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又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這次的死者，是督察院的左都史張朝禮。

幾個時辰前，被刑部的人判定為：醉酒后意外失足，溺水亡。

他口鼻，有濃烈的酒氣，角邊，還殘留了一些嘔吐。

南歌查看了一下死者嚨深的位置，并未發現砂粒。

面部雖然蒼白，有被水浸泡的跡象，但比較干凈整潔。

刑部仵作給出的尸檢結果，的確是溺水亡。

但至于仵作究竟有沒有認真驗尸，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需要等陸中焉進一步驗尸，再做計較。

如是想著，南歌當著眾人面，把手里的宣紙折疊豆腐塊大小，塞進自己腰間的鸞帶中。

隔著幾丈遠的圍觀者，全縞素，邊抹著眼淚，邊打量起南歌來。

有人竊竊私議：“不知道在畫什麼？”

“據說能聽懂尸語，但凡死者生前見過兇手，就能據尸語，描摹出兇手的某一五，以此，追緝真兇。”

“這麼神？”人群中，有人提出了質疑，“我看，是裝神弄鬼，徒有虛名罷了。

老爺不是意外亡嗎？錦衛還跑來摻和作甚？是存心要讓老爺尸骨不寒吧。”

站在門邊的北鎮司總旗傅西沅，清了下嗓子，握著腰間的短刀，瞥向這些史府里嚼舌子的人，冷哼一聲，輕飄飄道：

“不信，自己趟進棺材試試，看我們南歌大人，能不能幫你們找出真兇。”

傅西沅這丫頭的年紀，看著不大，皮白皙，生得一副乖巧模樣，嗓音糯，卻出口犀利，讓人啞口無言。

眾人噤了聲，均低下頭，不敢再妄論。

素聞北鎮司里，專斷刑案的錦衛，有五位刑案使。

“判”南歌，錦衛千戶。

邊，有“黑白無常”二使，均是錦衛小旗，職位不高，卻懷武藝。

白無常傅西沅，看似十六七歲，生一副乖巧面孔，實則年齡謎。

那藏在帽下的發，宛若白雪，與白皙的混為一，讓人驚嘆。

黑無常沈東君，面如黑炭，舞得一手好長刀，常匿在暗，很在眾人前面。

“讓讓——！”

此時，一個由遠及近的輕佻聲線，響了起來。

眾人紛紛看去，只見來人七尺有余，眉眼清秀，文文弱弱的，像個書生。

他披一斗篷，手里提著兩個錦盒子，大搖大擺著走了進來。

隨著他不羈的步伐，出了掛在腰間的木牌——北鎮司，陸中焉。

陸中焉，五大刑使之一，專管驗尸的活計，之前是太醫院的首席，因犯了事，被貶到北鎮司，做了驗尸的活。

還有最后一位刑使，今日未到場，那就是統領北鎮司的鎮使——北堂淵，前錦衛總指揮使的獨子。

史府的大公子張子良，抬起袖子了額角上的汗，攏起眉心。

他見陸中焉對著棺材里的尸首左右觀測，心生不悅，怕他會對尸首做些什麼，聽說之前，他就把好幾尸首，開膛剖肚了。

張子良卻也不敢吭聲，北鎮司辦案，那是上達天聽，尤其是這幾個人出現，當朝為的，誰能不畏懼？

皇親國戚在他們面前，也都不敢造次。

除了圣上，北鎮司的人，可直接越過階的限制，隨便拿人。

張子良回頭，瞪了眼后這些不知輕重的眷們，警告們別嚼舌子，惹惱了這些錦衛，吃不了兜著走。

他略顯憂慮的看向靈堂里側，刑部的人，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說他爹張朝禮，是死于醉酒落水。

怎地快要下棺之時，北鎮司的人卻來了……

這些錦衛一來，質可就變了。

意外變了謀殺，還是當朝正二品員，在皇城重地遭人殺害，這絕非小事。

張子良見南歌從里側走了出來，忙上前一步，作了一個揖，小心翼翼的問道：“南大人，家父究竟因何而亡？刑部的人與我說，他是醉酒失足，落水后意外溺亡的。

仵作也已經驗完尸，證實了刑部的論斷。”

南歌拍了下自己腰際的鸞帶，清清冷冷道：“真相，就在我描摹的畫像上。

五日后，兇手全貌便可一一呈現，本自會捉住他。”

回頭看了眼還在驗尸的陸中焉，補充道，“等陸醫驗完尸，你們就可以替張史下棺了。”

南歌那遮在面下的半張臉，看不出何種表。

冷冷的幽，鍍在面之上，讓人不寒而栗。

張子良的嚨滾了幾下，聽南歌的意思，他爹真的是被人謀殺……

他的心里，打起了鼓，難道這位判，真能聽得懂尸語？

“有勞南大人了。”張子良又作了一個揖，十分恭敬。

南歌沒有說話，而是將視線落在那些眷上，的目下移，注意到地面上多起來的螞蟻。

方才踏這里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些不請自來的小東西們。

螞蟻圍在幾個眷的鞋邊轉。

南歌走到那些眷邊，踩了踩地面，也覺黏黏膩膩的。

這幾個人的鞋底，怕是在哪里，踩到了糖水吧？

打量了幾眼這些低垂著眉，眼眶通紅的眷們，指著們腳上的繡鞋道：“幾位夫人小姐，請把腳抬起來，本要查驗一下你們的鞋底。”

眷們瑟著，彼此湊近了幾分，怯然的看向南歌，不明所以。

南歌藏在面下的臉，們看不真切，但這位千戶在外的，卻是朱皓齒，有人胚子的模樣。

然而，對方角沒有毫的笑意，言語間，也不帶任何。

誠如外界所傳，這位北鎮司專管緝查兇案的南歌大人，就是地獄里來的判，冷鐵面，不會與人溫言語，一點兒家的和都沒有。

傳言還說，是位宦，沒準是真的。

南歌掃了眼對自己避之不及的人，蹲下子，查看地面螞蟻的走向，繼續重復了一遍：“抬起腳。”

幾個眷互相看了一眼后，相互攙扶著，紛紛抬起了一只腳。

南歌歪著頭，檢查幾人的鞋底，發現們的腳下，都踩了黏膩的東西。

南歌從靴子里，出一把短匕首，卸去刀鞘，直接將其中一人鞋底上的殘渣，挑到了匕首上。

起，南歌嗅了嗅匕首上的殘渣，有糖膏的味道。

們這幾人，是在同一地方，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糖膏，將之帶到了靈堂里。

看這些螞蟻的數量，們應該在靈堂這邊，呆了不時辰，所以才會招來如此多的螞蟻。

奇怪的是，距離張史亡，也才不到幾個時辰。

們就已經守靈很久了嗎？

南歌沉思片刻后，問道：“你們幾人，一直待在靈堂？”

“對，我和幾位妹妹們，都在為老爺守靈。

老爺是在寅時三刻（3點45分），被刑部的人抬回來的。

我們幾個，就一直為他守靈。”

說話之人，是死者張朝禮的大夫人，王敏芝。

紅了眼眶，用手里素的帕子，拭著眼淚。