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薄涼, 朝霧環著青黛,像是騰云的青龍。
人圖的甄選場地,是歸墟學宮的一廣場, 廣場邊上圍著石壁,壁上有一圈纏著紫藤的白石欄桿。
方才那幾位師兄師姐, 還有圍觀這屆人圖甄選的學子們, 熙熙攘攘地倚在廣場四周的紫藤白石欄桿后面,垂眸觀看著。
而廣場正前方豎著三層高的樓閣, 飛檐反宇,仙霧云窗, 屋頂的小青瓦,像是含著素雅的天青。
在二層樓閣的臺上,負手而立的兩位男子均是到了圍觀者強烈的視線。
那位白發蒼蒼,笑容和藹的老者,乃是歸墟學宮現任山長。
而那位面容清朗的須中年男子, 則是歸墟學宮這一屆的主畫者。
顯然, 這位須中年男子到了更多的視線青睞。
人群中有那擅畫之人, 眉眼更是掩藏不住的激,同同伴道。
“我道為何山長一定要等這位畫師, 即使遲到,也要等。”
“未曾想,山長竟是找到了荊,那可是荊啊,這幾年在大梁境聲名鵲起的大國手,聽說他的山水畫頗變化, 當朝畫圣曾驚嘆稱之為‘荊氏風’, 但更引人拍案絕的是他的人像畫。荊對追求極致, 他自打學畫以來,人像畫畫過不超過一只手,便是因為極有人能荊的眼,引他手作畫,但過往他所作之人像,皆是一等一的人,且后續也沒有畫師能超越他所畫的人圖。”
同伴不擅畫,他雖聽過荊的大名,但并沒有那麼了解,他好奇問了一句。
“荊先前都畫過誰?”
“于世人所知的幾幅,分別是當朝太后,鎮國公夫人,西洲公主。”
同伴一愣:“你說最后一位我倒是能理解,西洲公主正值雙十年華,且名遠播,可這前兩位……”
同伴左右看了一眼,確定無人注意到他,才低了聲音。
“這兩位雖也是人,但畢竟年華易逝,單論容貌,還是年的小姑娘更為秀吧。”
這位擅畫的學子看了同伴一眼:“庸俗,畫界之,不分年齡,再者荊畫人像畫都是有命題的,然后再追求此命題的極致之,譬如,命題是‘莊重之’,他便選擇了當朝太后,命題是‘京師富貴花’,他便選擇了鎮國公夫人,命題是‘異域風’,他便選擇了西洲公主。”
同伴恍然:“也就是說他每一次所選的畫人選,皆是最為符合這個命題的人。”
擅畫學子點點頭,眸閃過期待:“能見到荊當場作畫,我此生亦無憾了。”
同伴又道:“那若是真被荊選中,此人可不止在歸墟學宮聲名大噪吧,想來在整個杭州府或是整個江南都會留下了不得的名聲。”
擅畫學子點頭:“這是自然,以荊的名和對的挑剔,他所看中的人,想不出名都難。”
這兩人的對話,周遭也有不人聽到,一時眾人心里充滿了羨慕,只道這屆學子真是好福氣,能迎來荊這東風。
先前在邊上站著的那幾個師兄師姐也明顯聽了去,其中那位黃子,也就是他們那屆的人圖最終畫人選,盛詩琪,臉上的笑微僵,扶住紫藤白石欄桿的手收。
一旁的莫思看見,毫不留地拆著盛詩琪的臺。
“盛詩琪,你要不爽呢,干脆去同你爹求個,讓他給你加塞,去參加這屆的人圖甄選。”
盛詩琪的爹正好是他們這屆的文科先生。
盛詩琪長睫微,片刻后,瞪了莫思一眼:“莫思你又胡說,我早已過人圖,再去一次,何統。”
言談間,倒也好似無形拉高了自己的地位。
眼下,可是已經過畫的子,而那個明初雪,最終還不一定能被荊看上,如果只是靠著投票拿下了人圖的畫名額,明初雪的名聲也就只能止步在歸墟學宮。
盛詩琪對自己的容有自信,面目多了幾分優越。
莫思懶得看盛詩琪惺惺作態,手肘在紫藤白石欄桿上,撐著臉,看向眉心一直皺著的荊,道。
“奇怪,這還沒開始甄選呢,荊怎麼就是一臉失的表呢?”
