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的裳已經晾在小院外,一壺煮了多時的茶湯正在爐子上翻騰。
荔知提起熱茶,走回小方桌前,給兩人分別倒了一盞。
院的人陸陸續續起床,門外傳來打水洗臉的聲音。荔知聽見荔慈恩和荔象升的小聲說話,約聽見“不在房中”幾個字。
熱氣扶搖直上,茶香充盈飄散,謝蘭胥將昨日白天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梁預狂妄自大,獨斷專行,否決了我提出的所有意見,不過,這在我意料之中。”他說,“萬俟家主率家兵加守城行,傾向同翼王進行和談,他的兒們為了證明自己對燕國的忠誠,倒是激進的主戰派。我已將他們籠絡到我這一邊來,如今,只欠兩樣東西。”
謝蘭胥從容不迫,邊出一抹微笑。
“哪兩樣東西?”問。
“其一,擅翼州話,能夠以假真的機敏之人。其二,力大無比,威風凜凜,有將軍之志的勇悍年。”
這幾乎是點名道姓的話語,讓荔知臉微變。
“我聽說,”謝蘭胥微笑道,“小荔姑娘說得一口地道翼州話,而小荔兄弟又恰好天生奇力——”
的不適依然殘存,溪水飛濺時的溫卻已消散不見。
荔知沉默片刻,試圖讓謝蘭胥改變主意:“殿下計高謀深,這才籌謀來了此次機會,象升剛剛十四,慈恩尚才十三,我恐兩人年,擔當不起如此重任。”
“你太小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了。”謝蘭胥說,“他們十一二歲時,便走完三千里流放了。如果沒有超人的毅力,如何能夠活著抵達鳴月塔?”
“可……”
荔知還斡旋,謝蘭胥打斷的話,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
“既如此,我們便問問本人的意見吧。”
他起推開房門,和門外猶豫不決的兩兄妹打了個照面。
荔象升放下正要叩門的手,目落向坐在桌前的荔知。
“殿下——”荔慈恩尷尬地笑道,“我們……”
“你們來的正好,進來罷。”謝蘭胥笑著讓開,將兩人請進屋中坐下。
荔象升和荔慈恩坐在荔知左右手邊,面疑地看著站在三人面前的謝蘭胥,謝蘭胥一邊闡述他的計劃,一邊應對兄妹二人的提問,他們之中,只有荔知沉默不語。
“……為了計劃能夠型,我還需要一名通翼州話的人深敵后,此人必須機敏多變,能夠靈活應對各種況。還有一個不畏強,誠實可靠的人作我的親兵。”
荔慈恩興道:“這不是我們兄妹倆嗎!”
謝蘭胥笑道:“我也覺得這個任務,非你們二人不可。”
“如果殿下信任我們,”荔象升說,“我們兄妹二人愿為殿下赴湯蹈火。”
“如果不信任,我也不會將此事和盤托出。”謝蘭胥說,“你們是荔知的手足,便也是我的手足。你們兄妹二人,可愿在我邊,助我一臂之力?”
“自然愿意!”荔慈恩立即回答。
謝蘭胥含笑看向前方的荔知。始終抿不言,低垂的目指向桌上那盞已經涼了的茶。
他清楚知道家人在荔知心中意味著什麼。掙扎著走完三千里流放,所思所想只有為雙生子復仇。
驕傲如,為了一個又一個的弟弟妹妹向他屈膝求。
他不相信人所說出的承諾,但他難免會被做出的行為打。在他看來,荔知心中最珍貴的是家人,現在,他已取得的肋,掃清了心中最后一疑慮。
“既然如此,”謝蘭胥說,“今日你們就跟著我一同城,我會仔細代你們要做的事。”
“那荔知姊姊呢?”荔慈恩問。
“留在馬場,另有任務。”
聽到要和荔知分離,荔慈恩神有些退。事到如今,荔知只好對笑道:
“你放心罷,黑火老師還在這里,有他在,我會安然無恙的。”
兩兄妹對黑火的武功十分信任,聞言便沒了最后的顧忌。
謝蘭胥在城中還有要事,不便多留。荔知目送著三人走到回城的馬車前,荔慈恩還像以往,一臉天真地向揮手道別,荔象升則是斂地點了點頭,讓不必擔心。
馬車夫揮馬鞭,荔知看著馬車越走越遠。
直到馬車完全離去,的畔才出一抹微笑。
“若只能在殿下和我之中選一人以全,你們要如何抉擇?”
謝蘭胥在城樓下一鳴驚人的時候,荔知也在為今后做著謀算。
浪濤一般翻涌的翠草甸上,荔象升和荔慈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前跪了下來。
荔知連忙去扶,二人卻執意跪地不起。
“早在姨娘將朱氏令牌到姊姊手中的時候,就將我們兄妹二人也托付給了姊姊。”荔慈恩說,“姊姊待我們恩重如山,莫說是殿下,就算天塌地陷,我們也不會背叛姊姊。你說是不是,哥哥?”
荔象升沉默不語,被荔慈恩肘擊之后,才看了妹妹一眼,說:
“我早就說過了。”
“你說什麼了?”
“我說,如果姊姊不嫁人,我會贍養一輩子,像對待母親一樣對待。”荔象升看向荔知,慢慢說道,“殿下如何能與姊姊相比?”
