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年時間，你會怎樣度過？」

　網上回答的人個個生龍活虎。

　姜臨晴從來不在網上敲答案。

　醫生沒有直接說，你只剩一年了。他說的是，極有可能……

　可能兩年、三年，或者更久。

　但似乎終于有了截止日期。

　這個醫生是呼吸科的。的初中同學，當年班上的尖子生。

　不好意思告訴他，是心理診所的常客，礙于面子，才沒有自行了斷。

　一了百了的解，不足為外人道。

　憾的是，沒有談過。

　當然不能真心的。需要一個人，溫的，善于偽裝，但不走心。

　不留世界，也不希別人留。

　要是……他能送一程，再好不過。

　＊

　酒吧是吵鬧的。

　姜臨晴站的路邊，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樹，這有百年歷史了。

　無人到此欣賞古樹，都是沖著酒吧而來。

　關于這間酒吧的介紹，離不開“工業金屬”等等。潦草的英文字母鑲嵌在灰鐵皮上，鐵皮四個角被釘。無意或有意，總而言之，釘子歪了。

　乍看之下，就一塊破銅爛鐵。

　人走進去，撲面而來的全是迷激。人與人靠得近，但不一定看得清臉。

　最吵的聲音由麥克風里發出。一個染了三頭發的男人，沙啞地嘶吼。

　歌詞很模糊，周圍人卻能跟著哼唱。

　樂隊有兩男一。其中打鼓的人，是姜臨晴的初中同學，名向蓓。

　＊

　初中時候，向蓓極在教室前門出現，在最后一排。無論老師如何調換座位，向蓓肯定換去后面。遲到，早退，特別方便。

　姜臨晴那時長得不高，又是近視，從沒離開過前三排。和向蓓說話的次數，十個手指就數得出來。

　直至去年，巧合的，兩人租住在同一幢公寓。

　不知誰先認出誰，面對面站了好一會，姜臨晴想名字，又收住。

　向蓓尖銳的線突然放松：“姜臨晴？”

　“啊，我是。”姜臨晴想了一會，“向……蓓？”

　“真的是你。”濃妝艷抹的向蓓，有了比初中更冷漠的線條。

　“嗯。”姜臨晴點頭，“我去上班了。”

　過了幾天，兩人再次遇見。

　向蓓是夜行，一到早上就沒神，打了個哈欠：“早。”

　姜臨晴趕著去上班，禮貌回答：“早。”

　今年除夕，向蓓沒有回老家。酒吧在年二十九關了門，無可去，在家上了一天的網，終于想起要買年貨，一出門就見到姜臨晴。

　向蓓：“哎，你去哪里過年？”

　“我就在這座城市過年。”

　“哦，我也是。”

　姜臨晴正要走。

　向蓓喊住了：“一個人過年？”

　“嗯。”

　“我也一個人。”向蓓聳肩，“樂隊的另兩個男人回家去了。”

　姜臨晴和向蓓去超市買了食材，回公寓煮了頓火鍋，這才開始有了。

　算是兩個在外漂泊人的偶爾陪伴。

　姜臨晴對友也有選擇。

　向蓓是自由的，灑的，明白世界規則，自然能看破生死。

　＊

　向蓓坐在舞臺邊。大大的領口從左肩下，艷麗刺青像撒了層金，微閃閃。的頭跟著自己的鼓槌一上一下，陷在奔放的節奏中。

　難怪向蓓的室友被的音樂練習趕走了。

　姜臨晴選了一個遠離舞臺的吧臺位。

　吧臺的調酒師步似的，到了的跟前：“嗨。”

　“嗨。”姜臨晴隨意選了一個酒飲，“一杯Mojito。”

　這杯東西是水是酒，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進酒吧。

　燈紅酒綠，曖昧浮華。如果期待一場艷遇，這是最佳場合了。

　周圍人的目，有意無意瞥向某個角落。

　角落的那排沙發，坐了一群人。

　人們的焦點在其中之一。

　一個男人靠著角落的沙發。他的左邊坐了一個吊帶背心的，右邊也坐了一個吊帶背心的。

　左擁右抱，好不愜意。

　鄉隨俗，姜臨晴今天穿了一件吊帶背的短。而且，畫了艷妝。不習慣短，的大早已起了一層皮疙瘩。吧臺椅方方正正，坐上去卻不舒服，椅子邊的金屬到的大，凍著了。

　世俗之人逃不過相。

　一個西裝男，扣子全開，把西裝擺得像魚尾。他端一杯酒，坐到姜臨晴邊上：“，一個人嗎？”

　假裝聽不清他的話。

　西裝男用玻璃杯在桌子邊敲了兩下，喊：“，一個人嗎？”

　姜臨晴搖了搖頭。

　西裝男：“有伴嗎？是在哪里？”

　側過頭，向角落的男人。

　燈搖曳。他的臉晦暗不清，獨有一份瀟灑姿，區別于其他男人。

　雄與雄之間，戰力評估不過幾秒鐘的事。西裝男認輸，又去下一個對象。

　調酒師推了一杯酒過來。

　幾片檸檬，幾片綠的薄荷葉，襯在白霧一樣的水酒之中，生機。正是春季酒飲。

　姜臨晴問：“這酒的度數高嗎？”