彼時,荊還在同山長商討。
“山長,我知這是歸墟學宮的傳統,可是這次的命題是人圖,若是我在來歸墟學宮之前,沒見著人也便罷了,但…我見著了。”
荊眼含愁緒,也是因為尋這一方人,才耽誤了來歸墟學宮赴教。
山長寬地拍了拍荊的肩。
“也許你今日,能在歸墟學宮找到比你先前看到的那位人,更為好看的子呢?”
荊想都沒想搖了搖頭:“絕無此種可能。”
荊甚至朝山長拱了拱手道:“山長,不若你還是辭退我吧,我還想去找找那位人,我荊這一生若是畫不到,我心中著實有憾。”
山長悠然嘆氣,和煦的眉眼好似染上了幾分傷:“你若真想走,老夫留的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罷了罷了,你想走便走吧。”
“雖然老夫平白多替你頂了月余的力,雖然你要是一走,這另選畫師又要挑上好幾個月,這些學子們的父親母親好些都是達權貴,如果知道自己的兒,連個畫畫課都上不了,定然覺得不待見,到時候又要給老夫施加不力……算了算了,不提這些了,你想走便走吧,我一會讓另外的畫師來接替你,誒。”
“山長……”看著本是常年帶笑的山長,忽然面容皺,像個可憐的小老頭。
荊于心不忍,手攢了攢,過了會,他來回走了幾步,嘆了口氣道。
“山長,我留下呆到你找到下一個畫師為止。”
“那這回的人圖……”
荊繼續嘆氣:“我畫。”
山長再次出和煦如春風的笑容。
不遠,看著妥協的荊,常年跟隨山長的老仆微微搖頭。
又是一個被山長耍得團團轉的可憐人。
……
人圖甄選,并沒有定在很早的時候,選擇了一個恰好的時辰,讓這些姑娘們也有時間好好打扮。
所以,等到這群參選人圖甄選的子如常之時,們雖人人手持著一柄團扇,遮住了面容,服發飾倒是各有不同,有好幾位子,明顯是世家貴,瞧著那一錦緞,便是價值不菲。
更別說,有那識貨的,直接看出某位貴頭頂上的一顆瑪瑙,就能抵杭州府的一套院子。
為了能被荊瞧上,大家在這次人圖甄選上,也算是下足了功夫。
不過,這其中又有兩人不同于旁人,十分默契地同時都選擇了歸墟學宮的學子服,也就是水藍直裾。
只不過,前者頭上別著清雅的白玉簪,極其襯著這裳,后者只是帶了一普通的木簪,使得本就尋常普通的學子服,好似更黯淡了些。
前者形小,耳廓圓潤,雖沒臉,憑借通氣質,也能辨別出是明初雪。
明初雪輕輕著手里的團扇,角微揚,先前寧碧見只選文科學子的普通學子服時,雖訝異,但也未能說出要借服穿這樣的話,畢竟寧碧自己也要參加甄選,雖然自知不太能贏過明初雪,可也不想明初雪大放彩,搶了的風頭。
而且說不準,荊慧眼獨,更喜歡這樣的呢。
明初雪還算了解寧碧,自是知道的想法,當時也就笑笑沒說話,讓寧碧以為乖順,不爭不搶。
實則,明初雪在這件事上,還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出寒門,上回在杭州春景宴時,便被一些貴私下議論,說著華服也穿不出氣度,明初雪當時氣悶于,但也是真正聽了進去。
世家貴們的氣度是多年滋養,臨時抱佛腳,追不上不說,還會顯自己的短板,于這次甄選無益。