“既然如此,你們還不快快起來?”荔知說。
兄妹二人這才接的攙扶,從地上站起來。
“你們是我最后的家人,殿下生多疑,此番行前,一定會將你們要到他邊。若有這麼一天,你們不用顧慮我,但去即可。”荔知說,“只要我們兄妹三人心連在一起,誰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荔象升兩兄妹看著荔知,重重地點了點頭。
往事如煙散去,荔知返回屋中,從床底拿出一個掌大的土陶壺。
揭開壺蓋,一只黑的蜈蚣赫然活在罐中。
兩年蟄伏,回京之路終于破云而出。
破釜沉舟,盡在此戰。
下定決心,將陶罐往臉上蓋去。
……
“弟兄們,你說咱們什麼時候才回得了家?”
城外孤山頭,一名穿翼州兵服飾的探子正在和同伴談。
與他同行的還有一高一矮兩名兵卒,其中高的那個,劍眉星目,神嚴肅,警醒地觀察著四周靜。
“這戰還沒開打你就想著回家了——早著呢!”矮的那名翼州兵說道。
“唉,這山路真是難爬!喂!你——這山上真的能看見鳴月塔城嗎?”翼州探子語氣不善。
“當然。”秦訥說,“此山頂上能夠將城東一覽無余。若是有假,你大可當場將我格殺。”
為首的探子將信將疑,暫且下抱怨爬上崎嶇的山頂。
孤山頂上樹林布,然而在一視野開闊的懸崖邊,果然能夠見戒備森嚴的鳴月塔,城中屋宇閣樓錯,雖說有軍營和都護府所在的城西被建筑和塔樓所阻隔,但城東的確如這名叛逃的鳴月塔校尉所言,一覽無余。
兩名探子連忙記下看到的一切,好回去繪制城中地圖。
秦訥在一旁冷眼觀看。
忽然之間門,背后的叢林里傳出一聲樹枝被踏斷的聲響。
“誰?!”
負刺探任務,不能暴行跡,兩名翼州探子想也不想便追了過去。
聽的似乎是個,背著藥簍,年紀不大,跑得卻像兔子一樣,要不是中途被樹絆倒,兩名探子險些失去的蹤跡。
“你是誰?!”
兩人蜂窩而上,一人按住,一人扯去面上的薄紗。
看那秋水剪瞳,原以為是個人,但扯下面紗后,兩人卻是異口同聲地了一聲。
“你是什麼人?!”一人拔出長劍,直指半張臉頰都潰爛發紅的。
荔知閉口不言,趁兩人松懈,意圖抓起藥簍再跑。
“還想跑?!”
矮個子探子對可怖的容貌沒有好,抬起一腳將就其踹倒。這一回,長劍直接橫在了的脖子上。
“殺了。”為首的探子命令道。
眼見長劍就要落下,隨后出現的秦訥一劍揮開了斬下的劍鋒。
“你想干什麼?”為首的探子瞪大眼睛。
“你為什麼會有龍紋玉佩?”秦訥問。
他舉起的左手拿著一塊質地上乘的玉佩,上面清晰可見是騰云的雨龍。
不論是崔朝還是燕朝,龍紋都只有皇室之人從可使用。秦訥的發問讓兩個翼州探子都將驚疑的目投向荔知。
“……我撿的。”荔知別過頭,不去看他。
秦訥皺起眉,用長劍挑起的下。
“……我見過你。”他說,“你是謝蘭胥邊的婢,你的臉怎麼這樣了?”
荔知本不回答他的問題,一見有機可趁,便想要逃跑。
這一回,藥簍也不要了。
秦訥眼疾手快追上的腳步,將兩只手反剪在后,對兩個翼州探子說:“拿繩索來。”
“一個丑,殺了罷是,綁什麼綁?”矮個探子不滿道。
“可不是一般的丑。”秦訥說,“是廢太子之子鐘的婢,你們帶回去見翼王,必然會有重賞。”
兩人大吃一驚,聽聞有重賞,連忙拿出隨攜帶的麻繩,將荔知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
荔知冷冷注視著秦訥:
“你為鳴月塔校尉,食君之祿理應忠君之事,擔君之憂,你有何面目投敵叛國?”
“水往低流,人往高走。鳴月塔都護重病不起,副都護無容人之德,城中民心惶惶,軍中戰力不敵。我往生走,又有何不對?”
“說了許多,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卑鄙之人。”荔知說。
秦訥不再多言,取出一條手巾想要蒙住荔知的。
荔知趁機狠狠咬在他的手上,秦訥痛哼一聲,想退卻已退不出來。
“還不快來幫我?!”他面鐵青,向愣在原的兩個翼州探子喊道。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一擁而上,擊打頭顱的擊打頭顱,攥下頜的攥下頜,用了吃的力氣,才將秦訥的手從口中救了出來。
秦訥的手掙啃咬時,五指已經鮮淋漓。
別說秦訥,就是旁觀的兩名翼州探子也不到心驚。
矮個的那個心有余悸地看著荔知:“你這刁婦……”
他話未說完,轉眼便看見秦訥一臉狠地向走去,鮮淋漓的那只手握著長劍,馬上就要刺出。
“別沖——”
兩名翼州探子急忙攔住怒急攻心的秦訥。他們已將他完全看作自己人,苦口婆心地勸道:
“兄弟,別為了這個刁婦失去理智。我們將給翼王,不僅能得到賞銀,也能讓翼王相信你的投誠之心啊!”
兩人左勸又勸,終于勸得秦訥收起了劍。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了。”
秦訥抬起手刀,在荔知反應過來之前,將一掌打暈了過去。
他扛起昏迷的荔知,另外兩人在他的提醒下撿起地上的藥簍,迅速返回了離鳴月塔只有三十里不到的翼州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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