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殿外仍舊重兵把手, 霍顯卻沒停步,途徑重華殿,徑直往棲宮去。
如今的皇宮陷無主之境, 霍顯行至棲宮, 一路上小太監皆是惶恐低頭, 沒人敢斥他擅闖后宮, 棲宮的守夜宮膽子大,聲音都嚇得劈叉了, 依舊攔在跟前,“霍、霍大人, 這是皇后娘娘的住所, 您這個時辰來,不合時宜吧。”
霍顯道:“我不見娘娘,帶我去看小太子。”
宮更加驚恐,“太子、太子昏迷不醒, 大人想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霍顯淡淡地說:“我難道還能給太子下藥嗎, 還是說,你們有人給太子下了藥?”
宮攔在跟前的手開始發,月下的臉全無, 就在這時,后才傳來穩重的腳步聲, “紫芬,退下吧。”
皇后裝齊整, 沒有歇下,且看來的方向, 正是小太子住的側殿。
雍容華貴的子此刻面憔悴, 看著霍顯道:“霍大人隨本宮來吧。”
宮這才不愿地讓開, 霍顯闊步上前。
小太子才五歲大,胖乎乎的子就躺在床榻上,因為昏迷數日,只能以藥湯進補,本該細養著的孩子面頰開始凹陷。
他一不,只有呼吸還平穩著。
霍顯就站在榻邊,手過去了太子的頸脈。
皇后藏在寬大袖里的指尖狠狠掐著手心,如若仔細看,便能察覺皇后整個子都是僵的,見霍顯手,防備地上前兩步。
直到瞧見霍顯只是了脈象,才松了口氣。
以為,他……要掐死小太子。
曾經見過,見過霍顯提著四皇子的,將其倒吊著要投進湖里。
四皇子是婉嬪誕下的孩子,是順安帝第二個兒子。
那也是一個夜里,皇后途徑花園,就見偏遠角落里,量高大的男人握著剛出生的嬰孩的小,他垂目時的神那樣冷漠,那樣可怖。
皇后心驚跳地藏在假山后,只見霍顯就那個姿勢維持了許久,直到四皇子不上氣,蹬掙扎起來,才猶地把尚還全須全尾的孩子給邊的小太監。
他說:“皇上不該再誕下皇子……算了,別再給我出岔子了。”
翌日,婉嬪仍舊抱著四皇子逗趣,本不知夜里險些發生什麼禍事。
而后,宮中能懷上孩子的妃嬪愈發,順利誕下的更,這兩年,也就一個蘭妃在婉嬪之后又誕下一皇子。
自那以后,皇后便對霍顯起了防備之心,為了避著霍顯,甚至連帶著冷落皇上,以減在霍顯面前出現的次數,對太子更是如此要求。
霍顯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他有意帶壞順安帝,把順安帝變了一個只知貪的廢,卻并不想讓順安帝后繼有人。
他和趙庸,甚至不是一路的。
皇后太害怕了,這偌大京都,是豺狼虎豹的聚集地,順安帝不屬于這里,和小太子亦如此。
于是開始在宮外培養暗衛,搜集消息,不讓自己太過被,許是平日里總是不聲不響,這反而讓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功渾水魚。
直到,約意識到東宮的復蘇,甚至比趙庸更早察覺此事。
皇后便明白,離開的時候到了。
霍顯替小太子掖了掖被角,淡淡說:“這麼小的孩子,娘娘真忍心,太子服用的藥,不傷底子麼?”
“咯噔”一聲,皇后那顆懸著的心仿佛重重砸到泥里,攥著帕子的手按在心口,道:“霍大人是什麼意思,本宮聽糊涂了。”
霍顯側目看,倏地一笑,而后又放平角。他神那樣平靜,平靜得仿佛是在與嘮家常,說:“娘娘給皇上服的藥,期限為多久?”
這是儒雅的問法,他在問皇帝的死期是何時。
皇后的指甲深陷進掌心,“本宮聽不懂——”
“謀害天子是死罪。”霍顯撕下那層偽善,低沉的聲音著不耐,“娘娘還聽不懂麼?”
皇后呼吸急促地對上他過來的目,眼眶漸漸泛紅,倏地跪下,不顧宮阻攔,道:“本宮一屆流,無意朝堂之事,太子更沒有慧,難挑來日大任,還請霍大人,請霍大人給我們母子二人一條生路。”
說罷,摘下冠,雙手抵著額心,磕在地上,
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子,的年紀還沒有霍顯大,繁瑣的宮裝讓顯得老持重,此時卸下那層繃的皮囊,終于出了膽怯的模樣。
良久,久到燭芯燃盡,燭火啪啪作響。
霍顯看著,道:“還有多久?”
“我、我不知道。”皇后聲說:“太醫只說,服下那味藥,皇上的子會漸漸衰竭,不會讓人發現異常,尋常人撐不過三個月,皇上,恐怕更快。”
繡著紋的黑靴在皇后面前消失,又在門前停下,霍顯回過頭,道:“娘娘是個聰明人。太子如今重病,通州有神醫,娘娘帶著小太子去求醫吧,明日就啟程。”
他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就這麼離開了。
皇后子一,險些摔在地上,眼里還包著淚,似乎有些迷惘,明日就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麼?
通州,通州不是寧王的封地?
