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在自己家巷口下車,還故作從容地揖手跟凌季白道別。待凌季白的車一走，他轉便急急地趕回家里去，告訴他娘：“找人,我要提親。”

　張氏他搞懵了，待追問,張安給說了況。

　張氏問：“有多嫁妝？”

　張安道：“還不知道,但說是四夫人憐惜，會給置辦。且還和曾家認了干親，曾家怎麼也得添一點吧。曾家的兒子，可都都已經是了。他家門前一對門當可都換了箱形的抱鼓石。”

　張氏羨慕：“一家子奴仆就翻了宦人家。他家祖上燒的什麼香,要能知道,咱也去燒去。”

　“燒的便是凌家的香啊。這就是沾了高門大戶的啊。”張安道,“你想想,這門親要是能做,咱們就和曾家是親家了。還有什麼生意談不？曾家幫著牽牽線,小凌管事也得給個面子。且我今天瞧著,這位林姑娘與小凌管事也是識的。這以后都是人了。”

　張氏一想，有點激，問：“那以后凌府的生意，咱還能拿回來不？”

　凌府以前是家最大的客戶，后來被人搶走了。一直是心里的一塊病。

　張安道：“那麼遠的事以后再說,先找人啊。”

　林嘉跟曾家這門干親，以及傳說中的“四夫人給置辦嫁妝”，在張家人來看,足以抵消上父母雙亡的短板了。

　至于為妾的親戚,別說高門妾了，便是凌萬全大管事的家門檻,他們現在都不太邁得進去了。

　全不是事。

　張家自去找人去曾家提親，不必細表。

　且說林嘉相看回來之后，凌昭來問意思。

　林嘉道：“我沒什麼不愿意的，看那邊的意思了。”

　“那邊你不用擔心。”凌昭道，“他必是肯的。”

　簡單明白的利益關系中的人心是最好算的。

　小商戶最需要結的是高門管事，所以今日他把季白也派過去了。四房的得力管事，以及為萬全大管事的兒子的份，故意袒給張安看。

　都是加。

　更不必提林嘉的容貌。雖則季白回來稟告時只簡單說“張生一看到林姑娘就看住了”，但凌昭能想象出來一個年輕男子看看呆了的模樣。

　若這樣張家再不肯，他凌字可以倒著寫了。

　林嘉問：“他若提親，三夫人那邊我怎麼去說？”

　凌昭道：“不用你去說，我早就想好人了。”

　林嘉眨眨眼。

　凌昭道：“肖氏。”

　一如凌昭所料，張安果然很快就往曾家去，不是談生意，是去提親去了。

　曾家本就是守株待兔，他一上門，曾家便答應了。換了庚帖，只要合八字不出問題，這門婚事就算定下來了。

　過了幾日結果出來，八字相合沒有問題，林嘉和張安的事便算了。

　小門小戶親不像大戶人家拖那麼久，尤其曾家表示林嘉的嫁妝已經辦好了。張氏出面和曾家人一起商量了一番，定在了六月下旬。

　“趕著把屋子里的墻重新一。”道，“也好迎新人。”

　還有些家，該修的也要修一修，不拖了。幾只箱子拿去讓匠人包個銅角，新人來了看見了也面。

　親事既說定了，四房給產業里的人換季裳料子這一單大生意，自然就沒有懸念地給了張家。

　張安母子十分歡喜。

　尤其小凌管事道：“以后都不是外人，有事找我。”

　這門親結得果然實在！

　既定下了日子，便得想辦法把林嘉從府里接出去親，讓徹底地離三夫人的掌控。

　在這個事里，四夫人實在居功至偉。在知人以外的其他人那里，凡需要出面的，都是的人出面。

　因心中也明白，涉及林嘉的事里，凌昭必須得。

　去找肖氏的是院中的媽媽，這也是最親信的人。都知道九郎和小林姑娘的事不能別個人知道，做事十分謹慎小心。

　這媽媽與肖氏道：“就是憐惜。我們夫人啊，你不知道，看人就看臉。”

　四夫人這個人的病，全府都知道的。肖氏也聽說過。

　替林嘉高興：“能得夫人看顧，是的福氣。”

　媽媽道：“事都定下來了，日子都定好了，就從曾家發嫁。就是不好直接出面把人接出來，顯得我們要跟三夫人打擂臺似的。”

　肖氏也曾是主母，主母們最擅長聽話聽音兒。肖氏問弦歌便知雅意，含笑道：“那孩子與我作了幾年的鄰居，這個事，我來出面吧。”