與其如此,不如放大自己的優勢,明初雪雖無貴氣度,但才卓絕,穿上這一水藍直裾,更能襯文人氣息,再加上今日的妝容和首飾都是謝夫人親自擇選了京師有名的妝娘為打扮的。
早先見過銅鏡里的自己,明初雪自是知道自己這張臉的不俗,只是未曾想經過妝娘的巧手一畫。
原本十分的容,眼下竟呈現了十二分的。
于此,明初雪對奪下這次人圖最終的畫名額有了十足的把握。
而至于…另一個同一樣穿著的子。
明初雪起初知道之時是震驚的,有心上前提醒,畢竟相形見絀,旁人只會更加笑話燕驚雙。
但剛邁出步子便停了下來。
明初雪腦海中驀然想起先前燕驚雙在殷府別院冷臉斥責的模樣。
而且…也因為燕驚雙的手,謝琳瑯打消了要收為義的想法。
想到這些,明初雪微抿,在原地停留了一會,最終什麼都沒說。
此時,妥協的荊隨著山長下了樓。
在人圖甄選的廣場前,安置著好幾把太師椅。
居中自然是留給荊的,左邊是山長的位置,右邊則是…謝琳瑯。
此時,謝琳瑯正沖著荊莞爾一笑。
荊神卻是淡淡,謝琳瑯的笑容略微淡了些許。
早些時候,荊同謝琳瑯在京師是有些嫌隙的,起因便是荊那幅“京師富貴花”的人圖,當時,在京師中呼聲最高的便是謝琳瑯,其次才是鎮國公夫人,也就是鶴卿的母親,夫人。
雖夫人深居簡出,但謝琳瑯也是遠遠瞧見過的,論其容,夫人自是無法同謝琳瑯比,謝琳瑯想不通,荊是眼拙了嗎?
不選,反而去選夫人?
因著這件事,謝琳瑯在背地里被不人笑話了一陣,這一份氣,謝琳瑯自然也算在了荊頭上。
這一回,也是用心打扮了自己,謝琳瑯雖然年紀上了去,但就容貌而言,除卻還未臉的人們,確實是獨一份的絕之容。
在場好些學子,打從謝琳瑯一出現,目便再也沒有移開過。
可荊卻還是一臉平靜,并沒有在他的眸中看到任何驚艷之。
謝琳瑯后槽牙微微收,但很快又是想到什麼,展了些許笑容。
無妨,今日可是有心打扮明初雪,荊若是最后擇選了明初雪,也算是為找回了場子。
就是……
謝琳瑯眉心微蹙,看向站在最邊緣位置,同明初雪穿著一致的燕驚雙。
心間微微浮起幾分不爽,燕驚雙不僅不為所用,半分面都不給,眼下更是找著機會給來添堵。
自己丟臉便也罷了,連帶著今日也要丟臉。
謝琳瑯眸微轉,似在思考著什麼。
人圖甄選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便是一個個人上前揭扇,將容展于人前,若是能荊的眼,便會留為備選,以此來抉擇最終名額。
而謝琳瑯的作用,亦是評選,山長似乎是知道荊挑剔的子,所以,邀謝琳瑯來,也好多給這些子一些機會,但最終拍板的還是荊,只是說謝琳瑯能讓在場這些學子面上好看些。
果然,沒出山長所料。
眼下人圖甄選已然過了大半,荊竟然一次都沒點過頭,若不是謝琳瑯中間擇選了幾位,這群學子的臉上可掛不住。
而謝琳瑯擇選的這幾位子,皆是杭州府頗有名的貴,但謝琳瑯也沒給他們最佳的玉牌,而是只給了選的橙牌。
謝琳瑯手上就有兩種牌子,一種便是橙牌,代表此過了初選,在備選之時,再由荊挑出最佳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