-
長夜漫漫,這個尋常的夜里,刑部如愿帶走了趙庸。
趙庸斥退了頑固守在宮外的東廠,態度相當平和,是以沒讓今夜之事大肆發酵,只是這麼大一樁事,仍舊驚了數百朝臣。
無人不驚訝于趙庸如此配合,乍一聽聞消息,都跟睡糊涂了似的,甚至有員穿著睡袍就趕到宮門外,拉著軍一再確認。
但霍顯心里明白,趙庸如今的配合不過是早已留好了退路,他在等蕭騁的軍隊攻京都。
那時刑部和大理寺又算得上什麼?
霍顯在重華殿坐了許久,走出宮門時已是后半夜。
他剛從南月手里牽過馬,就見長街對面一輛馬車緩緩而至,接著,蕭元景蓬頭垢面地從車廂下來,看樣子也是剛得到消息,趕來確認的。
兩人打了個照面,蕭元景虛浮的步伐才堪堪停住,他那雙漆黑的瞳仁向霍顯,往日里的客氣疏離都不見了,是深深的憎惡。
霍顯倒想維持禮節,誰料不等他點頭,蕭元景就疾步往角門去。
蕭元景素來是個看重表面功夫的人,怎麼至于為了個趙庸就瘋瘋癲癲的?
霍顯看著他的背影,瞇了瞇眼道:“他怎麼回事?”
南月道:“自打那日從九真廟回來后,蕭元景就不太對勁,聽說皇上遭難那夜他在行宮大肆搜尋,好像是丟了個什麼人。”
霍顯撇開視線,翻上馬,道:“派人盯好他。”
南月追著跑了兩步,“回府麼?”
“不回。”他說:“回鎮司,斷尾求生知不知道,這些年,誰都比錦衛干凈,你以為刑部這次大清查,咱們沒把自己的罪證遞上去就沒事了?”
最后幾個字消失在風里,馬蹄蹬起的瞬間,南月被撲了一臉沙,忙騎上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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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權閹趙庸被捉拿下獄的事猶如春日柳絮,風一吹就傳開了。
平頭百姓不知宮里幕,要說惡,他們恐怕只知道北鎮司門前那兩尊兇神惡煞的石獅子,一經作業,東廠和司禮監的惡事忽然廣為人知,一時間,錦衛竟有些排不上號了。
但為趙庸申訴之人也不在數。
若說為何趙庸能只手遮天這麼些年,便是因為朝中蛀蟲良多,且其位甚高。
單是那刑部尚書王郢就位列其中。
作為刑部尚書,捉拿趙庸此等大事他竟蒙在鼓里,那藺笙一個侍郎,卻越過了他去,一早得知消息,王郢怒火中燒,以罪證不立的消息,命人將趙庸放了。
誰知趙庸還沒有走出刑部大牢,那王郢就因多起徇私枉法的案子被大理寺給拿了。
不止是王郢,證據確鑿的犯事員里還有禮部侍郎周茂、通政使司左參議李立恒、翰林院侍講學士凌佑生、鴻鸕寺卿曹津、太子詹事程有為等等,其所犯之事大多以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陷害同僚為主,更有甚者上背負了數條人命,其中以太子詹事程有為最讓人痛恨,當初正是他有意教小太子說出那等悖逆狂妄之言,卻害太傅背了罪名,枉死詔獄。
這還只是一些位高權重的京,還不算上那些個芝麻小和地方員,刑部此次辦案速度極快,短短三日,就讓朝廷變得風聲鶴唳。
那些企圖為趙庸行事的員皆歇了聲,刑部和大理寺沒有將所有犯事者皆拿下獄的意思,畢竟如若將人全撤了,朝廷短時間補不上這個空缺,恐怕難以運作,于是大有酌考慮,網開一面的意思。
沒查到他們頭上,那是給他們機會,他們自然不好蹦得太高。
這場狂風驟雨中,錦衛卻獨善其。
北鎮司大刀闊斧地將尾給斷了,刑部拿的都是些小魚小蝦,霍顯倒是將自己撇了個干凈。
但失去靠山趙庸,北鎮司一時間了眾矢之的,門口的石獅子被人潑上泔水,臺階上全是果皮,穿著緹出門辦案,不順,還要謹防有人套著麻袋將他們打一頓此類慘況。
劉五今日就鼻青臉腫的回了院里,眼都氣紅了,“這差事還怎麼辦!沒一個配合的,老子要一份卷宗,刑部的怪氣,還讓老子自己找!完了不知誰往門口丟了個香蕉皮,看給我摔的!真以為咱們的繡春刀是吃素的,看我不——”
“咚”地一聲,一個皮子做的圓形足鞠被一腳踹在劉五腦門上,霍顯從院子里走來,道:“不什麼?讓你們夾著尾做人,學不會老實,刑部大牢就是下場。”
劉五捂著腦門不敢說話,撿起足鞠嘟囔道:“我錯了大人,我就上說說,沒想怎樣……”
眾人愁苦,真是風水流轉,誰能料到一向風頭無兩的錦衛還有這樣落魄的時候。
有人問:“大人,咱們還有出路麼?”
霍顯沒說話,像是沒聽到似的,就在院子里的吊床上躺下了,閉目養神。
天漸漸黯淡,流云涌,最后那一抹霞也被暗沉的霧靄卷腹中。
刑部大牢森嚴壁壘,卻在這時“哐當”一聲落了鎖,獄卒道:“蕭大人,您作快些,過會兒守的人就來了。”
蕭元景臉依舊不是很好,但起碼著是齊整了,他無打采地起眼皮,拋出去一枚金錠,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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