯著一鼓一鼓的面頰，眼角眉梢間浸了些淺淡的笑意。

更未注意到,魏菀一直在神不善地打量看。

魏菀很快收回視線,對著自己的嫡兄魏臨使了個眼，隨即從廣袖中掏出了塊帕子，掩了掩角。

魏臨很快會意,從案后起,對著坐于上首的魏玉揖了個禮,提議道：“父親,定北侯和阮夫人從長安遠道而來,親臨寒舍赴宴,這頓酒席不足以表達我們魏家對侯爺和侯夫人的禮重,不如就讓小妹為大家彈奏一曲,助助興。”

話音剛落，魏菀的神狀似驚詫，故作難為地喚了句：“兄長～”

魏玉往一雙兒的方向瞥了眼，如何能不知曉，魏菀這是在用兄長魏臨來拋磚引玉，想在定北侯的面前表現表現。

他的心里或多或了些無奈，其實如果霍平梟尚未娶妻的話，魏菀是很有可能為他的妻室的。

魏玉一直很欽佩霍氏父子的才能，當年霍平梟在劍南任節度使時，他也曾同這位年輕的頂頭上打過道，那等智謀和手腕，完全不像是個弱冠的男子應有的。

且他在年輕時也學過奇門遁甲和相面之，總覺得那道紫瑞的龍氣是在霍平梟的上，而如今的中原局勢，也越來越往他當初猜想的走向靠攏。

他早就下定了決心，要依附霍平梟這位能主。

兒若是對定北侯了些心思，他就做個順水推舟的人，讓在他面前表現表現。

霍平梟如今的妻室出不顯，如果魏菀真能博得他的喜好，或許還能做他的平妻，與那位阮姓醫姑在后宅分庭抗禮，這些年霍平梟是一定會在蜀地割據的，魏菀的母家正好在這兒，他還能對兒多幫襯些。

思及此，魏玉對霍平梟道：“侯爺，那下就讓小獻個丑，給您助助興。”

“隨意。”

霍平梟低聲回罷，漆黑如墨的眼中笑意頓無，男人慢悠悠地將視線從阮安白皙的側頰收回。

得到霍平梟的準允后，下人們很快抬來了琴桌和高幾小爐，益州傍晚的氣候并不算寒涼，漾進廳的秋風逐漸將魏菀的廣袖吹拂，檀香裊裊，袂紛飛，琴聲沉韻悠揚。

用纖指撥著琴弦，氣質愈發清麗出塵。

從魏菀坐的這個角度，恰好能用余看見霍平梟和阮安的一舉一，可雖儀態溫雅地彈奏著那曲廣陵散，霍平梟卻沒看半眼。

魏菀掩住眉間的那抹低落，強迫自己繼續專注奏琴。

這時，男人修長的手持起酒盞，好似往的方向淡淡瞥了眼。

魏菀的心中即刻涌起了些微的欣喜，面依舊持著平靜淡然。

剛想將這首廣陵散的意境盡數呈現，卻用余看見。

霍平梟突然湊近了他側的妻子，男人低哂了下后，同附耳說了些私語。

阮氏聽完，立即用纖手掩，也地笑了下。

魏菀的心中驀地一慌。

突然很好奇，霍平梟到記底同說了些什麼。

莫不是在同阮氏悄悄地指摘的琴技？

這一走了神，魏菀彈琴的指法不由開始變得錯起來，就連不善琴曲的阮安也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嗙——”一聲。

琴弦猝斷，魏菀低呼一聲，纖白的食指忽地蔓上了痛意，垂首一看，卻見自己的手指竟然被斷弦崩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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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玉神微變，趕忙命下人為魏菀理傷口。

此時此刻，魏玉的心中存了些懊悔，沒想他對霍平梟謙稱了一句獻丑，他的這個兒還真在人家的面前出了丑。

夜漸黯，從益州牧的府上參完晚宴后。

阮安先于霍平梟乘上了車馬，卻發現車廂并無霍羲的影。

等霍平梟掀開車帷，鉆進里面，坐在側后。

阮安小聲問道：“羲兒呢？”

霍平梟的眉宇著慵懶的松散勁兒，待將姑娘纖的小手攥進掌中細細地把玩了番后，方才淡聲回道：“我讓人提前將他送回去了。”

“你怎麼不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回去啊？”

霍平梟瞥首，看了眼一臉費解的小妻子，無奈地低問：“想跟你單獨多相會兒，不行啊？”

說著，他亦輕輕地了下姑娘的手，上去的依舊的，就跟沒長骨頭似的。

阮安搖了搖首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他一：“你覺得，適才那魏家小姐的琴技如何？”

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霍平梟卻似是聽出了里面掩藏的酸勁兒，待看向阮安，見明澈的杏眼微帶躲閃。

他輕哂一聲，突然低俯，欺近的面頰，盯著的眼睛問：“吃味了？”

阮安眨了眨眼，聲反駁道：“沒有……”

“沒聽。”

男人的語氣頗顯生冷，斬釘截鐵地撂下了一句話：“老子欣賞不來。”

阮安難以置信地闊了闊眼眸，沒帶霍羲去長安時，就曾聽聞過這位魏家小姐的才。

這魏家小姐如此好風雅之事，同霍平梟這種的人，怕是說不到一去。

對著他彈廣陵散，也就跟對牛彈琴沒什麼兩樣，白白瞎了那魏家姑娘的好風。

訥訥地回了一句：“其實…我也聽不太懂。”

