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瑾辰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門外，看似在瀏覽閱讀板上的筆記，實則一頁未翻。

樓梯輕微的吱嘎聲響，喚回了沉思的瑾辰。看了看完全喪失連接星網功能的腦，時間不早了，提著小板凳輕手輕腳進了已經熄燈的房間。

鎖好房門，躺在大通鋪最靠近門的位置，瑾辰迫自己將大腦中的龐雜思緒清空，才能睡。

最後的念頭是——要是能聯係上漆雕玹就好了，他應該知道更多，也能做出最恰當的抉擇……

休息一個半天，大家又要繼續投防沙工程了。

每天滿滿頭大汗，戴著防護麵罩又悶得慌。但這是荒漠星，水資源嚴重匱乏，所以他們至多也隻能拿著巾，淋浴都是一種奢了。

這是在黃沙星的第五天，又到瑾辰和穆子逸駕車勘查地下水分布了。

能不吹風沙，總是好的。

穆子逸哼著小曲開著車，瑾辰在副駕駛縱著主控屏，地下水分布圖在一點點完善。

“穆子，停車。”瑾辰又有了發現，穆子逸乖乖踩下剎車。

然後看瑾辰專注地手縱極細的探頭深沙層，探知一路的地質信息和含地下水巖層的確切深度。

穆子逸問過瑾辰，為什麽不用自作放下探頭，瑾辰說手作更有手，靠手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也是。他維修改裝機甲，也不喜歡用機械臂預設程序，都是自己爬上爬下作的，即便必須要用機械臂來完也是手作的。他也更相信自己的雙手，更喜歡這種覺。

“怎麽樣？”穆子逸看瑾辰收回了探頭，盯著一堆數據良久，然後在地圖上做了個標記。

“這個點可以，我們繼續，多幾個點，就能連線了，就可以挖渠了。”

“太棒了！”穆子逸當然也很開心。

“下麵去這個點探探。”瑾辰在屏上設定了目的地，穆子逸麵前的擋風玻璃上便出現了一張導航地圖。

兩人趕到下個地點正在采樣勘探時，通訊裏響起了沈雲橫的聲音。

“小瑾，小穆，你倆回來一下，我們再去搬一趟樹苗。”

穆子逸掃了眼自己的腦上的時間，才中午十二點十分。

“這麽快？你們已經把樹都種完了？”瑾辰正在專心作，不能打擾，穆子逸就主回話。

“是啊，要提高效率嘛，早種完早回去啊。你不想，洗個澡？”沈雲橫的話不無道理，但是和前幾天他們“能劃水就劃水”、“反正這種任務從來不要求做完的”、“做到哪算哪”的樣子，差太多了。

“哎，好，沈班長，等大師測好這個點，我們就回來。”穆子逸乖乖應了。

“這次順，下午再測幾個點，晚上回去我應該可以繪製好坎兒井的結構施工圖了。”聽瑾辰這麽說，穆子逸就切到自駕駛，從兜裏掏出四條營養棒，遞給瑾辰兩條。

“大師，午飯吃了，等等好搬樹。”

瑾辰接過營養棒，強忍不適，幾口吞下，味同嚼蠟，還有點惡心。

穆子逸知道瑾辰吃營養棒就是這幅要死要活的樣子，歎了口氣，“哎，應該讓他們研發一點別的口味的營養棒，這個為了掩蓋原味的香味兒太惡心了。大師，你想要什麽口味的？”

“巧克力吧。”瑾辰想了想，好像也回憶起了巧克力冰淇淋的味道，注意力轉移了，惡心的覺也緩解了一些。

“嗯，巧克力肯定不錯，我想要抹茶味的。巧克力吃得覺得甜膩了的話，來點清口的養生的抹茶也不錯。”穆子逸也想象了一下抹茶的口味，覺得一定很讚。

“好啊，那你們家快把營養棒的廠子買下來吧！買下來了，就可以調整口味啦！”瑾辰其實隻是這麽一說，沒想到，還真真了……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穆子逸吃完兩營養棒，切回了手駕駛，繼續向種樹小隊靠攏。

