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 充州市區下起了細雨。

　畢叢雲不好在外面逗留太久，已經回病房了。

　那個點寧池安恰好蘇醒，看著看護在伺候他喝水, 自己坐在一旁心事重重, 如果是往常，會自己去照顧他。

　寧池安倒是也沒注意到這點細節, 他一慣是希不用自己忙活的, 讓別人來就行，病房里看護就好幾個。

　只是喝完水, 想著醒來沒看到兩個孩子, 他就不問畢叢雲：“迦楠來過了嗎？是我在睡覺嗎？”

　“哦…”畢叢雲回神, 有一瞬間的慌, 但很快穩下來了，順著他的話假意人已經來過了, 微笑道，“是啊，你剛睡著，就不舍得吵醒你了, 說改天再來看你。”

　寧池安眼底立刻就掛滿了笑, 點點頭：“我們迦楠就是心，跟兒一樣。”

　“嗯，有迦楠，你自己不生一個也不憾了。”

　寧池安格外圓滿地點頭, 笑得很溫：“從小我抱大的。那寧碩呢？他今晚也來過了？已經走了？”

　“他…還沒來, 一會兒應該會來的, 只是今天加班了, 所以早早就跟我說你要是困就休息吧, 他可能來得晚的。”

　“我不困。”他溫和淺笑，“他忙就讓他們都不要來了，人在國，隨時能看，不用每天大半夜地來。”

　“嗯，行，我改天跟他說。”畢叢雲極為配合地點頭，“迦楠好像說，最近忙，寧碩不是又給了一個公司嗎，要…出差，對，是說要出差，所以接下來幾天也不一定能來看你了。”

　“是嘛。”寧池安慨了句，“這麼忙啊，那寧碩不能給太多事，忙起來累著了可不行，小孩兒就不能跟他比。”

　畢叢雲微笑：“他有分寸的，迦楠說，不忙，寧碩就要忙，兩人更見不了面。小孩子這心思你不懂。”

　寧池安失笑，搖搖頭：“是不懂，原來小姑娘打的這個心思啊，那行吧，那我就裝作不知道了。”

　畢叢雲配合著淺笑。

　寧池安環視一圈今晚格外靜謐的病房，還是不慨：“一天沒見到我們小迦楠，還有些不習慣，早知道要出差，就該讓喊醒我的。”

　畢叢雲一邊忍著難過一邊微笑，說：“你自己都說了，隨時能見，轉頭就迫不及待想小迦楠，這你哪兒能說服得了他們不來。”

　寧池安被說得失笑，點點頭也沒否認。

　畢叢雲回來有半小時了，很擔心那邊手室的況，見已經把寧池安的問題都回答遍了，就起了：“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先休息吧，我打完就回了。”

　“不著急，你忙你的。”寧池安抬起手揮了揮，“走走，坐久了累，去走走。”

　“嗯。”

　畢叢雲應完就出去了，離開寧池安所在的樓層，下樓去了手室。

　一出電梯看那邊還是站著諸多的人，沒，就是手還沒結束。

　嘆口氣，也沒有過去了，在外面站了會兒，就回了樓上。

　雨淅淅瀝瀝一直在下，不大不小，涼意卻灌滿手所在的一整個樓層。

　年后回了日本的計晚茵在深夜十點半冒雨趕到，談之醒夫妻下樓接。

　到了手室門口，和坐在那兒一臉疲憊憂心的談慎履面面相覷，又怔怔轉頭去看還沒熄燈的手室，滿眼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樣，前兩天才給我發消息的，怎麼……”

　談慎履也不知如何回答前妻，擰著眉頭一臉愧疚，半晌也只能說一句：“對不起，我沒照顧好。”

　計晚茵的眼淚唰地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掩泣，不敢相信元宵節那會兒還活蹦跳在邊喃喃著要結婚了的兒，再見面躺在手室里，生死未卜。

