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回府的時候, 天已經很黑了。
江晚芙了立雪堂的小廝,去府門外候著。兩個小廝在門房里烤火,聽見外頭傳來馬車的聲音, 探了頭出去看,一見是世子爺回來了, 靠外頭的那個小廝, 立馬拔就朝立雪堂跑。
另一個沒他反應快, 被搶了先, 狠狠跺腳, 里念叨了句“這小子,猴都沒他”,很快從門房里出來, 規規矩矩站在一邊。
見陸則走近了, 才湊上去, “世子爺。”
陸則掃了他一眼, 立雪堂里的人, 他自然是眼的, 也不用問,就知道定然是阿芙見他遲遲不歸, 便了下人在門口等著了。
心里想著,腳下步子也不自覺快了,不多時,便了立雪堂的月門, 踏上廡廊,還沒走幾步,一抬眼,就見小娘子從正屋出來, 行跡匆忙,后的惠娘抱著件絳紫的帶帽披風,追出來,還來不及給披上。
江晚芙一抬眼,也看見廡廊上的陸則,懸了小半個晚上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站在原等,陸則很快到了面前,他去牽的手,剛到,就蹙了蹙眉,一副要發脾氣的樣子,面上雖冷冰冰的,可手卻是又大又暖和。
江晚芙乖乖他牽著,喊了他一聲,“夫君。”
陸則就沒發火了。
大約是有了前世的記憶,他的緒越來越斂,喜怒不形于,旁人很難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什麼,越是如此,越是畏懼恭謹。但陸則自己知道,他并非刻意如此,只不過是有了兩世的閱歷,有些事,已經激不起他的緒,生氣也好,歡喜也罷,都做過一次的事,自然顯得平平無奇。
方才回來的路上,齊直緒激高昂,制了刑部十幾年的政敵都倒臺了,且還是倒在他們手里,很難人不激。
其實的確如此,經此一案,吏部重創,鑾儀衛沒了胡庸,難氣候,至于都察院和大理寺,因胡庸的置輕重一事,惹得陛下大怒。六部之中,刑部的地位,無形之中高了一大截,畢竟看看前車之鑒的吏部,誰都不想犯到刑部手里。而在三司里,比起“不識趣”的都察院和大理寺,宣帝自然更樂意用刑部。
這些事,陸則自然比齊直看得更清楚,但他心里卻沒多大的波瀾,談不上有多高興。
倒是剛剛,他牽阿芙的手,到細細的指尖,冷得跟冰碴子似的,心頭驀地涌上一不虞,不等他呵斥的嬤嬤丫鬟,一聲“夫君”,聲音輕,又把他喊得心了,什麼不虞,都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凈了。
陸則垂下眼睛,了小娘子那雙眼睛,廡廊下的燈籠,映在的眼睛里,照得眼睛亮亮的,實在很好看。
“進屋吧。”他心里早沒什麼不虞了,笑了一下,牽著進屋。
屋里自然是很暖和的,江晚芙手冷這事,還真怪不到惠娘上。
惠娘曉得畏寒,一貫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丫鬟看著爐子,必須燒得旺旺的,但爐子燒得再旺,也扛不住自己嚇自己,見陸則一直不回來,想東想西,手自然就涼了。
“夫君用過膳了嗎?”江晚芙踮著腳,替陸則解披風的系帶,邊問他話,“我膳房留了飯食,還在灶上溫著,若是還沒用,我惠娘去,很快的。”
陸則輕輕點頭,“用過了。”
江晚芙聽了,也覺得自己有點太心了,陛下人辦差,怎麼會連飯都不管。不過既然連吃飯的時間都有,想來也不是很嚴重的事了。
抿笑了笑,解了系帶,把下的披風,遞給一旁的惠娘,又幫男人下那緋紅的袍,惠娘抱著袍和披風出去。
門剛被關上,腰間的手,就驟然收了。
江晚芙怔了一下,約約覺得,今晚的陸則,和先前有些不一樣。
他的緒仿佛有些不對,是宮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江晚芙心里有疑,卻沒有急著開口問。
……
不知過了多久,屋里安靜下來。
陸則輕輕低頭,見小娘子靠著他的肩膀,面上泛著酡紅,眼睛都哭得腫了,他低頭想親親的額頭,一靠近,便嚇得直躲,卻又沒什麼章法,反倒胡往他懷里拱。累得聲音都是沙啞的,迷迷糊糊道,“累——”
“只親親你。”陸則說著,也不強求,親了親小娘子的側臉,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了水,仆婦進出送水,關了門后,他便抱去洗子,弄得上干凈了,再回床榻上,先前那床杏紅的棉被,自然也被撤下去了,換了床暄蓬松的新被,躺上去就很舒服。
屋外傳來守更人敲打梆子的聲音,江晚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敲了幾聲,只覺得大約是很晚很晚了。
其實很困了,卻強撐著沒有睡著,等陸則滅了燭回來,上了榻,便靠了過去,問他,“夫君,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總覺,今晚的陸則,有點太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陸則輕輕垂眼,看著小娘子乖乖拱進他的懷里,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邊語調地問他話,一邊還主松開被子,把他也團進被子里,像是怕他凍著一樣,實在乖得惹人憐惜。
