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工程車裏，穆子逸好幾次想挑起話頭，都被瑾辰截斷了。

無奈至極，瑾辰掏出了小挎包裏的一塊防竊聽設備構件，又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穆子逸才終於誇張地捂住了自己的。

誰知道工程車會不會被監聽呢？不安全！

兩人踏踏實實認真工作，效率就也高的。如瑾辰所料，幾個坎兒井的點都選好了，晚上瑾辰把施工圖畫好，明兒他們就可以正式開始施工了。

在他們與種樹組會和的路上，瑾辰的通訊裏傳來了那個清泉叮咚的聲音。

“瑾辰，你倒是有些小聰明。指定讓你挖渠，你還使喚上了別人？”

“方中尉，這本就是團隊協作任務，且不論大家都是真心想幫我，按時保質完任務不才是最重要的？請您分清輕重緩急。”

“嗬嗬，你倒是還知道輕重緩急。你們雖才來這軍營，卻也該知道，聽從命令，才是軍人的天職。”

一聲輕叱，然後就，掛斷了。

“方承風？”穆子逸做了個誇張的口型。

瑾辰點點頭，“我們聽從命令，點名要我自己挖水渠。”或者，也含著讓他們不要多管閑事，守好自己本分的意思……

“笑死，你一個人怎麽能做到又開車又縱設備呢，他是沒常識吧！”穆子逸膽子大，得很大聲，似乎就想讓他聽到一樣。

“大師，你不要怕，明兒我還陪你一起，我才不怕他！”

“你是真想陪我，還是不想吹風沙？”瑾辰調侃了一句，“不過，之後還是小雅和我一起挖水渠就行。”小雅就是崇文軍校的科學。

“嗯，也對，我去種樹比較好。”穆子逸也是明事理的，點頭表示讚同。

結束一天勞作，眾人坐在車鬥裏，七八糟癱著。

“沈班長這是怎麽了，催催催的……”崇文軍校的機械師小聲嘀咕。

他很悲傷，本以為明天可以躲車裏歇一天了，沒想到瑾辰說了方承風的指令……想到明天以及之後隻能繼續種樹，他倒不埋怨，隻是悲悲戚戚窩著。

瑾辰和傅若雪肩並肩靠在一起，也不說話，就靜靜地天。

這裏沒有星網的中繼站，星網信號近乎於無，眾人也難得過上了斷網生活。開始確實非常不適應，總是對著加載頁麵發愣，待了幾天，力勞了幾天，竟然也慢慢習慣了。

駛過炊煙嫋嫋的居民樓，沒有看到那個小年的單薄影。

原來竟是在噴泉邊。

一些居民邊退邊躲邊攔，那個盡力抱著懷裏的小蘿卜頭的小年邊一圈真空地帶。

“喂，小雜種你別瞎來，這是聖泉，弄髒了你死也賠不了！”

小年也不說話，就又跪下了。

噴泉邊護著的那堆村民看小年這幅樣子，便小心地保持距離圍攏上去。

叉著腰開始破口大罵。

“死了就死了唄，活著也是罪！”

“你幹嘛不和你那該死的爹娘一樣，也出去找什麽救援？死也該死在外麵！”

“村主任一定要送你們糧食，我們也都默認了，已經很好了，你們還想我們怎麽樣？我們走？把村子留給你們？”

“能不能不要禍害我們了……你們已經占了村子邊緣那麽多地方了……我們也不想死啊！”

小年就隻低著頭，抖著手抱著懷裏的妹妹。

幾個村民遠遠看工程車駛來，怒氣一起，竟然也上前攔車。

“你們不是聯邦軍人，要保護我們的嗎？”

“這些得病的跑，你們不管嗎？不是你們說的要隔離嗎？”

“算了，也都是聞著好來的，什麽幫助我們，搞不好真像我說的，風口那兒有寶藏！”

嘖，沈雲橫隻得停車，聽這些村民口不擇言起來，不回答第四軍班長的叨叨，隻板著臉命令一般說：“你來開車，帶他們走，回村委會，有什麽不對馬上聯係上峰！”

第四軍班長被嚇了一跳，他不得走好嗎！沈雲橫主下車理鬧事，他急匆匆挪到駕駛位，趁著攔車的人走開，一腳油門就走。

沈雲橫來不及說什麽，工程車就開走了，看著他的這四個隊員，一臉無奈。

“你們下車幹什麽？”

“幫助班長維持秩序！”傅若雪和齊憫說著就開始攤開雙手讓圍觀村民們退後並冷靜一下，避免事端升級。

瑾辰蹲下，靜靜看著小年，“你妹妹生病了嗎？我是科學，懂治療，可以讓我看看嗎？”

小年抬起來頭，眼神初是那般犀利如小，滿是憤怒。看著瑾辰毫不搖的平靜如水的眼睛，他慢慢悲上心頭，眼中盈滿了淚，點了點頭。

穆子逸靠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苦口婆心和村民們講道理，雖說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