　談慎履見此，扶著椅子站起來，再艱難還是準備安安。

　只是還沒說話，手室的燈驟然熄滅，持續了四個小時的手似乎結束了。

　大門被打開，著綠手服的醫生由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看談慎履。

　談慎履早就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呼吸都屏住了。

　醫生也沒耽擱，馬上就開了口：“算是搶救過來了，但是還要觀察幾天，看能否渡過危險期……”

　話音方落，眼前的人直接松了大口氣，垂下眸深呼吸。

　醫生看一眼站起的寧碩，朝他點點頭。

　接下來聽到的什麼，寧碩已經不在意了，他只覺得“搶救過來”那四個字落地，心口的鈍痛已經減輕了不。

　所有人都神了些，只有計晚茵的哭泣聲還是在手室門口飄散著，還是心疼的迦楠，心疼碎了。

　談慎履緩過神來，終于認真地手拍了拍的肩，啞著聲說了句：“沒事了，別哭，沒事的。”

　他也沒太有力去說什麼，四個小時他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好像心臟被人了一把刀，隨時被出來。

　談慎履讓談之醒夫妻照顧一下他們三嬸，他去看看迦楠。

　醫生把人送去重癥監護室。

　寧碩上前匆匆看了一眼，他家小迦楠躺在病床上，臉蒼白得像雪，烏黑長發散在床上，襯得仿佛雨夜里的閃電，仿佛下一秒就如電一樣要消失。

　寧碩忽然按住推的床，車聲停下，他彎下，手緩緩過去，了的臉。

　冰冰涼涼的，好像在隆冬里淋了一夜雪。

　最近明明時常慨，年后的充京城氣溫回暖得非常明顯，很喜歡。

　計迦楠喜歡不暖不熱的城市，喜歡溫度適宜的海風，喜歡和他一起晚上在臺俯瞰整個寧洲灣的海浪，不著調地說說過去，說說未來。

　現在這樣，寧碩做夢也想不到。

　“寶寶……”

　那種鈍痛似乎又席卷而來了，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無法呼吸。

　談之醒發現，過來拉住他的手腕，讓護士趕送病房去。

　車子從眼前劃走，寧碩徐徐站直，閉上了眼。

　談之醒總是看不過眼他們倆膩膩乎乎的，但是從遠去的病床收回眼神時看到好友閉眼的那一瞬，斂去的那些無止境的痛苦模樣，他頓了頓，隨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會沒事的。”

　這是知道計迦楠和他在一起后，談之醒說過最溫的一句話了。

　其實連他自己也一分把握都沒有，不知道接下來幾天的危險期要怎麼扛過去，難熬，他們也難熬，但還是下意識安寧碩。

　重癥監護室被安排在寧池安樓下那一層，一群人到了那邊一間病房坐下說話。

　寧碩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直到臨近十二點了，談慎履忽然想起來什麼，在對面跟他說：“寧碩，你換服，上去看看你父親。”

　正在談中的眾人聲音都停了下來，看向了坐在單人沙發中，臉格外沉的男人。

　談慎履說：“你母親剛剛說，他還醒著，你去看看他，別讓他想著怎麼今天晚上一個都沒去。”話落，又多加一句，“不要跟他說迦楠的事，一個字都不能說。”

　病房中更顯靜謐了。

　寧碩安靜了幾秒，起。

　畢叢雲不知什麼時候回家給他拿了服來，大概猜出來他今晚不可能離開醫院吧，可上都是漬，也沒法出現在他父親面前。

　換了服寧碩就過去了，寧池安確實還醒著，見到兒子，似意外又似乎也理所當然，微笑道：“這個點了，還來。不會才下班吧？”

　寧碩點頭，扯了扯角說這兩天都加班，走過去坐在床邊椅子，看了看他，又像往日一樣問：“怎麼樣，今天覺還行嗎？”

　“還行，這幾天都不錯，不用擔心。”

　他無論好壞都跟小輩說不用擔心，不過寧碩看他臉確實還不錯，就點點頭，沒像平日一樣還多囑咐他兩句什麼。

　“迦楠要出差了？”寧池安問他。

　寧碩頓了兩秒，點頭：“嗯，對。”這些話都是畢叢雲跟他通過氣的，“這兩天不來了，過一陣再來看您。”

