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溪和阮長生說完了這話,又問:“之前那姑娘到底怎麼回事啊,格不合?”
提到謝桃,阮長生清一清嗓子,半真半假說:“一開始見面看著覺得還不錯,模樣長得清秀,看起來舒服的。但是接了幾回發現不行,話說不到一塊。也不是誰不好,反正就是不來,人有時候就這樣,不來就是不來。”
阮翠芝想到自己和劉雄那些年過的日子,輕輕吸口氣說:“不來就算了,沒必要往一起湊,沒定親就能分。結婚過日子,還是得找脾氣格相投的,不然也痛苦。”
阮長生點點頭,“這回我自己找。”
三個人一路說著話回到家,到家后又去阮志高和劉杏花的房間里,坐在油燈下和他們兩位老人聊聊天說說話,然后番洗漱一番,也就睡覺了。
次日清晨聽到鳴起床,起來洗漱一番仍往老裁家去。
這月份里山上做裳的人家不多,只有家里遇事,像結婚之類的會找上門來請裁。剩下一些改服,會帶著服直接過來,改完給了工錢拿走就行。
而現在再有人上門來請裁,請的就是小裁阮溪了。
老裁踩了大半輩子的紉機,如今已然無法再做裳,連畫紙樣子也不行。他每天就躺在家里,撐著一口呼吸,看著日出日落,眼底漸漸無。
吃飯的手抖得越發厲害,連大咪的時候都顯得沒有力氣。
但他每日里也并不覺得冷清,因為早上阮溪和阮翠芝會很早過來,中午吃完飯不久,阮潔和凌爻又會過來,和阮溪一起在院子里坐著看書學習。
老裁近來很是大方,讓阮溪把他存的紙和鉛筆拿出來,分給阮潔凌爻用。
阮潔和凌爻本舍不得用,大部分況下都在地上寫字運算。
等到想練練字或者必須的時候,才會用紙和筆。
阮翠芝一開始就看著三個人在那學習,后來沒事的時候也會過來跟著他們一起學習,把好多早就忘了漢字都又學習一遍,還背了不的古詩。
小時候是上過幾年學的,而且當時學得很認真,所以現在鞏固起來也容易。
沒鬧離婚之前,覺得自己三十多歲已是一把年紀了,人生剩下的時間也就是看著孩子們慢慢長大人,再看著他們結婚生子。
但現在每天跟阮溪這幫孩子在一起,竟在不知不覺覺自己年輕了十來歲,每天學做裳學習新鮮知識,充實又踏實,簡直好像重生了一般。
有時候甚至覺得,之前的三十多年都白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若說之前還會為自己做的決定而忐忑,到如今已是恩了。
恩自己還能見識另一種人生,不必日日泡在苦水里。
喜歡的日子過起來便會很快,很多個傍晚阮翠芝會慨——太又落山了。
以前總不得時間走得快點再快點,想要孩子們快一點長大。而現在呢,不得時間慢點再慢點,想要學習更多的東西,陪伴更多的人。
在不斷的日升日落中,的裁手藝在進,人生在滿。
七月盛夏,頭頂的太烈如火球。
阮溪的生活日日如昨,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裁鋪教阮翠芝手藝,照顧老裁,和阮潔凌爻學習,還有就是接些改服的活。
現在阮翠芝的手藝已經很好了,除了版式畫得不太好,像踩機以及手工上的那些活,都做得很好。平時修改些服子,基本都沒什麼問題。
而阮溪剩下小部分的時間,則是上門去給人家做裳。
上門去給人做裳,阮翠芝會留在裁鋪,幫忙繼續照看老裁。
而在老裁由于原因不再出門后,阮溪小裁的名號在山上便越來越響了。
除了小裁這個越來越響的名頭,還有阮翠芝日漸湛的手藝,以及阮潔腦子里積累起越來越多的知識,剩下變化比較明顯的,就是老裁的。
在所有事都一點一點往好的方向變的時候,讓人心充滿希的時候,也只有他的在往著不好的方向,不可控制地越變越差,一日不如一日。
凌爻時常會帶周雪云過來看他,但也起不到什麼實質的作用。
老裁自己倒是很淡定,好像早就看淡了一切。
夏季多雨,有時來得急有時醞釀一整天。
這一日烏云了半天沒下,夜里卻突然一聲驚雷,灑下豆大雨點。
阮溪睡得正沉的時候,被雷聲驚醒,然后就沒再睡著。
屋夜昏昏,屋外雷聲不斷,閃電一遍遍劃過夜空照亮屋頂。
實在睡不著阮溪索也就不睡了,起來出房間,搬了各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看著外面雨水滂沱,沒事還把穿著草鞋的腳出去,接一片冰涼的雨水。
雨點從大變小,家里最先起來的是阮翠芝。出房間看到阮溪坐在門口,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未梳,抬手打個哈氣問:“怎麼起這麼早?”
