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我回來了

婁長空？

李裕這才轉眸看向鄰桌人幾眼。

從裝束模樣上看,這幾人應當是商人，附近兩桌都是跟著幾人行商的侍衛，那幾人會知曉婁長空的事不意外。

婁家在長風南邊的生意也做得不小,再加上婁長空做事高調，為人低調,又是早幾年才橫空出世的,卻將婁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在長風商人,尤其是南邊的商人口中，婁長空一直都是談資。

這一點李裕并不意外。

但讓李裕意外的是，在他早前的記憶里，婁長空這趟去蒼月做生意沒那麼短的時間。又逢著長風國中這場，如果他沒記錯，婁長空應當要第二年年底才會回長風,眼下才這一年五月……

整整提早了一年半？

李裕心中微訝。

有些難以置信,也讓李裕心中生出旁的疑。

因為截止到目前為止，近乎所有的事大抵都沿著他記憶中的軌跡逐一發生著,除了早前在定州,他折回找溫印,就是婁長空這里。

他如果沒記錯,婁長空原本應當是一年半后才從蒼月回來的,而且婁長空回長風之后，聽說還大病了一場,一直到他有記憶的尾聲,婁長空都一直病著,沒將養好……

他對婁長空有印象,是因為后來李坦同李恒對峙結束,他在南洲出現的時候，不駐軍和世家都紛紛導向他。而他那時的軍需資，糧草，還有很多重要的需要運輸流轉的東西，都是婁長空在背后幫忙。

從他在南洲與李坦對峙開始，婁長空就一直在背后支持他。

因為外祖母的緣故。

但他一直沒見過婁長空……

婁長空也一直帶著病，四奔走。

有次同李坦的人戰，他聽說婁長空在周遭，就想去見他，但他去到的時候，駐軍說人已經走，還留了話給他，說故人已逝，見面反倒不能釋懷，都是祖母叮囑，讓他不必記掛心上。

婁長空的祖母，就是溫印的外祖母……

溫印不在了，但外祖母在，所以婁家一直傾盡全力，讓他沒有后顧之憂，也讓他能安全與李坦周旋。

他與婁長空就似君子之，很平淡，卻可以相互信賴，他也不知道緣故。

但又從未走，或是照面過……

等后來李坦之事平定，他也登基兩年，為了安定民心，也為了犒賞南邊的駐軍，他起駕南巡。

那時候外祖母已經不在了，他原本不會經過定州，但途徑定州的時候，聽說婁長空在，他忽然想去見見素昧蒙面的婁長空，但等他到定州時候，卻聽說婁長空因為生意上的事離開了。

他不知道是真這麼巧合，還是旁的什麼緣由，婁長空一直避著他。

婁長空那次是真走得急，近乎同他前后腳。

那時溫印已經過世很久，但他一直沒娶妻，邊也沒有旁人，他還是婁家的外孫婿，也是天子，他去哪里都沒有人攔得住。

既然到了定州，他總要去婁家看看。

但老宅不敢去。

時隔多年，他還是怕去那里，因為那場大火，他失去了溫印……

最后他去了新宅。

他同溫印去過新宅一次，那次是溫印的裳了，新宅離得近，去新宅換裳。他也依稀記得，婢給的書冊里，有溫印的折角痕跡……

這次臨走前，他還是沒住心中的好奇，去了婁長空屋中。

婁長空喜歡看書，但不喜歡在書齋看書，聽府中的下人說起，因為他時常外出經商，回家中時間不多，所以婁長空大都會在外閣間里看書。

外閣間有滿墻的書冊和賬冊，逐一看去，他知曉婁長空是個勤，也飽含詩書氣的人，同他早前想的一樣……

原本他只是想來看看，但臨走前，又忽然駐足。

再次想起早前見過的好幾本書你都有同溫印一樣習慣的折角痕跡，他其實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手去取了最常見位置的一本書冊，翻開書冊的第一眼他就僵住。

——是溫印的字跡。

他指尖微滯。

既有忽然見到字跡的想念，也有詫異。

他在想，要不要去翻旁的書。

他知曉這樣做其實并無意義，但他在書架前駐足良久，最后還是手……

這里近乎每一本書上都有溫印的字跡，溫印至在這里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這里的每一本書冊里都有溫印的批注，如同是在批注自己的書一般自然，這里的書冊也都是按照溫印的習慣排序整理的。