　“過一陣，去那麼久啊？”寧池安眼神探究。

　寧碩頷首：“我忙，去兩個地方，我去不了只能麻煩了。”

　“那你也不能老放一個人在外，不安全。”寧池安嘆氣，“迦楠還小，這又忙還又老出差，回來不得瘦一圈。這說得，我都開始想我們小迦楠了。”

　寧碩淺笑，看著窗外的雨幕，眼底盡是涼意。

　是啊，他也想，想瘋了。

　好在寧池安看時間不早，很快就打發走了他，讓他趕休息去。

　寧碩沒有像平日一樣，應歸應，還至多待小半個鐘，今晚他點完頭就起了，說：“外面下雨，那我就走了。您多注意點，別著涼了。”

　“行，放心，”他溫和微笑，“你媽媽都在，可仔細了。”

　“嗯。”

　寧碩走了，到門口時和在外面站著的畢叢雲對視一眼，說他下樓去，有什麼況給他打電話就行。

　畢叢雲手拍了拍他的肩安，也沒說什麼，只是輕嘆一聲，接著指了指他傷的雙手：

　“迦楠會沒事的，你去上個藥，包扎一下。”怕他不愿意，多說了句，“這樣著傷口開不了車，什麼事都辦不了，你這幾天要辦的事多了，都照顧不了迦楠了。”

　寧碩點頭，邁開離開。

　樓下病房門口，談之醒正和老婆出來，看上去要走了。

　他見了人，也跟寧碩說：“你這手，理一下。我回家換服就來，晚上我也在這。”

　寧碩沒說什麼，點點頭，先去了護士站理傷口。

　兩個掌心傷痕累累，只能全部包扎起來，那模樣看著傷勢很重，但是一想到計迦楠那傷，渾多骨折，甚至脊柱也……寧碩就不敢相信。

　這一刻想起來還是不敢相信，他的小迦楠怎麼會忽然之間就傷得這麼重，還在危險期。

　他握住了手心。

　護士低頭丟個棉簽的功夫，一抬頭就見男人纏著紗布的手握了拳，鮮滋滋從他手心滲過白紗布，暈染開來。

　護士驚呼：“寧先生，您別，別…快松開。”

　深夜的護士站寂靜非常，男人站在燈下，瑩白的鋪滿他俊逸的眉眼，卻不知為何眼底還翻涌著墨一樣的氣息，周遭溫度冷得好像下一秒有場風暴席卷而來。

　護士不敢去和他對視，只是小心翼翼地去撥開他的手指，又作非常輕地打開了結，拆開剛剛才纏上的紗布，重新取了棉簽干凈他手心模糊的，上藥，再次包扎。

　回到病房的時候，里面除了回家換服的談之醒，還有他不好的父親先行離開了，其他人都在。

　談慎履讓計迦楠媽媽回家去休息。著眼角的淚痕搖頭，說怎麼回得去呢，回去睡得著嗎，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我的迦楠……”心都疼碎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媽也不想活了，我千辛萬苦養到這麼大的兒，他們這麼欺負。”

　潸然淚下，哭聲不斷。

　談家的大兒媳婦去安，效果也不大，又傷心又生氣，哭著哭著，說無論如何不能留那兩個混賬了，親生父母也不能留，留他們只會害死的迦楠。

　想不通怎麼會有人舍得這麼對的迦楠，哭訴道：“從小吃的苦就夠多了，那麼可，他們把丟在那種地方，在醫院發著燒難，每天都哭，卻只有護士抱，他們現在還這麼對。那一家子畜生。”

　等談之醒回來了，一直沉默的寧碩就起與談之醅一起跟他出去了。

　找了個空的病房進去，一坐下談之醒就說：“老大說人是已經找到了，那倆老東西。以敲詐勒索罪先扣在了市派出所，雖然死不承認，說那是他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