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房的分配,荔知和荔象生都是單獨一間，嘉穗和荔慈恩同住一間。

　荔知所住的房間恰好就在謝蘭胥旁邊，聽說是為了謝蘭胥特意空了一間出來,最后便宜了荔知。

　其實背上的傷,并不嚴重。魯從阮沒能狠心下重手。

　上過藥后,荔知已經覺好了許多。

　第二日，一打鳴,荔知就起床了。正打算外出去尋李管事，問自己的差事如何安排,門外就響起了輕的敲門聲。

　荔知從敲門聲猜到來者是誰，趕過去開門。

　門一開，果然是謝蘭胥。

　謝蘭胥雖然換了一裳,但還是平民所穿豎褐,只是布料全新,料子看上去也比平常的豎褐要上一些。

　“殿下有什麼事嗎？”

　謝蘭胥手里拿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隔著一段距離，那獨有的苦臭味已經沖荔知的鼻腔。

　“你要去哪兒？”他問。

　“去找李管事——”荔知說,“昨日他還沒有分配我差事，我打算去問問他……”

　“先把藥喝了。”

　荔知接過謝蘭胥遞來的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自認已經算是能吃苦的人了,但眼前這碗藥，怎麼聞著比普通的藥還要苦臭呢？

　“吃不下？”謝蘭胥盯著。

　荔知怕他疑心，連忙說：“吃得下！”

　深吸一口氣,以壯士斷腕的心態一口悶完碗里的湯藥。

　“喝完了……”一張臉皺苦瓜蛋,齜牙咧道。

　謝蘭胥看一眼，轉走了。

　只剩荔知端個空碗在原地發愣，他是來干嘛的？這碗該還給誰呢？

　走出屋門,嘉穗正在院子里踩滅幾簇飛出爐子的火星，看見荔知端著碗出來，一臉高興地小跑過來。

　“小姐！”一激就喊錯稱呼，“你喝完藥覺怎麼樣了？”

　“本來傷也不重，吃了藥更沒覺了。”荔知寬道。

　“那就好，昨日見你臉蒼白，我心里好是擔心……”

　“沒事的。”荔知笑著拍了拍的手，“只是辛苦嘉穗了。”

　嘉穗反應過來荔知是在說準備這碗藥辛苦，連忙揮手解釋：

　“不是的，我熬藥一點也不辛苦。倒是殿下……是殿下天不亮出去，親自采的草藥。”

　“你說，是殿下出去給我采的草藥？”

　嘉穗點了點頭。

　荔知暗自吃驚，正想說些什麼，李管事大步走進院落。

　“還有兩個呢？”李管事皺眉環視四周。

　“這里——”

　荔慈恩和荔象生兩兄妹分別從自己的房中走出，看上去是剛剛收拾好的樣子。

　“嗯，人都齊了。我和你們說說在這馬場的差事。”李管事點頭道。

　“管事請說。”荔知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馬場就這麼大，活雖然多，但是簡單，你們就把那些馬想象你們照顧的主子就好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問先來的人，還是不懂，再來問我。要是被我發現誰在這里耍，惹是生非——別怪我向都護府打小報告！”