他抬手,隔著被子抱,輕輕怕后背,溫聲道,“沒什麼事,別擔心。”
陸則的話,江晚芙一貫是信的,心里的憂慮,放下了大半。
陸則倒是低頭,輕笑了一下,湊過去,親親小娘子的額頭,沒什麼狎弄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親昵和寵,他道,“睡吧,我明日休沐,在府里陪你。”
江晚芙含糊應了一聲,見陸則仿佛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也安了心,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半睡半醒之中,又掙扎著睜開眼,打著哈欠,認真囑咐道,“夫君,你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
陸則見那副明明困得不行的樣子,卻還強忍著睡意,認認真真叮囑他,一顆心猶如被什麼浸泡一般,他輕輕應了一聲,手臂漸漸收攏,將小娘子擁至懷中,低聲道,“知道了。”
見陸則答應了,江晚芙才安了心,閉了眼,然后便一下子沉沉睡了過去,實在累得不輕。
江晚芙很快睡著了,陸則卻沒睡,甚至沒什麼困乏,他自小習武,力本就比平常人更旺盛,在宣同打仗時,幾宿幾宿的熬,每晚不過瞇一會兒,都不覺得累。
他微微側過,就著廡廊下燈籠照進帳子里的,定定凝視著邊的阿芙。睡得很沉,眉眼和,輕輕呼吸著,那樣依賴地靠在他懷里,像只粘人又氣的貓兒。
陸則看著,回想起今日的事。
從宮里出來,他順帶捎了齊直一程,馬車里,齊直抑不住的雀躍,他卻著馬車外,街道上空無一人,他心里波瀾不驚,異乎尋常的平靜。
其實他應該高興的,一切都朝著他所設想的方向發展。
他計劃里的第一步,很順利。
他除去了胡庸最為有力的臂膀,不久的將來,刑部將一躍為六部之首,立于三司之上,這無論如何,也是值得高興的。但他沒有,反而越發覺得空落落的,權勢填補不了那種空虛,那個時候,他甚至生出一厭世的念頭。
那念頭來得莫名,卻又那樣的悉,仿佛發生過很多次一樣。
直到回到府里,他看見阿芙在門口等他,穿著湘的圓領錦襖,碧青的幅,朦朧的燭,照在的面上,襯得眉眼那樣和,輕輕喊他一聲“夫君”,他心里那空落落的地方,霎時被填滿了。
后來也是,他幾乎是有些急促的占有了,唯有那樣的親無間,才能驅走他心里的不安和恐慌。
直到現在,懷里人睡得安靜,眉眼和而恬靜,發間淡淡的梅花香,縈繞在他鼻間,陸則的神,才逐漸平和下來。
陸則確信,那些恐慌和不安,不會毫無緣由地產生和出現,與其自我安和欺騙,他更愿意相信,這是上天,亦或者是其它他所不知道的存在,給他的警示和提醒。
陸則想起他做的那些夢,自從劉兆一事后,他便再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他一直以為,是后面的事不重要了,但現在看來,他雖不愿意承認,但也許后來,發生了更不好的事。
而那些事,恰恰是發生在小娘子上的。
否則,他不會如此,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他不是個杞人憂天的人,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不敢冒任何風險。
前世究竟發生了什麼,陸則無從得知,但他約得出個個結論,做夢大概需要什麼刺激。
除開那些零零散散的綺夢和二人獨的片段,他第一次做夢,是摘星樓起火,阿芙困在火場。第二次是劉兆胡作非為,阿芙了連累。兩次都和阿芙有關,他既希能夠想起前世的記憶,做好萬全之策,又擔心做夢的前提,是阿芙到傷害,以至于畏首畏尾,進退維谷。
而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
他必須擁有絕對的權勢。
衛國公府的權勢,是陸家的,不是他陸則的。
他要的是,實實在在掌握在自己手里,旁人奪不去的權勢。
唯有如此,他才能護平安無虞。
夜很深了,窗戶外漸有熹照在窗戶上,寒風呼呼,吹得窗戶輕微晃著,陸則閉上眼,腦中那繃了一天一夜的弦,在一片混與混沌中,終于松弛下來,沉沉睡了過去。
……
翌日,兩人都醒的很晚,惠娘也很地吩咐庭院里灑掃的仆婦,不許驚了屋里的主子。
江晚芙醒來,屋里靜悄悄的,又暖和又安靜,側躺著,著陸則的臉。
陸則實在生得很好看,尤其是睡著了的他 ,平日冷的五,都和了下來。若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大約在小娘子面前,會很吃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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