阮溪回頭看一眼,“雷聲太大睡不著。”
阮翠芝又打一個哈氣,“我也被吵醒好幾遍,夜里雨好像下得很大。”
阮溪點頭,“現在已經小下來了。”
阮翠芝去舀水洗漱,“夏天就雷雨多。”
阮溪在洗漱的時候進屋去梳頭,扎好辮子出來洗漱一番,和同時收拾好的阮翠芝一起找出家里的破彩條布和竹編斗笠,穿戴在上去老裁家。
雖說下了雨山路不好走,甚至雨都沒停,但老裁家不能不去。
披著防水彩條布戴著斗笠走在山道上的時候,阮溪一直忍不住深呼吸。
阮翠芝看出今天不尋常,便關心問了句:“怎麼了?不舒服?”
阮溪又深深吸口氣,“不知道,說不出來的覺,心里難。”
夜里被響雷吵醒后就是這種覺,心里總覺得有什麼事,空落落的很是難,但又說不清楚是為什麼,所以后半夜都沒有再睡覺。
阮翠芝看看,“是不是因為沒睡好?”
阮溪想想,“可能是吧?”
阮翠芝:“那等會到了裁鋪你就先睡會,休息休息。”
阮溪點點頭,又深吸一口氣,“好。”
為了避免倒,兩人一路上走得都很慢很小心。到了老裁家開門進院子,阮翠芝照例直接去廚房,拿下斗笠和防水彩條布開始淘米做早飯。
阮溪則是去正屋里,在門口拿下頭上的斗笠和上的彩條布。
抖了斗笠和彩條布上的水放到一邊,上喊:“師父,你醒了嗎?”
老裁沒有出聲應話,轉推開門進屋,然后剛走到里面房間的門口,被嚇得瞬間瞪大了眼睛——老裁摔在了床前,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阮溪驚一聲:“三姑!快來!”
喊完這句連忙進屋去拉老裁,阮翠芝聞聲匆匆忙忙跑進來,眉頭頓時鎖出一個疙瘩,連忙進房間幫阮溪一起把老裁拉起來扶上床。
看老裁這狀態,阮溪明顯已經慌了,上一直問他:“師父,你要干什麼啊?是要上廁所嗎?你不是沒有起夜的習慣嗎?還是想要喝水?或者吃什麼東西?”
老裁耷著眼皮撐著一口氣,看著阮溪張張沒說出話來。
阮翠芝看老裁這樣,臉上面變得極其難看。
阮溪在阮翠芝的眼神里讀出了一個非常糟糕的信號,于是心臟不自覺跳得更快,說話都帶著點音,直起說:“四姑你看著我師父,我去找周大夫。”
但還沒邁出步子,老裁就拉住了的手。
阮溪忍著心里的難勁,忍著緒和聲音里的音,忍著眼眶里的眼淚,看著老裁著聲音說:“師父,你再忍一下,我去幫你找周大夫,馬上就來。”
老裁搖搖頭,出聲音:“多活了半年,夠了……”
他總覺得自己命里是該死在初一那天的,多活半年已是老天饋贈了。最近他上疼痛的地方越來越多,每晚睡覺都疼得哼到半夜,本睡不了幾個小時,已經撐不住了。
看他這麼說,阮溪心里難得更厲害,只能擰眉頭咬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然后老裁看著又出一句:“去……把王書記來……讓他多帶幾個人……”
阮溪吸吸鼻子,沒多猶豫,直接轉跑出正屋,跑進雨里,踩著雨水和泥濘跑去王書記家。
到了門外,抬起手拼命敲門,聲音混雜在雨點中:“王書記!”
王書記聽到聲音過來打開門,來不及臉上的雨水,吸一下鼻子立馬就說:“王書記,我師父不行了,他您帶點人過去,現在就過去。”
王書記聽到這話神一凜,也顧不上別的了,忙去村上多找了幾個村干部,和阮溪一起往老裁家去。回去的時候雨停了,天卻仍是灰蒙蒙的。
阮溪帶著王書記和幾個干部到老裁家,進屋后直接趴去他床邊,胡一把臉,吸一吸鼻子看著他說:“師父,我把王書記給您來了。”
老裁很緩慢地睜開眼睛,看一眼王書記和幾個干部,卻沒說話。
他手上的作變得更為吃力,抬起來指向房間里的樟木箱子,“鑰匙……”
阮翠芝領會他的意思,忙去打開樟木箱子,從里面拿出一串鑰匙。
把這串鑰匙送到老裁手里,又站去一邊不再說話。
老裁看向阮溪,抖著手把鑰匙放到手心,然后抬眼看向王書記,慢聲說:“麻煩你們給我做個見證……只要是我個人的東西……房子……院子……紉機……地……全部都給我徒弟……給……阮溪……”
阮溪看著手心里的鑰匙,眼淚不知不覺從眼眶里滾出來,一滴一滴砸在洗得發白的藍格子床單上。
王書記在后面說話:“您放心。”
老裁放心了,再看向阮溪,慢聲低語說:“溪溪……這鋪子……就留給你了……”
阮溪再也忍不住眼淚,淚水奪眶而出,瞬間了滿臉。
抓起老裁的手,把額頭抵在他手背上,哭得整個肩膀都在抖。
哭得說不出話,半天才哽咽著出來一句:“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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