替婁長空整理的……

他們之間很稔，而且親近融洽，是在一很長時間才有的默契與和諧。

那時候他就覺察溫印對老宅不悉，那是因為，一直都在婁長空這里，同婁長空一，悉的是新宅。

忽然間，他眸間失了清明，嫉妒，想念，難過，種種復雜緒參雜在一，也看到了柜中有婁長空和溫印的服分開擺放著。

只有很親的人才會……

早前在離院，他同溫印的裳是放一的。

黎媽和清維、寶燕幾人在照看，因為他同溫印是夫妻。

而眼下的一幕，溫印當時是同婁長空住在一的……

永安侯一直沒有給溫印安排婚事，而從溫兆的婚事來看，永安侯對門第的觀念并不重，也不會在意婁長空的商人份。

也就是說，如果當時沒有李坦宮，沒有京中那場突生的意外和宮變，溫印不用同他親沖喜，而婁長空也不會去蒼月一呆就是三兩年，直至溫印離世才回長風。

他也想起在離院剛醒的時候，溫印其實待他是有些兇。

黎媽告訴他，是因為溫兆的緣故。

興許，那時是有溫兆的緣故在其中……

但回過頭看，如果不是他，溫印應當會同婁長空一直在一起。

而溫印過世這麼久，婁長空屋中還一直留著溫印所有字跡的書冊，還有早前的裳。

婁長空應當沒想到他會來，所以也沒收起。

時隔多年，他終于知道婁長空為什麼一直在后幫他，卻不見他的緣故。

因為婁長空本不想見他。

婁長空幫他，是因為李坦是罪魁禍首，是因為外祖母照顧他，也是因為，溫印是為了他死的……

所以，婁長空永遠不會見他。

……

李裕也沒想到會忽然聽到婁長空的消息，又連帶著想起很多早前的事。

只是這一次，婁長空提前回長風了。

但溫印還是不在了。

李裕沉聲，“走吧。”

“哦。”江之禮和銘躍都跟著起，但明顯都見李裕眼不怎麼好。

等李裕上了馬車，江之禮和銘躍一輛馬車，銘躍才問起，“婁長空是誰呀？”

江之禮看了看他，輕聲道，“你懵了是不是？平日里見你也聰明的，夫人醒什麼？”

“姓婁？”銘躍詫異，“不是姓溫嗎？”

江之禮笑道，“舉一反三去了哪里？夫人的母親姓婁。”

“表兄！”銘躍反應過來。

江之禮頷首，“是，婁長空是婁家的東家，也是夫人的表兄，是定州的商人，早前在京中，殿下還被困在離院的時候，有不事都是婁長空在幫殿下和夫人。”

“剛才不是聽人說，婁長空去蒼月了嗎？”銘躍好奇。

江之禮嘆道，“他一直都在蒼月，但他不在，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在，這些常年跑商的人，各個都有些能耐，否則哪里跑商會順利？”

銘躍忽然想，“那婁長空回來了，對殿下其實應當是好事？”

江之禮頷首，“應當是。”

但銘躍納悶，“可方才見殿下模樣，聽到婁長空回長風了，似是出神了好久，后來直接說走，好像不怎麼高興……”

雖然江之禮一直同銘躍不怎麼對付，但銘躍這句確實說到了他心上，江之禮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這趟從定州出來，殿下有些奇奇怪怪的。”

銘躍嘟囔，“我看殿下還好啊？”

江之禮看他，“你認識殿下才多久？”

銘躍不滿，“是，沒你認識的久！”

江之禮：“……”

江之禮無語，兩人的聊天再次中止。

江之禮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殿下要帶銘躍一道。

雖然他也問起過殿下，殿下聽到他問的時候明顯怔了怔，又多看了他兩眼，但最后說，銘躍是可用之才，可他明顯覺得可用之才幾個字不是這麼用的。

銘躍除了皮子厲害些，他還沒發現長。

……

夜良久，才抵達落腳的客棧。

殿下這一路的時間都很趕，路上耽誤的也，時間都花在刀刃上。

到客棧時，已經過了晚飯許久，廚房再做也要時間，小二先上點心給幾人對付，于是但小二問起“點心有桂花和栗子糕，要哪種”的時候，李裕沒什麼心思，“你們定。”

江之禮說，“主家喜歡桂花。”

銘躍更正，“主家喜歡栗子糕。”

江之禮知曉有人是專程同他對著干，江之禮惱火，“桂花。”

“栗子糕！”

江之禮無語，“那稍后上了，主家不吃，你都吃了？”