霍平梟出大手，了的小腦袋。

實則，他倒也不是那般鄙的人，霍家畢竟是勛爵世家，他自也曾被霍閬按文路徑培養過，見識過琴技高超的樂師。

再者，手底下的暗樁清玄，就極擅琴技。

霍閬年輕時，偶爾也會獨自琴。

霍平梟識得出琴曲的好壞，卻不知為何，獨獨對魏菀上的那造作勁兒，到一種莫名的深深厭惡。

想起適才宴上，魏菀的那副做作臉，霍平梟低嗤一聲，又懶懶地說了句：“魏氏上的那勁兒矯的很，老子看著就心煩。”

阮安在益州的新府悉了一段時日后，準備去當地的市集逛一逛，在的眼里，還是劍南的蜀藥最好，便想在這里再掏弄些上品的藥材。

因著過不了多久，邏國和驪國就要開戰，阮安不在這時開藥堂或是藥圃，一直都想隨著霍平梟出征，大營，當軍醫，這般便能接到許多傷患，也能將孫也寄給的冊子應用上，挽救許多傷患的命。

可軍營不許眷進的這條令，可是為主帥的霍平梟親自下的，總不好因而破戒。

阮安尋了個食肆，同攤主要了碗牛粿條，讓他在碗里多加些辣子。

而今無論去哪兒，阮安的后總有許多侍從跟著，是以記不再扮老，只依著霍平梟的建議，在發上戴了個冪籬，用淺白的面紗遮掩著臉龐。

攤主將熱騰騰的牛粿條端到案上后，阮安剛要持筷去用，忽地聽聞不遠，傳來了兩個男子爭吵的聲音——

“你運來的這頭牛，又老又瘦，在半道就死了，一定又又柴，買回去也沒法賣給各大酒樓，也就上的牛皮值些錢，還不賣的便宜點兒？”

“不能再便宜了，你說的這價，都不夠我從村里進城來回的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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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就出一兩銀子，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不買了。”

“這……”

阮安聽見這兩個男子的對話后，將手中的筷箸撂在碗沿，只往那頭死掉的老牛方向走去。

村民裝扮的男子模樣憨厚，看向眼前這位頭戴冪籬的年輕子，問道：“姑娘，你對這頭牛興趣嗎？”

阮安側的便暗衛悄悄地護在了的側，心中也都對阮安的舉頗為好奇。

夫人不是要來市集上買藥材嗎？怎麼突然對一頭死掉的牲畜產生興趣了？

阮安用小手摁了摁那邦邦的老牛腹部，隨后在眾人詫異的目下，朝著那村民比了個數：“我出十兩銀子，買下你這頭死牛。”

村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時間竟忘了，該回復什麼。

另側的買主則嘖了一聲，勸阻阮安道；“我說這位姑娘，你就是再有錢，也不該這麼個花法。這頭老牛最多也就值個二兩銀子，你給他十兩，這不是將錢打水漂嗎？”

阮安卻用溫朗的杏眼看向那村民，又問了遍：“那你到底賣還是不賣？”

村民連連點頭，趕忙回道：“賣，當然賣！姑娘，咱可說好了，你這十兩銀子花出去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不反悔，你將它賣給我吧。”

說完，阮安即刻命側的便裝侍從，給那村民付了十兩銀子。

村民笑意盈盈地將那沉甸甸的銀子接過，暗覺有了這十兩銀子，他兒子今年娶媳婦的錢就夠了，還能再買幾頭牲口放在圈里養。

另個買主只當阮安這姑娘腦子有點問題，他無奈地搖了搖首，嘆了口氣后，離開了這。

村民見他走后，問道：“姑娘，那這牛，我幫您運到哪兒去。”

“不用幫我運它，你幫我將它的肚子用刨開便好。”

村民覺得這姑娘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是給了他十兩銀子的買客，還是依著阮安的言語，將那牛腹用刀刨開，黯紅的鮮隨之流出，散著淡淡的腥臭味兒。

阮安顰著眉目，又讓那村民用手往那牛的腹里掏了掏。

村民此前宰殺牲口慣了，做起這種事來也很稔，并不顯掏牛腹這種事惡心。

在阮安的指導下，他很快從牛腹里掏出了一個西瓜般大小的褐球狀固，村民剛要將它撇到地上。

阮安即刻制止了他的行徑，隔著面紗，都能覺出眼里的興來。

“別扔，我要的就是這個。”

村民費解地看了看那一大團褐的玩意兒，暗覺這姑娘怕是真的瘋了，再度看向阮安的眼神，也了些同。

好的一姑娘，腦子怎麼就壞掉了呢。

阮安卻命后的侍從，將那西瓜大的褐固用布帛包了起來。

其實在買下這頭牛之前，也不確定他的肚子里會不會有牛黃這種極其昂貴的藥材，卻沒想，許是因為這頭牛上了年歲，肚子里竟然生出了這麼大的一坨牛黃。

活到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的牛黃！

牛黃并非是植藥，在長安時也并未將它采買多。

阮記安買下這頭牛，用了十兩銀子，可實際上這坨牛黃按照市價來算，可是要值千兩白銀的。

這次，可真是不虛此行。

村民樂呵呵地拿錢走了后，阮安想起眼下已近冬日，蜀地的藥市早就不開了。

得盡快想辦法采買一批上好的朱砂和雄黃，這般便能制那救命的靈藥——安宮牛黃丸。

朱砂和雄黃這兩種礦也不怕放，且前世在后宮時，還聽李淑穎同太子說起過，那邏國的皇長子蒼琰，每年都會來到劍南采買大批量的朱砂和雄黃，好能繪出巨幅的唐卡。

蒼琰是皇子，邏國這個國家也不是小國，比北邊的溟國和竭國大多了。

他可不缺銀子，等他來蜀地后，如果能敲他一筆，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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