　李管敲打完四人后，分別安排了他們的差事。

　嘉穗是洗馬，荔象生是訓馬，荔知和荔慈恩則負責馬廄的清掃工作。

　李管事分配好差事，四人立馬上值。

　荔知和荔慈恩工作的馬廄離住的地方較遠，好是離得遠沒那麼臭，壞是每日起得更早，要步行兩炷香時間才能到達工作的馬場。

　按李管家的說法，從明日開始，他們所有人都要寅時就起床。

　一旦遲到次，就會打回都護府罰。

　荔知到了馬場，很快就清楚了同樣清掃馬廄的下人喜好，得知在這里做事的以本地農戶和軍戶居多，像荔知這樣發配過來的奴隸反而是數。

　馬場共養有駿馬千余匹，馬多人的結果就是工作繁忙，大家沒有工夫勾心斗角，整日都忙著和馬屎蛋子斗爭。

　和荔知他們清掃一個馬廄的是兩個嬸子，萬幸們都是淳樸之人，荔知和荔慈恩原本就甜，沒多一會，兩個嬸子就接納了們。

　雖說離開了都護府，但荔知覺得，除了工作環境臭了一些，整天面對眼睛烏溜溜的馬兒們，反而讓荔知到一抹難得的放松。

　的心眼子比普通人多了，而普通人的心眼子，又比謝蘭胥多了。

　荔知有心想向謝蘭胥道謝，順便問問他為什麼要紆尊降貴親自去給采草藥，沒想到一忙就忙到太下山，也沒空去找謝蘭胥問個清楚。

　還好背上只是皮傷，未傷到骨，否則荔知今日真要倒在臭氣熏天的馬屎蛋子里。

　要不是親自打掃，真的想象不到一匹馬每日能拉出那麼多馬屎蛋子，更別說，一個馬廄里有數不清的馬，生產著數不清的馬屎蛋子。

　荔知還算適應良好，荔慈恩第一次干這活兒，當好不容易掃干凈了一間馬廄，還沒來得及走出柵欄，就看見后的馬兒掃著尾，撲通撲通地掉出新的馬屎蛋子——

　荔慈恩的慘伴隨著荔知和兩位嬸子的笑聲，傳出很遠很遠。

　荔知在馬廄里清掃著永遠掃不干凈的馬屎蛋子，偶爾會看見分配去訓馬的荔象生騎著馬從馬廄前經過。

　這差事比荔知的更難，荔象生頭回訓馬，荔知看到的就從馬上摔下來六次。

　那些需要訓練的烈馬，型是荔象生的兩倍，要是一個不小心落到馬蹄下，輕則傷筋骨，重則臟俱裂，命喪當場。好在荔象生幾次墜馬都是有驚無險。

　一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日月已經完了更替。

　荔知下值的時候，荔象生還在馬場上馳騁。相比起早上他剛上馬的手忙腳，已經明顯練多了。

　“哥哥，回家了！”荔慈恩快活地向馬上的年揮手。

　“再騎一圈——”荔象生的聲音隨著草甸上的夜風刮過。

　“哥哥以前就盼著長大了可以學騎馬，現在終于可以如愿了。”荔慈恩捂著笑道。

　荔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還和家人聚在一起，就沒有什麼艱難苦難無法越。

　始終堅信著。

　荔象生跑完最后一圈終于下馬，跑到荔慈恩面前接過遞來的汗巾拭一臉熱汗，同時不忘向荔知問好：

　“……荔知姊姊。”

　人等到最后一個下值的嘉穗，一起往下人住宿的方向走。

　荔知又被關心了好幾遍背上的傷口，盡管多次強調不礙事，嘉穗仍難過地紅了眼眶。

　回到住的地方，荔象生主擔負起打水的工作，各打了一桶送去姐姐妹妹的房里。

　荔知背上的傷還未愈合，只能洗了個臉，用汗巾拭上出汗的地方。

　當清潔完正要穿上服，門外響起了悉的敲門聲。

　荔知穿好外，快步開了門。門外站著謝蘭胥，一手拿著干凈白布，一手拿著昨日見過的藥罐。

　“關門。”他一腳邁了進來，如同走在自己屋中一般自在。

　荔知看了眼外邊沉下來的夜，合上房門別上門栓。

　謝蘭胥大抵是防人防慣了，誰也不信。

　馬場遠離鳴月鎮，附近渺無人煙，別說是村落了，就連個砍柴的也瞧不著，更別說是行醫的大夫了。

　整個馬場除了管事有一些廉價的傷藥外，唯有謝蘭胥手中握有高級藥品。

　荔知察覺到，謝蘭胥似乎格外防備有人往他的食里添加毒，像一些直接作用在傷口上的藥品就更不必說了。

　謝蘭胥給用的藥膏是他自用的。

　上藥他拿著來，上完他拿著走，絕不經手第二個人。

　“已經開始結痂了。”謝蘭胥一邊點涂鞭痕，一邊說。

　“殿下親自給我上藥，再不好快些就不知好歹了。”荔知抱著膝蓋坐在凳上，故意說著俏皮話緩和一男一獨下的尷尬空氣。

　“可能會留疤，”謝蘭胥說，“你在乎嗎？”

　“殿下在乎嗎？”荔知反問。

　“不在乎。”

　“殿下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荔知笑道。

　謝蘭胥放下藥膏，拿起白布包扎的傷口。因為位置尷尬，他的兩手必須穿過的口，但不知他有意無意，荔知雖然屏住呼吸，暗自張，但并未發生害怕的事。

　沒有多余的，謝蘭胥干凈利落地扎了的傷口。

　“……好了。”

　謝蘭胥開口后，荔知連忙將裳穿好。而謝蘭胥也地轉另一個方向，留給整理衫的空間。

　“殿下，多謝……”

　荔知整理好服，轉過向謝蘭胥說道。

　“我聽說，白天那碗湯藥，是殿下親自去采的藥草。”荔知說。

　謝蘭胥正要開門離開，聞言停下腳步。

　“順手而為。”他平靜道，“除了我，這里沒有人識得藥。”

　“殿下厚，荔知無以為報。”

　原本只是普通的客套話，謝蘭胥卻若有所思，久久地看著。

　“殿下怎麼了？”荔知小心問道。

　“倘若有以為報呢？”

　“殿下何意？”

　“我聽說，”謝蘭胥緩緩道，“你和你的妹妹，誕生時天降異象，京都曇花一夜盡開。有方士留下讖言，說你姐妹其一，有為之相。”

　荔知沉默不語，在心中飛快思索。

　“你在想什麼？”荔知久久不語，謝蘭胥出不解的神。

　“……我在想，”荔知遲疑道，“莫非殿下想娶我為妻？”

　這回沉默的人到謝蘭胥。

　他看了許久，神復雜道：

　“我見過的人中，唯獨你想象最為綺麗。”

　荔知：“……”

　委婉了，沒有直接罵想得。

　謝蘭胥說道：“我此生最恨讖言，所以……”

　他頓了頓，看著荔知的雙眼，緩緩道：

　“我絕不會娶你。”

　荔知愣了愣，沒想到他說的有以為報竟是這個。

　微笑起來。

　“殿下放心，荔知也不敢作此妄想。”

　荔知本意是想順著謝蘭胥的話寬他，謝蘭胥的眉卻驟然向黑的眼睛，好似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話。

　相得久了，荔知看得出這是他不悅的表現。

　“殿……”

　荔知話剛出口，謝蘭胥已經轉取了門栓，頭也不回走出去了。

　荔知走到門前，裝模作樣地著他離開的方向哀傷了一會。

　然后，關門門栓，毫無負擔地上床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