　肖氏恐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分量不夠，決定把婿搬出來。

　肖晴問清況，嘆道：“商戶人家啊。”

　肖氏道：“有吃有喝，有奴婢使喚，你要怎樣。”

　最重要的便是有奴婢使喚，意味著林嘉不必自己挎著籃子上街買菜，不用拋頭面。

　這是肖氏覺得最好的一點。

　因“強搶民”這個事，并非只存在于話本子或者戲臺上，它是一個會在現實生活中真實發生的況。

　肖晴道：“也是。”

　待與凌晉說明況，凌晉笑道：“小姑娘還有福氣，在三房，卻得四房庇護。”

　肖氏道：“是個好孩子。”

　肖晴也道：“嘉娘很好的。”當初犯糊涂，林嘉一意勸走正道。

　既如此，凌晉也愿意幫這個忙，積善行德。只是覺得宅這些人，真是彎彎繞繞得好笑。

　肖氏從老夫人這邊論起來，和三夫人平輩。從肖晴、凌晉那邊論起來，還要比三夫人高一輩。

　帶著婿上門，三夫人得正經接待一下。

　凌晉留在外院，肖氏自己去見了三夫人，道：“給說了一門親，雖門戶不太高，只是個商戶，但也是殷實人家，不委屈。已經換了庚帖，日子定在了六月里，希夫人給個面，讓能從府里發嫁。”

　三夫人本想晾著林嘉讓服，沒想到林嘉沒服，竟自己通過肖氏把自己的婚事都定下來了。

　三夫人想生氣，卻又發現其實也沒那麼氣。

　大概是這段日子，有兒媳伴著，小日子過得好的，不那麼容易為這些事生氣了。不像以前，很容易鉆進這些事里出不來，越氣就越氣。

　如今有點懶得管林嘉的心思，但這個要求還是拒絕了。

　“肖娘子說笑了。”道，“也不是誰都能像弟妹那樣，從尚書府出門的。非是我苛刻，只一個妾的親戚，原就不是正經親戚，豈能跟我弟妹相比？何況弟妹是嫁作凌家婦，連老夫人都要給面。小林嫁個商戶，難不讓個商戶登門領人？咱們金陵凌家的門檻，還沒那麼低。”

　肖氏就等著拒絕呢，嘆一口氣，道：“夫人說的是正理，是我妄求了，夫人別當回事。”

　道出正題：“既如此，我把接出去吧，從外面發嫁。”

　這時候，丫鬟打起簾子：“林姑娘來了。”

　林嘉聽到三房的人來喚，知道肖氏就位了。

　凌昭一步步地，都安排好了。他讓在外面借四房的勢，卻又對三房瞞天過海，讓后宅都不起風波。

　林嘉去了三房，見到了久違的秦佩瑩。

　兩人互相見個禮，都驚異于對方的變化。

　林嘉從前是個腮邊線條潤的溫順，如今出落得容驚人。十二郎會為神魂顛倒，確實不令人意外。

　林嘉也驚訝秦佩瑩的變化。

　在和杜姨娘想來，三夫人喜歡讓別人都聽的話，所以才會選擇庶出的秦佩瑩，主要一點就是順恭謹，好拿。

　想象中三房的未來是嚴厲婆婆，溫順兒媳。

　哪知道如今的秦佩瑩，昔日克制收斂的溫順盡去了，臉上明自信，對三房的婢仆婦有著明顯的掌控力。

　這種掌控力是可以從奴婢仆婦臉上、眼中的神中反饋出來的。

　林嘉有種覺，昔日夾在嫡中間，在嫡母手中安靜生存的秦七娘，如今已經完全掌握了自己的生活。

　人說嫁人猶如子的第二次投胎，秦七娘顯然調整好了姿態，安安穩穩地落地了。

　令人向往。

　自己的以后，也會如一樣嗎？

　林嘉想，一定會的。若走到這一步，以后還過不好自己的日子，怎對得起凌熙臣付出的點點滴滴，聚沙山。

　拜見完三夫人，三夫人道：“你不聲不響地，就把自己的婚事安排了？”

　林嘉道：“夫人娶新婦，添丁進口，不敢給夫人添。”

