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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小食堂》 第32章 月餅(一)

 誰都未曾想到,率先忍不住贊嘆出聲的竟是一貫端著的文廚子。

 “靈沙臛細膩,皮薄餡厚,好吃!”

 頓時,眾人的目齊刷刷聚攏過去。

 文廚子發覺自己失態,有些狼狽地撇過頭,耳和脖子后頭漸漸憋出紅意。

 孟桑笑著給徒弟解圍:“這月餅還得再回油一日,風味才最佳,先將這些裝起來吧。”

 紀廚子等人立即應聲,而徐叔連忙吩咐他手下雜役,讓他們將提早印了章的油紙拿來。

 圓印章是孟桑描模花樣時,靈機一畫的圖樣。主為“國子監食堂”五個錯落排開的字,間或添了些文卷、筆墨的簡筆畫,最外側一個漂漂亮亮的細圓環,簡潔可

 印章一拿回來,孟桑就不釋手地把玩許久,隨后才給徐叔,托徐叔安排專門雜役在油紙外側正中央印上。

 眼下用油紙將豆沙月餅一一包好,“國子監食堂”的圖樣剛巧位于正中央,很是顯眼。

 阿蘭將所有人包好的月餅妥帖收攏到一,詢問道:“要取個竹筐來,專門盛月餅嗎?這樣等監生來了,能隨他們自己喜好來領不同餡料的。”

 “那有什麼樂趣!”孟桑搖搖頭,狡黠地道出心中小心思,“竹筐是可以先拿些來備用的,但等到這些月餅都做好,咱們挑出給諸位大人們的份例后,悉數打,重新裝進竹筐。”

 其他人尚還懵著,不解這是何意。

 阿蘭卻聯想起上回做的南瓜餅,恍然大悟道:“是和南瓜餅一般,讓監生隨意取兩塊,且看他們手氣如何?”

 “是極!”孟桑笑了,頂著眾人無言以對的神,很是無辜地聳了下肩膀,“難道這不是樂趣滿滿嗎?多好玩!”

 魏詢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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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你的樂趣,監生的痛苦不堪吧!

 你就是仗著手藝好,監生們都眼順著來,便是被戲弄也覺得是自個兒的問題,方才這般隨心所、為所為。

 倘若換在場其他人,只怕早就被監生們用各種文雅罵人話,狠狠罵個狗淋頭了!

 諸人在心中為尚被蒙在鼓里的監生們,好生鞠了一把同淚,心中卻有些蠢蠢起來。

 魏詢雖然心中無奈,但還是縱著孟桑,沒有開口駁回此事。

 瞧著,桑娘心中尚有分寸,不敢戲弄到諸位大人上,至于監生嘛……

 左右他們從不對桑娘生出怨懟,時時求桑娘多做些味吃食,便是如這般被戲弄,也只會怪自個兒手氣不好,想來無甚大礙。

 環顧一圈,不見有人提出異議。

 孟桑眨眨眼,抿一笑,招呼他們趕去做月餅,自己也帶著魏詢三人做剩下的兩種月餅。

 鮮月餅本是江浙,也就是現下淮南道、江南道常見的月餅做法,尤以蘇氏鮮月餅最為出眾。4

 餅皮所用面團與油做好,得先將面團搟平長條,疊被子一般將油其中,再度搟平后,將之卷起,切面劑子備用。

 能不能做出好吃皮,這一步極為要,半點不容出錯。

 待拌好豚餡料,之后就是包月餅的活計。

 鮮月餅無須塞進木模子里出花樣,要的就是圓乎乎的餅子模樣,最后在表面刷一層蛋,即可送進公廳爐開烤。

 孟桑正猶豫是不是將做鮮月餅的活計一并攬下,就聽見魏詢一本正經發了話。

 “你領著阿蘭、柱子去忙旁的,這鮮月餅我曉得如何做了。”

 話雖如此,孟桑仍是又盯著魏詢做一遍餅皮,確保沒有任何差錯后,方才繼續領阿蘭二人做冰皮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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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眾人各自忙碌,餅皮的、炒餡料的、調配餅皮的……一盤盤月餅或者運到冰窖冷藏,或是被送公廳爐烤制,食堂外漸漸染上各種月餅香味,久久不散。