　除夕那晚，跟向蓓飲了兩杯。

　向蓓說，的酒量差，酒品更差。

　調酒師喊：“低酒。”這里工作很費嗓子。

　姜臨晴沒有看清角落男人的長相，但有直覺，這人很帥。

　用化妝鏡照了照自己。妝容艷，艷得認不清自己。眼睛戴了瞳，大得嚇人，也黑得嚇人。

　第十二次向角落時，男人站起來。

　他終于把那張臉端到亮下。紅綠線錯，更襯托他致的五，多的眉梢。

　兩個跟著站起來。各占左右兩邊，作齊一，去挽他的手。

　他拉了一個，對另一卷發說了什麼。

　卷發悻悻然。

　他和黑長直的走了。

　那群人陸續離開，留下卷發獨自一人品酒。

　姜臨晴走過去。沒有經驗，斟酌該聊什麼。

　卷發先開口了：“今天什麼日子。男人沒有一個，卻來了個的。”端酒、飲酒，閃亮的除了甲，還有珠寶首飾。

　姜臨晴剛才知道這是人。近了發現，這是大人。一顰一笑，攝人心魄。

　拘謹地說：“你好。”

　卷發用人的丹眼，把姜臨晴打量一遍：“第一次來？”

　姜臨晴訝然：“你怎麼知道？”

　卷發夸張地笑了兩聲：“我在酒吧里掉的，比你的頭發還多。”

　妖嬈的，說出的話卻如同莽漢。

　姜臨晴接不上話。

　卷發啜一口酒：“說吧，過來干嘛的？”

　姜臨晴坐近了：“我想問問，剛才在你旁邊的男人，是什麼樣的人？”

　卷發先是驚訝，隨即了然一笑：“小，這不是你該來的場合，他也不是你能降伏的男人。”

　“我想了解一下，他是什麼樣的。”姜臨晴從錢包掏出兩張百元鈔。

　卷發接過其中一張，朝著燈照了照，還回去。

　姜臨晴：“不是假/鈔。”

　“你問錯人了，我不認識他。”卷發斜著子，水蛇腰似柳。

　姜臨晴睜著圓圓的眼睛：“你不是跟他談了很久嗎？”

　卷發：“就算我跟他親熱，也不說明我認識他啊。”

　姜臨晴因這話中的直白，窘了窘：“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好惹的角？”

　“男人壞不壞，壞到什麼程度，我談三句就能看準了。”卷發喝了半杯酒，“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他這種男人啊，是妖孽下凡歷劫，渡劫完了，他繼續興風作浪，留你一人哭泣哦。”

　有一個斯文的男人來搭訕卷發，問起名字。

　托起大波浪的卷發：“我尤月舞，尤的尤。”

　確實是一個艷絕倫的尤。

　＊

　第二天，姜臨晴和向蓓，一個人出電梯，一個人進電梯。正正是一人上班，一人下班的時間。

　向蓓睡眠不足，又化了煙熏妝，眼眶黑得跟熊貓一樣：“早。”

　“早。”姜臨晴趕著走。

　向蓓冷不丁地回頭：“昨晚我在酒吧見到一個人，跟你的背影很像。”

　姜臨晴：“哦。”

　向蓓的圈子里全是牛鬼蛇神，也不料，自己會和姜臨晴當朋友。就是因為那個頭疼的、見鬼的除夕夜。

　既是朋友，得勸幾句：“收斂某些好奇心，不該去的，千萬別去。”

　姜臨晴沒回答。

　認識的，不認識的，個個勸不該去。們自己又沉浸其中。

　下了班，姜臨晴去做甲，然后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整齊，又到了酒吧。

　同樣的吧臺，同樣的角落。和那個男人，各自坐在和昨天一樣的位置。

　男人的臉在暗影中。

　姜臨晴打量他邊的。

　尤月舞？不是了。

　調酒師吼：“要什麼？”

　姜臨晴照例點了一杯Mojito。

　男人起經過吧臺。

　酒吧的燈要麼暗，要麼晃，就是不給人仔細端詳的線。

　姜臨晴見到男人的多臉。

　只一秒，他消失在暗影中。

　臺上的歌緩了緩。

　調酒師推了一杯酒過來：“為他而來？”

　姜臨晴想了想：“也許是。”

　調酒師滿臉同：“這個男人靠不住。”

　“你認識他？”

　調酒師搖頭，又說：“這里有幾個印象深刻的客人，他是其中之一。”

　“他經常過來這里嗎？”

　調酒師自顧自拭玻璃杯。

　姜臨晴拿出兩張百元鈔。

　調酒師欣然接過：“他不常來，一個月大概一兩次。邊的人形形，清純的，艷的，樣樣齊全。”

　“聽起來是一個……花花公子。”

　“是啊。”調酒師不解，得到這個肯定答案，的雙眼反而更亮了。他生怕沒有聽明白，強調說，“對人不走心。”

　姜臨晴點頭如搗蒜，笑意上揚：“他有沒有固定的朋友？”

　調酒師一眼迷的燈：“誰知道，好些人一天一個樣，我認不出來誰是誰。”

　“他一個月來一兩次……他已經連續來了兩天，是不是明天就不過來了？”

　“也許啊。”調酒師好心地給了兩句忠告，“要當心，你不是他的對手。”

　話沒說完，就見姜臨晴向著男人的方向走了。

　調酒師把兩百塊揣：“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