眾人驅車回到清泉村的時候，正好也上結束農耕的村民們扛著農回家吃飯。

這顆星球正在收獲季，防護罩的農田皆是碩果累累的金黃樣子，他們驅車路過農田，都能覺到一穀的清香。

工程車帶起了風，麥穗滾滾如浪濤。

“所以，這些村民於農耕文化階段嘍？”穆子逸問瑾辰。

瑾辰回答：“荒星其實一般都不太適合種植，有些會采集養，有些會努力改善土壤或者尋找特異農作品種。農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小型製造業也會發展。哦，有一些荒星是靠服務業起家的——就是風俗業啊這種。也有一些荒星是靠販賣資源的易業的——譬如這顆黃沙星可以賣黃沙，一些垃圾星也是通過理垃圾提取稀有金屬等等來存活。”

“哦！那這裏呢？是沙地品種的麥子？”

“你看，這些農田都有電欄柵圍著，保護得那麽好。”瑾辰指了指，大家才發現還真是，農田的邊緣四角著電欄柵的小柱子，“我覺得這裏的土質應該也是經過改良的，這些農作也是中央科學院培育的適合沙地的改良品種，這些應該都是宜居化改造的結果。你們看，天上還有農業用的無人機，可以灑農藥、灑料，還可以監測農作生長況。”

眾人仔細一找，能看到空中一些小小的黑點。

“真的哎，瑾辰大師，這樣說來，這清泉村的農田的科技化程度甚至能和那些高度產業化科技化的農業星相比了哎。”崇文軍校的科學發出驚歎。

“是啊……”瑾辰現在真的相信向社會荒星建設基金會的荒星生態改造專項基金捐贈的錢應該都是花到刀刃上了，確實和返回給的專款使用詳一般，清清楚楚。他們確實在努力，通過先進的科學技，改善荒星。

“我老家，普通c級宜居星的農田，都沒有那麽講究。”崇文軍校的機械師甚是好奇地張著，“我學學，回去也可以改造一下自家的幾畝地，哈哈哈哈。”

聽機械師這麽說，瑾辰就認真地幫他分析了起來，“電柵欄和無人機，你是機械師肯定沒問題。中央科學院培育的農作種子，在各個農業保障站點應該也都可以買到。要想分析土壤分和土壤改造的話，你可以聯係專門的公司，或者找個學宜居化改造專業的問問。”

機械師也沒想到瑾辰當真了，如此煞有介事說了一大通。其實他是城裏小孩，鄉下的隻是度假農莊，農田等等也有雇傭專人日常管理，他連農保站是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嗎？那好的哇！謝謝你！”但是傭工們知道呀，他回去告訴他們就好了呀，機械師一愣之後微笑著謝瑾辰。

瑾辰點點頭，回了個不用謝。

“辰辰，你對農業還有研究？你們上課也學這個？”傅若雪撣了撣瑾辰背後沒弄幹淨的沙，順帶問了句。

“我們上課是有學，不過沒那麽細。土壤分析學得很細，但是農業種植本學得泛，沒那麽。”科學搶答。

“是的，隻是個人興趣，我的理想是退休了之後可以拾掇點地，種種菜，過過自給自足的小農生活。”瑾辰語氣淡淡，但是眼中含著些向往。

“我知道我知道！‘采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穆子逸興致，終於有他可以說話的地方了。

“哈哈哈，穆工，要是你的話，我猜隻會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了！”崇文軍校機械師加鬥詩，還懟了懟穆子逸。

兩人對了幾句有些詞窮，傅若雪也加了戰鬥，“辰辰喜歡的，應該還是‘菜把青青間藥苗，豉香鹽白自烹調’吧。”

自給自足，沒錯了。

可惜瑾辰肚裏沒多墨水，詩詞背不出幾句，沒法附庸風雅。

但是要是漆雕玹在的話，隻會引用古地球詩佛王維的名句——“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時。”或許，這才是瑾辰想要的肆意悠然的平靜生活。沒有目的，沒有雜念，隻有山山水水，歲月安好。

歡聲笑語中，進居住區，沈雲橫反而開始加速，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瑾辰好像瞥到邊上民居門口有個衫襤褸的小年，懷裏抱著個一團的小娃娃，正在和門捂著口鼻一臉嫌棄害怕的婦人說著什麽。