“村民們，大家冷靜一下，冷靜一下。”

“都是一村子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生病了，很可憐，對不對？誰都不想得病啊，你們不想，他們也不想啊！”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這個病吧，它是可以控製的！”穆子逸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對對對，可以控製的，不然我們為什麽這麽久才來呢？因為要研製藥啊！”

沈雲橫想阻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隻歎了口氣，蹲下來和瑾辰一起查看年的妹妹。

瑾辰聽到穆子逸說“藥”，飛快抬頭看了一眼小年和圍觀的村民，發現他們眼中都忽然燃起了一種帶著希的火苗。

果然啊……病不是關鍵，藥才是……之前有多麽痛苦，多麽生不如死，藥這樣的希才顯得愈發可貴，愈發是拚了命也要出手的信仰……

很老套的騙局，但是局中人還是忙不迭喊著哭著撲著跳進去，哪怕萬劫不複。

瑾辰捫心自問，如果還在荒星孤兒院的時候，有人這樣和說，這個病，有藥，大概也會相信吧，付出任何代價，也會願意吧……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李君慕。

“你妹妹是病毒腦炎，是病，有藥，可以治。”瑾辰這樣對小年說。

這句真的是實話，但是瑾辰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個幫兇一樣。

就算是現在，不是所有病都能有藥的，也不是所有病都可以被治愈的。

還好啊，終究不是個正兒八經的醫生，不需要時時刻刻麵臨“醫學仍然有局限”和病人與家屬們“來了醫院病就必須得治好”這樣的困境。

沒想到，為了保護基因缺陷者而嚴格控製的基因缺陷檢測技，反而會被不法分子利用，創造出更多的“基因缺陷者”來。

聯邦曆史上三次大的部叛事件，某種意義上說和“基因缺陷者”都不了關係。

聯邦曆51年的第一次反叛軍事件，說是反對派妄圖奪權而對多個星域的議會大廳和軍事要塞展開襲擊。其實反對派之所以被稱為反對派，反對的就是當時的當權派的一切決定，沒有什麽道理。所以連當時當權派的對第三次接幸存者的嚴格管控政策也是反對的，他們宣揚那些幸存者是英雄，不該被幽至死，他們的後代更應該被優待，積極鼓起了輿論的支持，讓當權派麵掃地。兩派這才真正撕破臉皮鬧翻。

反對派一直企圖樹立自己是正義的化的形象，大書特書“基因缺陷者是聯邦的英雄”，獲得了民眾的支持，所以襲擊也被化是為了自由而抗爭。他們甚至將一位第三次接的幸存中校推上了“代議長”和“魁首”的地位，名為啟明星、實為傀儡。各地民眾自發維護，當權派鎮就不順利，這場反叛軍事件遷延了足足二十年才算徹底清除。

反對派不算什麽好人，利用基因缺陷者引起民憤，也隻是為了達自己奪權的目的。當權者也不是什麽好人，即便初衷隻是為了控製這個疾病，但後來為了一勞永逸也采用了高滅絕政策，一步步出臺眾多嚴苛的針對基因缺陷者的法案，一步步引導民眾對基因缺陷者和宇宙線產生恐懼，並深固。

積怨日深，這便直接引發了聯邦曆142年的第二次反叛軍事件，基因缺陷者們扯著大旗呼喊著起義，要用暴力手段為自己奪得應有的平等權利。

烽火連天，相互廝殺，越來越多的基因缺陷者們加混戰。三年之後，其實也是起義的基因缺陷者死得差不多了，畢竟基數在這兒，聽說還有些基因缺陷者部的分歧，這場戰爭才平息。

也是因為此時異大軍忽然進犯，人類擱置了異議，一致對外。聯邦政府為了維護剩餘的基因缺陷者和普通人的關係，大力宣傳天下一家，甚至將第一次反叛軍反對派的那些“基因缺陷者是英雄”的言論又翻了出來。然後一步步取消高滅絕政策，改為中立政策，但仍是保留了新生兒測序的要求。

聯邦曆245年的第三次反叛軍事件是當時人工智能技高度發展下智腦產生滅絕人類意識而異化機人組建機械軍引起的戰爭，漆雕玹他們參加的第一次五校聯賽也模擬了那次戰爭最終攻陷大本營的決戰的一小部分。

看起來和基因缺陷者毫無關聯，但是瑾辰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因為兩年時間人類取得全勝之後，聯邦議會又確立了眾多優待基因缺陷者的政策，廢止舊案，不再強製新生兒測序。似乎在這次戰爭中，基因缺陷者終於和當權者站在了同一邊嗎？

真的隻是機人和人的戰爭嗎？還是說，機人之後也有人類。

基因缺陷者和普通人之間，這樣複雜的糾纏了近三百年的矛盾，，可以化解嗎？

瑾辰這樣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