 -

 日頭西移,快到監生下學的時辰。

 今個兒是八月十四,大多監生從明日起放三日中秋假,因而許多監生家中都派了仆役來接自家郎君。

 家世煊赫的,駕來的是馬車,小廝、婢子就有四五人,端著鮮果飲子、捧著干凈帕子,派頭大得很;家世一般的,來的是驢車,瞧著也樸素許多;再尋常些的,便是一位仆役或小廝來候著,要陪著他家郎君步行歸家……總之是各家有各家的法子,各有各的歸

 這也使得素日清靜的國子監大門外,變得異常熱鬧起來,車挨著車、人著人,原先尚算寬闊的街道僅留出中間一條小徑,勉強通行。

 各家仆役們盯著閉的國子監大門,數道灼熱目就差沒將大門來,都恨不得早些見到苦讀多日的自家郎君。

 只可惜里頭好些人都激得太早,他們家郎君此刻心心念念的本不是歸家團圓,而是趕奔到食堂搶中秋月餅。

 說笑呢,那可是經了孟大廚手的月餅,定然不比宮中廚做得差,不得搶個最新鮮熱乎的?

 薛恒便是其中最搶眼的,一如往常領先他人一步,急匆匆往食堂而去,所經之,照例刮起一陣微風來。

 好巧不巧,這一群人再度被國子學、太學等監生撞了個正著。

 接連兩日,瞅見其他四學的人風風火火刮過自個兒面前,原本正在說笑的田肅等人再度哽住,費解地盯著這群看起來火急火燎的同窗,目送他們快步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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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三日是中秋假,他們不去大門尋自家仆役,反倒往食堂那兒走,是何道理?”

 有人渾不在意地嬉笑道:“總不能在食堂用豬糠,吃上癮了,一日不用憋得慌?”

 田肅心頭不免也閃過疑

 難道他們真去食堂,要用完暮食再歸家?

 豬糠也能吃出花?

 有監生猶猶豫豫開口:“莫非……莫非食堂的吃食當真變好吃了?否則怎會讓他們如此流連忘返呢?”

 一聽此言,田肅回想起數日以來上早課前的景——許子津那些監生面上是如出一轍的萎靡不振的神,步伐緩慢,仿佛在食堂遭了多大罪一般。

 如若食堂當真有所改善,那些四門監生定要來自個兒面前耀武揚威,出一出往日惡氣才是,又怎會仍然滿面愁容呢?

 再說往那去也不只是食堂,往里不還有監生齋舍嗎?

 念及此,田肅嗤道:“食堂有所改善?呵!指不定是積攢了多日臟,急匆匆去齋舍取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明個兒放假,留在這兒看他們作甚,不如歸家去。我都多日沒見沁娘了,心中惦念得呢!”

 如往常一般,田肅下了結論,大多太學監生無論心中如何想,口中總得迎合幾句。

 “田兄所言甚是!”

 “總聽田兄提起沁娘乖巧順,黏人得,不若下回帶出來一見?”

 “嘖,真想不到那些四門學和下三學的這般邋遢,得慌哦!”

 聽到最后一句,田肅面有些許不自然,僵著臉催眾人趕往大門走。

 這群里中,倒也有幾位太學監生悄地扭頭,打量著那些已經走遠的四門學監生們,若有所思。

 即便是拾掇些臟什麼的,也不至于四門學、律學等監生人人都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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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還當真是食堂有了改善,做出來的吃食味到讓人罷不能了?

 哎,對了!往常不是許平和薛恒一道走的嗎,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方才怎麼只見薛安遠,不見許子津?4

 -

 “阿嚏!”