風中的聲音似乎是——“姨姨，求求您了，救救我妹妹……”

轉眼車都已經開到了村委會的大院裏，眾人開始搬樹搬草。

瑾辰注意到沈雲橫又在和村委會許主任在大樓口說著什麽，沈雲橫最近好像經常和村主任竊竊私語。如果是任務的事，應該會兩個班長一起和村主任討論的。他這般覺像是在探什麽報，但也明正大的，不避著他們。

四人本就偵察雷達全開，自然都注意到了。瑾辰心念一起，對傅若雪他們微微點頭示意，朝著歸隊的沈雲橫走去。

“小雲啊，你最近老和村主任竊竊私語的，聊啥呢？”“小雲”兩字就代表著瑾辰此刻隻是以一個老友的份向沈雲橫問點八卦。

沈雲橫的表現卻耐人回味，揮了揮大掌，“嗨！沒啥子要事兒，問問晚上吃啥。”

他在撒謊，嘖，瑾辰愈加確定這是方承風布置的什麽特殊任務了。

那邊傅若雪隨意走上去和村主任閑聊了幾句。

“老爺子，村裏那些小孩子是怎麽回事啊？”作為個“弱”的，從小孩子話題切最是不會錯了。

“哦……那幾個啊，是孤兒，怪可憐的。”許主任歎了口氣。

“哦？怎麽回事？聯邦對孤兒有恤政策的吧……”傅若雪話不說完，免得太過咄咄人。

“哎，政策什麽的小老兒還真不懂，領導們說什麽，我們就怎麽做唄。”許主任語氣還是很誠懇的，也很無奈。

“領導們指的是，五個月前來的那批聯邦軍人嗎？他們應該給您出示了基因檢測任務的證明材料的吧？”傅若雪若有所思。

“是啊，和你們一樣的，有文件。小老兒我其實也就隻看懂大概，但是那個章我還是認得的。”

“第四軍的章嗎？”

“是的哇。你們班長也問過小老兒了的。”許主任很爽快就說了。

果然是這樣。差不多確認了信息，傅若雪還是再問了一句：“棚戶區的村民們，村委會會管的吧？好不容易暫時平息了，不然哪一天風波再起，會被趕出防護罩了吧……”

病不病的事，他們這次行沒有攜帶什麽醫療生設備，其實不能隨便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報告上峰，直接派醫療隊過來。

沈雲橫明顯知道了，方承風應該也知道了，但是他們沒有行。

因為方承風他們想要引出幕後的黑手，這是請君甕。

所以傅若雪他們更不能打草驚蛇了……

“哎，都是小老兒不好，沒能阻止他們……請你們放心，之後不會發生那種事了。小老兒就是豁出了這條命，也不容許殺人流放的！棚戶區的居民我們村委會都有悄悄運糧食過去的，暫時沒有大問題。就是，希你們早點派醫生過來啊……給我們瞧瞧病……”許主任巍巍努力直已然佝僂的軀。

“會的。”傅若雪鄭重其事承諾。

瑾辰瞥著傅若雪和村主任談話，側走了一步擋住沈雲橫的路，輕輕說了句：“小雲，我們都知道了，你別瞞我們了，都是一個小隊的。方承風是不是給了你什麽守株待兔的任務？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了，遲遲不派醫生來解釋清楚，要等著事進一步惡化嗎？”

沈雲橫一下子睜開了埋在眼袋中的眼睛，“你們都知道了？”一句話坐實，“也是，你們都是高材生。哎……我不想摻和這種事，躺平不香嗎？我已經逃不掉了，勸你們別也牽扯進來，不安全。”

“晚上再說。”瑾辰不敢多說，以免引起注意。

大家就繼續搬樹搬草，啥事兒沒發生一樣。

四個人默默又換了個眼神。

一路疾馳，瑾辰在另一幢居民樓門口又看到了那個小年，他退了一步，直接跪下了，瑾辰都聽得到那個重重的聲響。

“趙大媽，求求您了……救救我妹妹……”

工程車駛過，瑾辰回頭一，似乎見了那個年一閃而過的混雜著悲痛和憤恨的眼神，像小一樣。這個眼神，很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