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點頭,他便又離開去打水來。
等黑胡子將水端來放到桌上時,虞歲正剝著一個橘子,抬眼看看黑胡子,突然問:“你跟你夫人經常聯系嗎?”
黑胡子被問得一懵,連連點頭:“雖然隔得遠,但因為生意需要,太乙的云車飛龍其實經常往外面跑,這時候就可以往外通信。”
虞歲又問:“大概多久一次?”
黑胡子站在屋檐外邊,滿臉老實道:“不忙的時候一月一次,忙起來就說不定。”
虞歲剝著果上的橘絡,歪頭看他:“你們親多久了?”
黑胡子被問得一笑:“今年是第二十三年了。”
虞歲仍舊看著他,黑胡子繼續答道:“也是跟分開的第十年了。”
這話說得有幾分憾。
“十年?”虞歲驚訝道,“你們一次也沒見過嗎?”
黑胡子搖頭,心中遲疑片刻,見虞歲只是閑聊的意思,才繼續說道:“太乙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生意場上的事,有時候也會起糾紛,引來許多麻煩,在青過好日子,可比舟車勞頓到太乙來苦的好。”
“只有接送學院弟子的云車飛龍,里面待遇才算好的,若是接送商貨的,那就不會有住人休息的隔間,存放的都是貨。”
虞歲將手中的橘子塞進里,話說得含糊:“那你還記得夫人長什麼樣嗎?”
“當然記得。”黑胡子忙道,“這是萬萬不可忘記的。”
虞歲見他嚇得,撲哧笑道:“別慌別慌,我可不會在夫人那邊說你壞話。”
黑胡子鼻子道:“當年若非我妻子不離不棄,也不會有今日的我,為南宮家做事是我的榮幸,但我心中也想有朝一日,能夠回到青與家人團聚。”
世上有人也是存在的。
年婚,十年別離。
若非真心喜歡,也許早就放棄了。一個和離改嫁,一個另尋新歡。
虞歲聽黑胡子講他們夫妻二人相識相知的事,不知不覺將果盤里的水果都吃完了,起洗手時,笑道:“兩位真是夫妻深,想必未來夫人若是遭遇危機,你也可以為付出一切。”
黑胡子聽得心里一驚,說起自己妻子時的眼中意瞬間收斂,后背冷汗瞬起,腦子里第一反應是郡主要拿他夫人的命。
虞歲卻轉頭看過去,笑盈盈道:“我再和你做個易,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保護你家人的只會是我。”
黑胡子肅容道:“屬下明白。”
“你去休息吧,我也要繼續忙了。”虞歲起進屋。
黑胡子目送進屋關門后才離開。
路上他回想虞歲說的話,抬手了薄汗,很快鎮定下來。
他的一生做過很多艱難抉擇,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就算是生意場上,也常常有變故讓他必須二選一。
黑胡子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他運氣很好,總是選對能贏的一方。
*
虞歲回到屋中,將窗戶打開通風,別院外邊有南宮家的士守著,無須擔心有人跑進來。
長條的扶桑木被切割許多份,每一份都方方正正,薄如紙張,又在上邊雕刻常人難以看懂的文。
字符咒文在扶桑木上麻麻占據了每一空間,虞歲要寫的還有很多。
瞥了眼放在桌上的聽風尺,尺面自己點亮,填字格自己作,敲出一行字回復了梅良玉:“我在外城。”
天目的力量,和能夠分離觀測異火的二重意識配合,讓虞歲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可以不用手也能控聽風尺了。
梅良玉問:“什麼時候去的?”
虞歲:“白天。”
梅良玉:“你一個人?”
虞歲:“是呀。”
梅良玉看得輕嘖聲,太令人不放心了。
他從鬼道圣堂的躺椅上坐起,問虞歲:“什麼時候回來?”
倒是沒問去外城做什麼。
“明天。”虞歲想了想,又補充道,“早上。”
到那會時,應該能把要的東西做好了。
梅良玉不是很放心南宮家士對的保護能力,便問:“要不要我去接你?”
片刻后,他得到虞歲的回復:“好呀。”
梅良玉站起,跟師尊打了聲招呼后,就去了外城。
虞歲沒有在梅良玉上放五行核,從機關島回來后,虞歲就監控了他的聽風尺,不僅是傳文、傳音,還有定位。
見梅良玉收到消息后就開始移,虞歲還以為師兄現在就要過來,本是有些苦惱的,因為這會不想見他。
可梅良玉并沒有來找虞歲見面。
梅良玉知道虞歲在哪座酒樓,他也沒去,只是在附近等著,相當于提前過來等天亮接人。
他知道虞歲現在忙自己的事,也就沒有去打擾,甚至沒問,畢竟師妹每次來外城,都不是單純的放風玩樂。
虞歲察覺到這點后,手中作頓住,目靜靜地盯著黑紅木面上的文符號。
外邊吹來冷風,讓虞歲抬頭,朝窗外看去,夜里起風了,于是起去將屋門也打開,任由涼風往屋里灌。
風是冷的,心卻是滾燙的。
虞歲低頭看聽風尺上的紅點位置。
向來是有把握的事從容應對,沒把握的事就去拼、去賭。
可梅良玉總是在以為有把握時,出乎意料,在沒把握時,也出乎意料。
虞歲重新回到桌前,繼續刻寫文,一邊回復梅良玉的傳文。
跟梅良玉說,今日是因為遠在青的父親來信,所以才來外城。
虞歲:“我爹要我向師尊問好,說當年多虧師尊幫忙,師兄,我爹和師尊之間有過合作嗎?”
若是梅良玉也不知道,那這兩人之間的合作,大概率出現在師兄來太乙之前。
“第一次聽說。”梅良玉仔細回想一番,確實沒有聽說過師尊和青南宮明有過什麼合作。
他雖然在太乙不能出去,但南宮明這個人也是聽說過的。
不僅是高天昊跟他談起過,名家的教習們也說過這個人,以及學院中,一部分來自燕國的弟子也曾提起過。
名家三閻羅之一,梅良玉不可能不知道的。
南宮明這個人,名聲在外,好壞參半。
青國自然是一片好,被南宮明坑害過的其他五國則對其恨得牙。
各國各人立場利益不同,做出的選擇也不同。
梅良玉對南宮明在六國戰事上的所作所為不予評價,他單純對南宮明作為父親對子的所作所為很有意見。
他站在酒樓側門暗巷中,正低頭回消息,忽然聽見有些人罵罵咧咧地從側門出來,都是些在牌坊里把錢輸的賭鬼。
梅良玉只冷淡地掃了一眼就看回聽風尺,等最后一個人出來時,他又蹙眉看回去。
穿著灰布的男人雙眼布滿鮮紅的,掏了掏袖,發現一分錢也拿不出來后,咬碎了牙,往前走了兩步,又扭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