 空的四門學講堂,不見其他監生,唯有今日負責最后一堂課的蘇博士與許平二人還留著。

 許平沒由來地打了個響亮噴嚏后,連忙向著蘇博士賠禮,并道了一句“學生無狀”。

 較之嚴厲的錢博士,蘇博士的子實則平易近人許多。他從不拘著監生,下學時也不必死板遵守什麼“監生須得在博士、助教之后才能離開講堂”的規矩,平日得了空,更會與監生們說笑幾句。

 就好比今日,蘇博士講課時,瞧見底下這群監生們躁不安的模樣,不但不發怒,反而會心一笑。

 畢竟明日可是中秋,誰不是心心念念著歸家團圓,惦記那三日假期?便是他們這些博士、助教,不也有過這種期盼休假的年輕時候。

 于是一到時辰,蘇博士簡要叮囑幾句,便爽快地放諸位監生離開,只出聲攔住將要踏出講堂的許平,讓許平留下與他一道回廨房,說是錢博士尋他有事。

 這一留,便留到了講堂監生走

 許平陪著蘇博士收拾好諸多文卷,方才一并往廨房走,路上又提及片刻前許平打噴嚏的事來。

 蘇博士溫聲道:“近日一天天冷下去,子津你記得多添些裳,莫要染上風寒。”

 許平恭敬道:“學生知曉,多謝博士關懷。”

 “你這半大郎君,就是忒守禮節了些,怪不得能合錢博士的眼緣,”蘇博士擺手笑了,又出些許好奇,“對了,今日安遠他們急匆匆就往外奔,是何緣故?往日放假,雖也急躁,但不至于如此作態。”

 提及此事,許平腦海中又浮現了方才薛恒那欠兮兮的模樣,以及諸位同窗幸災樂禍的笑意。

 方才他被蘇博士出聲留下后,薛恒當機立斷地朝著他眨眼,雙眸中寫滿了“子津你自求多福”。隨后朝著蘇博士行了弟子禮,竟是頭也不回地離了講堂。

 一一毫的猶豫都無!

 而那些同窗,一聽許平被留下,一雙雙眼睛陡然就明亮好幾分。

 被眾人拋棄的許平當即有些哽住。

 怎得,見他被留下了就這般喜出外?

 說好的同窗誼呢?

 不過嘛,倘若許平這一番所思所想,被那群監生們知曉了,定然還會在幸災樂禍之余,多加上一聲痛罵。

 許子津,你忒不要臉!

 你與薛恒每日為了搶頭盤不斷早起,寅時七刻就趕到食堂,每日下學還頭一個沖出去。

 這也就算了,到底是你們能狠下心睡片刻,且腳程快。可你們二人領了吃食后,竟然大剌剌就近坐下,當著一眾還在排隊監生的面,一邊用吃食,一邊相互探討品嘗到的妙滋味。

 這怎能不招人“記恨”!

 眼下,許平自覺無辜,心暗暗嘆氣,面上倒還把持得住,恭聲回蘇博士的話。

 “食堂掌勺的孟師傅說,今日監生歸家前,可去食堂領兩塊月餅。”

 聞言,蘇博士了然,笑道:“那就怪不得了,新來的孟廚娘手藝著實好。月餅一事,徐監丞倒也來各學廨房說過,說是今日發。”

 兩人對談間,與往大門而去的田肅等人肩而過,不久便到了廨房所在院落。

 -

 四門博士的廨房,錢博士正專心致志翻看眾監生今次旬考的卷子。

 他察覺腳步聲靠近,抬頭便瞧見蘇博士領著許平進屋。

 “你要的人,我可幫你帶回來了,”蘇博士笑了笑,一眼瞧見錢博士桌案上的油紙包,頓時目如電,“食堂送來的月餅已經到了?”

 自從偶然間吃了孟桑做的魚香茄子煲后,錢、蘇二位博士日日留在監中用暮食,時不時白慶然也會加此行列。

 原本他們三人年歲不一,錢博士最為年長,白慶然最為年輕。蘇、白二人關系還親近些,但與錢博士之間僅是同僚。經過多日一并用暮食,倒是漸漸悉起來。

 錢博士繃著臉,點頭道:“雜役已送去了沈祭酒的屋子,你且去領罷。”

 話音未落,錢博士猶豫著,又憋出來一句:“白景詢今日是太學最后一堂課,眼下也該回來,不若你順道去隔壁喊他一道去。”

 “我省的!”蘇博士大喜過,二話不說就走了。

 他一走,屋便只剩下了錢博士與許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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