銘躍如法炮制，“那稍后上了栗子糕，主家不吃，你都吃了？”

小二眼珠子轱轆轉著，有些不清當下的景：“……”

李裕輕聲，“一樣一半。”

小二如釋重負。

江之禮和銘躍心里都忿忿不平，只有李裕已經習慣。

于江之禮和銘躍而言，他們兩人針鋒相對只是幾個月，剛剛開始；但于李裕而言，他已經看了好幾年，看到他們兩人最后都親了，在朝中政見不同，針鋒相對的時候，還是當吵就吵。

李裕習以為常，甚至，哪一日不聽他們倆互懟會不習慣……

果真，桂花和栗子糕只是開始。

等飯菜的時候，說起沿路見到的場景，兩人又開始各抒己見。

最后銘躍氣到不想吃飯，先回了屋中。

江之禮也被他氣到，“強詞奪理。”

李裕握拳輕咳，公正道，“懷瑾，其實，方才銘躍說的是對的，你在強詞奪理。”

江之禮：“……”

李裕一語定，江之禮不好說什麼。

李裕一面端起茶盞，一面笑道，“銘躍天資聰明，他只是對朝中之事不悉，但是很敏銳。老大人如果還在，他會很快為可造之材。眼下老大人不在了，你又同他一，這一趟的時間不會短，你替我好好教導他。”

江之禮：“……”

江之禮似被雷擊。

“我回屋了。”李裕也起。

“我，主家，這……”江之禮窩火。

李裕微微搖頭，遲早都是要親的，與其再鬧騰幾年，不如早鬧早好。

無論早前是夢，還是真實，這兩三月，他已經慢慢開始知曉怎麼去做，譬如江之禮和銘躍這里，也譬如，李坦和李恒這里。

李坦和李恒兩人這的對峙才開始。

早前是因為他的‘死’，李恒這提前做了不準備，李坦在明，李恒在暗，李恒來勢洶洶，李坦吃了不虧。

但李坦終究厲害，一旦過氣來，手段犀利，六親不認。

而且，還有父皇在他手上，最后李恒還是敗在李坦手里……

他同李坦斗到了最后，拎劍登上天子殿堂，聽李坦輕嗤那句，王敗寇，他不后悔。

他是不后悔。

但長風失去了七年……

在周遭諸國不斷崛起，謀求興盛的時候，長風失去了寶貴的七年，也讓后來的長風境艱難。

所以他要做的，叢一開始就不是安穩等著李恒和李坦斗完，慢慢消耗，而是怎麼短這七年。

這是東山郡王告訴他的，不要只看長風，還要看臨近諸國。

這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長風沒有那麼多余地可退。

退，便制于人。

后來他與李坦對峙，是婁長空一直在幫他，在知曉他還活著的時候。

如果沒有婁長空的傾囊相助，這場仗還會拖上很長一段時間，在早前長風的歷史中，一旦生，輒十余年是常有之事。

也因為婁長空的幫忙，長風死了很多百姓。

至在當時，長風國中的商人很多，但有良知又敢冒險的商人不多，家是其中之一，因為年的父親死在戰中，年就似變了個人一般，勵圖治，全然不像早前沒長醒一般渾渾噩噩。

年是同婁長空一的。

家出事后，婁長空一直在幫襯家，帶著年做事，年也一直跟著婁長空，做家的生意，也替婁長空做事。

李裕收起思緒。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一趟做完該做的事之后，要不要去見婁長空……

他不想見對方，對方應當也不想見他，但他清楚，有婁長空的幫忙，才能短時間。

但眼下，婁長空應當還病著。

那等他這一趟忙完再說。

他是要忙起來，忙起來，就不會總想起溫印……

他要讓自己更忙。

***

兩月前，正值四月初夏。

婁府大火那場過去之后，定州城中也漸漸恢復平靜，仿佛有的只是廢太子被跳崖一事在國中引起的風波經久不息。

區老夫人在明珠寺住了月半，聽聞城中發生的事后，在明珠寺病了一場，將養了很久，也有不愿意回定州城的緣由在其中，一直到四月初，區老夫人都在明珠寺虔誠禮佛，替溫印和李裕做法事祈福，不問旁事。

四月初三，又聽了晨間誦經，區老夫人在佛堂中坐了很久，等周媽扶起出佛堂的時候，才見一道影在佛堂外站了很久。

區老夫人愣住，周媽也以為看錯，直至婁長空慢慢摘下斗笠，溫和笑道，“祖母，我回來了。”

區老夫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