　肖氏以前只見過順討好三房的模樣，沒想到如今與三房說話是這樣，微驚訝。

　但已經從四房的媽媽那里知道林嘉拒絕了給十二郎做妾的事。那媽媽說，也是因此，四夫人高看一眼，心生憐惜，才嬤嬤家幫著尋了門親事。

　想一想，以三夫人的子，林嘉拒絕，可以說已經算是撕破臉了。大家如今還能這樣說話，已經是彼此都有風度了。

　只是驚訝于林嘉不復從前的。和從前那個每天早上為三夫人采梅的小姑娘比，現在的林嘉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既兩頭確認了的確是肖氏幫林嘉訂了門親，三夫人就不想再搭理這事了，沒得再為林嘉生閑氣。有那功夫，不如和七娘把嫁妝里那些古書、名畫拿出來曬曬，賞鑒賞鑒。

　正要開口允了肖氏所求，蔡媽媽忽然開口。

　三夫人如今心境不同了，懶得跟林嘉置氣，蔡媽媽這口氣卻咽不下去。因這一系列的事，都是在作，林嘉所為，實在打了的臉，挑戰了的權威。

　要是不最后拿一下林嘉，就渾難。

　“出去是要住哪里？”道，“肖娘子那邊我記得還有位爺？年紀差不多的？不大方便吧？”

　肖氏反應也快，道：“我來安排一下，可以先住在男方的親戚家。”

　因住在凌府后巷，太多凌府的人，不好瞞。

　“那多不好。”蔡媽媽道，“雖不能讓從尚書府里出門，但也不能這麼早就讓離開。這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呢，萬一中間出點什麼岔子，到時候可怨誰？”

　很明白地刁難了。

　三夫人看了一眼，覺得都這時候了，實沒必要了。

　但蔡媽媽是最倚重的心腹，又不值當為個林嘉駁了。

　秦佩瑩看了蔡媽媽一眼，蹙起眉頭。

　肖氏不料一個仆婦這般跋扈，也皺起眉頭。

　正待說話，林嘉開口道：“媽媽想怎麼安排？”

　蔡媽媽道：“你一個花朵似的大姑娘，可不能出事。為著安全起見，等到前一日再挪出去吧。”

　非得卡林嘉一下不行。反正就是純膈應人。

　倒沒什麼實質的破壞。林嘉松了一口氣，答應了：“那便聽媽媽的安排。肖嬸子，到時候，還麻煩你來接我。”

　肖氏答應了。

　從三夫人那里出來，跟著林嘉去了小院。

　如今小院里沒了丫鬟婆子，只有一個中年婦人。林嘉低聲道：“是四夫人借過來幫忙的。”

　肖氏嘆氣：“三房的人怎這樣？”

　林嘉道：“也好好地把我養大啦。”

　肖氏欣：“也是，咱不做白眼狼。”

　兩人也頗久不見了，敘敘舊。

　肖氏問起張家況，林嘉細說了。肖氏說：“好的。”

　林嘉既非出于讀書人家，肖氏對自然也就沒有對肖晴那種必要嫁讀書人的期待。嫁戶殷實人家，雖是商戶，但夫婿也是生，哪怕夫婿讀書不，以后還可以培養孩子。家里有錢，孩子就有讀書上學的條件。

　就有盼頭。

　林嘉地點點頭。

　六月初九，凌延從學里回來便去與三夫人道：“我想過了，母親說的是，既祖母都發話了，我也該放下了。何況瑩瑩這麼孝順。我當珍惜。”

　三夫人嗔道：“你總算想開啦。算了，都過去了，就放下吧。別瑩瑩知道了，再為這個生閑氣。”

　三夫人從前站自己的立場，預想的是攏著嗣子，著媳婦。覺得自己給凌延安排個妾，媳婦不該有異議。

　如今和秦佩瑩婆媳相得，心就偏了，開始站媳婦這一邊了。

　人的想法，真的會因時因地而變的。

　凌延道：“我想開了，便跟學里的同窗提了一下，說我們家里有個待嫁的。可巧有個來附學的，他認識個人，正要說親……”

　都是謊話。

　他的確是想找個人把林嘉“娶”出去再倒騰到他手里。可正經嫁娶哪有這麼容易的。

　凌明輝給他出主意，找了個幫閑，買兩件好衫，假作個正經人騙婚。

　凌延心想反正三夫人也不怎麼待見林嘉，且這事上林嘉狠狠地把三夫人得罪了。三夫人必不會為了的親事上心，說不定見這人條件一般般，反而樂意把林嘉就這麼嫁了好出氣。

　他想得，甚至已經在盤算如何在外面賃個宅子藏了。

　誰知道三夫人笑著打斷他：“嗬，你還為上心到這種程度？還真個癡。”

　“不用你心啦。”說，“已經訂下了親事，再過一旬就出嫁啦。”

　十二郎凌愕然抬頭，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